走出眉嫔的永玫馆,明晃晃的日头照在身上,湘琳才惊觉后背已被冷汗浸透,步履摇晃,适才的从容冷静霎时间抽离,仿佛被从水里拎起来的鱼。她靠在一棵槐树巨大的树荫下,慢慢觉得喘过了几口气,沅君前日的话不由浮现在脑海。
“我进宫不到半年就被木荷选中,每日在她跟前服侍不说,还要帮她打听各宫的消息。身为司珍房掌珍,她一点也不知足,总想着傍上皇上宠爱的娘娘,接近皇上,从而一步登天。”沅君嘴唇因激动而不住抖动,全然不似往日的冷漠。
“她就看中我的木讷不说话,受了委屈也只能藏在心里,整日支使我为她四处跑动。人生地不熟,我能打听出什么?若不是舒宁暗地护着,恐怕早已被她折磨致死。”猛地撩起衣袖,将布满深红色疤痕的手臂杵到湘琳眼前,含着泪光愤愤道:“你若不信,我也不怕让你亲眼看看。”
“那舒宁后来……也是木荷做的?”湘琳不忍心看,轻轻捋下她的衣袖,问道。
“虽然不是她直接动手,但也因她而起。”提起舒宁,沅君冷静了不少:“舒宁和我同时进宫,也同时被木荷选中。我们一起住、一起做事、一起被木荷折磨,感情自然非比寻常。她有事从不瞒我,但在外面,我们只是泛泛之交。”
木荷为了攀上高位,费了多少心思,湘琳念及一二,不禁摇头。
“舒宁本来在柔妃娘娘宫里下功夫,有一次偶然遇见兰妃娘娘身边的宫女,被旁敲侧击打听了姓名去。舒宁不敢告诉木荷,只和我商量,怕是她露了马脚。我劝她躲一躲,以生病为名呆在房里,不想后来……”沅君泣不成声,伤感溢于言表。
湘琳略略一想,便已了然。想来她为舒宁打算劝其暂避,不想后来被木荷抓住把柄,成了“暴病而亡”的借口。她心中凄然,双手搭在沅君肩头,柔声安慰:“你一心为了舒宁姐姐好,她泉下有知一定不会怪你。”顿了一顿,有意引开话题:“如果是兰妃娘娘的宫女起疑,怎地后来牵扯了皇后娘娘?”
皇后来司珍房挑选首饰时对舒宁青睐有加,大家都看在眼里,兰妃无论如何也不会拂了皇后的面子越级处理舒宁,木荷更加不敢。湘琳本意劝解沅君,却越想越疑惑:“难道兰妃娘娘与皇后娘娘来往密切?”
再密切也不至于交流一个低等宫女的信息才是,湘琳满腹疑问望向沅君,她只轻轻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但自皇后娘娘来过,木荷看舒宁的眼神就十分怪异,有时甚至十分凶狠。我看在眼里,不知如何提醒舒宁才是。”
她突然噎住,泪盈于睫,强忍着哭泣,一字一句道:“那天傍晚,我想着舒宁没吃晚饭,端了粳米粥和酱黄瓜去,却看见木荷端着一碗药进了我们的房间。后来……后来……”她顿了几顿,终于按捺不住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