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满意足的慕容跋扈斜倚着床榻,思绪缓缓飘飞到几年前那段刻骨铭心而又不堪的往事。
当时他还在舅舅振国大将军的羽翼之下,只是用皇子包裹的花瓶,舅舅出征,营中空虚,奸细在井水中下了酥骨散,全营尽数被西燕大军俘虏,亏他机灵,换上士兵衣裳,被当做普通战俘充为营中苦力。
她成为他那段最不堪往事的唯一精神支柱。
囚营中,非人的生活,战俘们生不如死,不堪虐待纷纷死去,鞭打,针刺,虐待,受辱,暗无天日。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血色残阳,血色的悬崖边上。
他胡子腌臜,满面尘垢,一身褴褛衣着,体无完肌,伤痕遍布。
前无逃路,后拥西燕追兵,他仰天长啸,堂堂大魏四皇子岂容西燕狗贼如此再三羞辱与折磨,此生了然,来生再回大魏,定斩西燕。
他仰天长啸,正要往下跳,身后一个声音传来。
“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公子,我看公子气度不是凡人,将来必定辉煌。”
声声纤柔入耳,回眸处,一袭水红轻纱,一只鎏金蝴蝶斜插,粉色轻纱掩面,深眸中碧水寒潭,幽深无限,温暖如三月骄阳,融化他心中千里冰封,他顿时不再觉得生无可恋,那一抹柔暖的眼神,成为他挺过一年牛马不如的苦力生涯的唯一支柱。
那袭水红长衫是他心中永不泯灭的明灯,在他最苦最累的时候,从眼前中飘过,生存下去,逃出去,的信念支撑着他。
他在营中认识的冷锋,冷锋很仗义,他们成为战俘营中最要好的朋友。
那夜,西陵阳决定要灭掉所有战俘,慕容跋扈和冷锋美美饱食一顿,两人醉眼迷离,壮志未酬人先亡,相视一笑,仰天长笑,说不出的悲戚。
狱卒居然也醉倒了。
牢门出现一袭水红轻纱,又是她,如玉如雪般冰晶透彻深眸,洁净纤尘不染。
“我来救你们,快走。”
他们跟着她从深牢中的一处地下通道出了营。
黑色的追风,白色的逐日,是她从西陵阳的马厩里偷偷牵来的。
果然是不一般的宝马,他们轻而易举逃出了西燕追兵的天罗地网,两天两夜逃到了边境的破庙里。
他永远不会忘记,他在破庙里的誓言。
“我能看看你的面容么。”
“不,我染上天花。”
“跟我走吧,我不介意。”
“你是大魏的皇子。”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很在意你。”
“跟我走吧。”
她低眉顺眼,楚楚如玉,娇羞之态可人。他心动了,第一次对一个从未谋面的女子心动。
天为帐,地为床,如玉娇躯,冰冷破庙,温情无限,凝固成慕容跋扈永远的甜蜜记忆。
“我慕容跋扈对天起誓,非你不娶。”
她眸中晶莹剔透。
只是美梦难长久,春宵一刻永难还。
冷锋独自守在破庙外,心比飞雪寒冷,长风萧萧中仿佛战马长嘶,刀剑交鸣。
不好,西燕人居然敢追到这里来了。
她和他整理衣裳已经来不及了。
西燕军队全然把破庙团团围得水泄不通,他拥她入怀,不能同月同日生,愿同月同日死,但她趁着他不注意是时候,自己冲了出去。
慕容跋扈紧握着刀,准备紧跟其后,被冷锋紧紧抱住全身无力。
眸光越过破烂的窗棂,他看到她冲了出去,迎风横在西陵阳马前,水红长衫飘飞,青丝散乱。
风萧萧,吹得破旧的窗棂发出一串串怪叫,凝神静听,也未能听到她在说什么,只见她从容把红色面纱从脸上摘下的凄迷背影。
他多么想看看,她真实的面容,就算她得了天花,容颜尽毁,他会对她心如磐石。
西陵阳狼似凶狠的目光惊艳,柔和了下来,怔愣良久。
她被扶上了马,恋恋回眸一望,该死的风,夹着飘雪,正好眯了他的眼,眨眼瞬间,她被他们带走了,呼啸的风中,似乎留下西陵阳阴阴的笑声。
他没进庙来,没有来捉自己。后来,冷锋告诉他,是她用自己的命换来他们的自由。
冷锋紧紧抱着他,直到西陵阳走远。马蹄印消失在冰天雪地中,惟余苍茫空白大地,从此天人两隔。
几年来,慕容跋扈苦练功夫,研读兵法,冲锋陷阵,骁勇非常,有谁知道他心中所想,把西陵阳俘获,他定然知道她在哪里,可是上次白堤山一役,眼看就要俘获他了,几道密令,必须撤军,他不能抗旨不遵。
好容易洗劫西陵阳大营,他把西燕大营翻了个底朝天,依旧没有找到她的踪影,多年来,他派过好多卧底潜入敌营,她依然杳无音讯,如从人间蒸发一般。
直到前不久,冷锋只身潜入敌营,带来她的箫,证实她已经逝世了。
他痛心疾首,追风逐日死了,难道预示着她的不幸!
他,慕容跋扈,八岁时母亲被打入冷宫,他被送倒边疆,历经无数阴谋和征战,在血色人生中,除了铁血,他从未相信人间真情,她用自己的生命毫无回报的救助他。
慕容跋扈心痛得吐血,脑海里翻腾着全是她的身影,每日绞得头疼欲裂。
他看见冷锋的冰冷痛楚的目光,他知道冷锋也痛苦,因为冷锋对她的情感不亚于自己,西陵阳这个色魔,冷锋说是他强占了她,最终把她逼死了。
慕容跋扈每每握着她的箫,心中万分惆怅和疼痛交错,心越缠越紧,几乎窒息。他要报仇,终于一天,他要手刃这个魔头。
冷锋跟他立了军令状,他给了他三万铁骑,从沙漠穿越敌后,虽然他不完全信任冷锋,但为了能手刃西陵阳,他把三万铁骑偷偷交给了冷锋。
一腔苦水与谁述说,闲来喝喝酒,吹吹箫,吹出满腔愁绪。
闱帐春暖意盎然,几度春宵愁梦不回。
身边的女人们能给他带来身体上的快乐,却不是灵魂上的交融。
除了冰凝,没想道她居然这般艳绝妖娆,缠绵中他曾厌恶的她,居然跟他有瞬间灵魂上的交融!
这几天来,想到那夜,慕容跋扈就想把冰凝叫到身边来。
但他忍住了,西陵阳的玩物,即使她是无辜的,自己难道就比西陵阳低贱?去挂怀一个被他玩腻了的女人。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冰凝如何美丽,不让别人糟蹋,就算是自己对她的同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