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毒牙咬着他的心脏。
他们不在这里!赵义青脱口喊出来:"他们不在这里!"这句话像是把他体内这些年所压抑的悲哀和愤怒都喊醒了一般,他被欺骗了,八年里他所埋葬的一切原来是个谎言!他因为一个谎言而放弃了他最珍惜的一切,他因为一个谎言而孤独痛苦了整整八年!他的人生更因为这一个谎言而步入了另外一条轨道!
他的眼泪决堤而出,他扔下锄头,突然向夜深处狂奔:
"海东子!采采!你们在哪儿?你们回来呀!回来……"
5
我回来了。
吴涯站在孤坟之前说。
淡灰色的墓碑孑立于这座山丘之巅,像一个孤独的眺望者,这神韵像极了它下面埋藏着的主人。吴涯还记得那时的他,总是站得笔直,满脸忧郁地俯瞰这座古城--那忧郁本不该属于那样的少年,可是偏偏他如此。那忧郁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不是"少年维特"的情窦初开,那忧郁在他的母亲孕育他时便已经刻在他骨头、血肉之中了,使得他出生时的哭泣,变成了货真价实的悲鸣。
赵君懿,是那个少年的名字。过去,它出现在他的口里,而今,它出现在那座冰冷的墓碑之上。
"纵使相逢应不识,你现在会不会认不出我了?"吴涯喃喃自语,"哦,不,你会认出的。你说过,用眼看人,看到的是人的皮相,只有用心看人,才能看到人的心。"他拍着自己的胸膛:"这张脸变了,这颗心还在呢!"
蓄积已久的泪终于都从他的独眼里流了下来,但他感觉不到它们。它们滑过他的脸颊,那是一张没有感觉的脸。他摸摸那些泪水,让它们停留在他的指尖,如今这对他来说是稀罕物,他感到陌生。
风吹来,泪很快在他指尖上消失了。一如他已经逝去的岁月。
永不再来。
"他们会付出代价的!"吴涯的眼睛里闪射出阴森森的目光,他没有表情的面部看不出一丝涟漪,可是那下面却绝对是惊涛骇浪,"放心,我记得他们每一个人,我会叫他们一个一个,一个都不漏,都付出代价的!以十倍的代价,一百倍的代价!"
一只停在坟旁枯树枝上的老鸦忽然直直地栽倒下来,它是老死的。它落下来的时候翅膀已经展不开了,更像是天上落下的一块石头。它的双目所触及的这世间的最后一物,就是吴涯。
它与他做着对视。
生与死的对视。阴阳界间的对视。
6
和平街上秋风萧瑟,名为"和平",却是一片肃杀之相。
成都的这条和平街已经几易其名,之前为骆公祠街,再以前叫做子龙塘街,为蜀汉大将赵云故第。迄今,塘坎仍有一大青石,上书"汉赵顺平侯洗马池"八个字。后来,因太平天国起义,朝廷任命湖南巡抚骆秉章为四川总督并负责入川剿灭,骆秉章灭翼王石达开于大渡河畔,得以官拜协办大学士,死后便在子龙塘建祠。昔年顺平侯宴集士大夫之地,依旧百株梅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