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
赵义青想起了昨夜的酒,它们像火,烧断了那些乱了的思绪--虽然这思绪在短短一日后便又卷土重来,可是他想念那短暂的畅通无阻的心情。
他眼神迷离地寻找着。这不是上海,不是不夜之城,这个城市里的大部分人都在沉睡,而不是沉醉。不过,他的耳朵听到了什么,他很快辨别出来了,那是沉沦。
那扇门背后的声音吸引着他。赵义青走进去,没有人出来阻拦。这是一扇没有人守卫的门--这是地狱之门--世上唯有地狱之门是永远打开的。
欢呼声四起。
不过不是为了他--赵义青看见一个胖子灵巧地扑到了桌子上,抱住了一大堆纸币。
"赢了!我赢了!"他狂喜地大喊着,脸上洋溢着天堂的光彩。他旁边的人跟着他笑,有的是羡慕,有的是妒忌,更多的是不甘。没有表情的是庄家,他的表情藏在他的骰盅里--正是这表情决定着他身边所有人的表情。
赌场里有酒场。醒着的人在赌,醉了的人也在赌,这是一个醒醉通杀的游戏。
赵义青买了一瓶酒,咕嘟咕嘟地灌进去,胃肠被烧红了,眼睛被烧红了,只有心,还是冰冷而苍白的。恍惚中,他看着赌场中最热闹的一桌。
人群把那里重重围住,不,应该说是贪婪重重围住了那里,里三层,外三层,只见人头攒动,站得稍微外面一点的,甚至看不见庄家的脸。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热情。
"各位可要想好了,想仔细了,摸摸肚子,看看胆子还在不在,摸摸胸口,看看票子还有没有,要一样儿不齐,请吧您勒!丑话说在前头,咱这儿可不收活物……要两样儿都齐,行,咱这儿最后再给次机会,我数个一二三,一,二--三--买定离手,过时不候!开啰--四四六,大!"这声音带着浓厚的北方口音,与满场的川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喊话这人带着三分戏谑,七分得意,不像庄家,倒更像是个玩客。围着的人都嘿嘿笑着,大家都喜欢新鲜,尤其是赌徒,也就怪不得他的桌前人最多了。
赵义青半睁着眼,觉得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他努力在记忆中搜寻着,但很快就被打断了,另一种更加直接的刺激转移了他的注意力--那是一个人,没有右手掌的人,他的右手齐腕断掉--虽然那人极力把残肢缩进袖子里,但赵义青仍然一眼便看见了那惨白的纱布所包裹出来的圆弧,像一只惨叫的鬼魂。
赵义青腾地站了起来。
……
吴涯抬起头,在刚才的一刹那,他似乎瞟见了一张脸,一张一闪而过的脸--像闪电般击中了他。他恍惚地摇着盅,在人脸中寻找着,但是,没有那张脸,于是他断定,闪过的其实是他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