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蓉果断地说:“庭儿是我一个人的儿子,你以后不要在庭儿面前乱说话。”
郑东基哦了一声,点点头,又尴尬地挠挠头。
回到山寨后,陈继庭本想去和马祥祺谈谈,可听手下们不怀好意地聊起马祥祺今天抓了个“小娘们儿”回来,他的脑海里不断响起秋蓉的话:“马祥祺是土匪,当初还……欺负了娘,娘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陈继庭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我要替我娘报仇,现在还不是时候……”
过了几天,马祥祺带着陈继庭和几个巡防营的士兵骑马来到新军训练场,远远地看见训练场里尘土飞扬,众士兵挥汗如雨。
一行人走到大门口,铁头迎上来:“马上的可是巡防营的马大人?末将奉唐大人之命在此恭候。”
马祥祺问:“怎么不见唐大人?”
“唐大人正带队操练,无暇分身。马大人请随我来。”铁头说完做了个请的手势。
马祥祺等人下马,随铁头走进训练场。
校场上,唐翱策马而来,单手举枪对百步之外的几个草靶连击几枪,枪枪打在靶子中心。土豆抛出几只酒坛子,唐翱一勒缰绳,立住战马,又是几枪,酒坛子全数被打破。
观景台上的马祥祺突然想到在京城遇到的那个刺客的枪法。
陈继庭则在一旁专心致志,忍不住高叫:“好枪法!”
马祥祺瞪了陈继庭一眼,陈继庭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唐翱走向马祥祺,一抱拳:“马大人,未曾远迎,多包涵!”
一番寒暄后,马祥祺表示要和唐翱比试比试。
唐翱瞟了一眼马祥祺左右跃跃欲试的几个人:“这样吧,马大人若想看练兵,请自便。我营里还有事,先走一步。”
唐翱说完,抱拳转身就走。马祥祺对陈继庭使了个眼色,陈继庭跃上前,一拳向唐翱偷袭而去。唐翱在千钧一发之际接住了这一拳,两人对了几招,陈继庭没两三下就被唐翱摔倒在地。
陈继庭双手借力一撑,弹了起来,速度之快让唐翱略吃一惊。
陈继庭又打上来,唐翱沉着应战,他技高一筹,不一会儿又把陈继庭压制住。情急之下陈继庭下意识地从靴筒里拔出了匕首,反手一划,唐翱连忙闪开,不过还是被割破了衣服。
马祥祺皱紧着眉头,眼前闪过他在京城妓院外,和化了装的唐翱肉搏战的那一幕。
土豆和铁头、沈笑等人呼啦一下围了过来,纷纷拿枪对着陈继庭,马祥祺的手下也开始拔枪,形势一触即发。
这时,唐翱按下土豆的枪。
马祥祺也挥手让左右收了枪,走过来哈哈一笑:“我这些兄弟都是粗人,等有时间,还请唐大人到我营里,好好调教一番,咱现在也是朝廷的兵马了!”
说毕他往陈继庭脑袋上拍了一下,“还不跟唐大人认错!”
陈继庭抱拳道:“小的惭愧,多谢唐大人宽宏大量。”
唐翱挥了挥手。
马祥祺对唐翱拱手,寒暄了几句,便带着陈继庭等人离开了。
宁越街头已是饿殍遍地,杨雨奇心里担忧上面会怪罪下来,便找了谭梦人过来:“你是买卖人,讲究买卖盈余,我让你办的这件事,就是一桩大买卖,只要你做成了,我保证你在宁越府做生意顺风顺水。”
杨雨奇说完,和谭梦人低声耳语起来。
次日,灾民们拥挤在一起闹事,所有的店铺都大门紧闭。叶问秋带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在胡同里钻出来,他对那人点了点头,那人拿着个破碗混进了灾民的人群中。
“他们不开门,军队里一定有米,咱们上八十七标去!”
周围的人附和着喊:“对,当兵的一定有米!咱们走!”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向八十七标驻地涌去。
叶问秋闪身进了胡同。
八十七标门前围着一群灾民,正在朝营房里冲击,众多清兵拼命阻拦,一时间剑拔弩张。最终还是唐翱的一番话劝退了众人,他答应几日内便给大家弄到粮食。
眼下粮食吃紧,唐翱把乡绅们请到宁越府八十七标大厅,表情严肃道:“宁越城抢米之乱已经持续一月有余,朝廷现在把这个差事派到唐某手上,唐某深感责任重大,今日请各位前来,就是想让各位助唐某一臂之力。”
乡绅们听闻交头接耳一阵,乡绅代表袁仁东开口:“我是乡绅代表袁仁东,不知唐大人想让我们做什么?”
唐翱言简意赅:“开仓放粮。”
“大人,恕在下无礼,朝廷既然将此事交与大人而不是官府,那应该是希望大人平乱,而不是让我们开仓,这两年连年干旱,我们光进贡朝廷的粮都收不齐,哪儿还有余粮给这些暴民!”
乡绅们纷纷附和。
这时另一个乡绅谭梦人想了想,拱手道:“在下谭梦人,大人,其实要开仓放粮也可以。”
众乡绅愣住纷纷看向谭梦人。
袁仁东则说:“谭兄!你忘了上次你开仓放粮的后果了吗!”
唐翱没理睬袁仁东,看着谭梦人问道:“你说说看,怎么样开仓放粮?”
谭梦人说:“宁越受灾,在座的各位就是开仓也只能供灾民维持一月而已,而且马上要到向官府交粮的时候,我们开仓,今年必定无法交粮给朝廷,若大人能上报朝廷……”
袁仁东急得站了起来:“谭兄,你还说什么?这事儿就是上报朝廷,也得等半年,那些贫民早就饿死了!你上次等了半年等来了什么结果?”
唐翱抬手制止他:“我明白了。我会派人八百里加急将此事上报朝廷,请求免你们两年的赋税,至于开仓只能维持一个月这件事,我马上派人去杭州,一个月之内调粮过来。”
袁仁东则质问道:“空口无凭!我们怎么信你?”
唐翱道:“你不用信我,开仓,这是命令,不是商量!”
此时有人急忙跑进来通报:“报告大人,外面来了好多百姓,嚷着要我们交出粮食。”
唐翱听见后侧方有动静,回头一看,土豆正在跟他挤眉弄眼。他暗暗一笑,装作沉痛地低下头,半晌,才叹息一声,道:“哎……竟然闹到了这个地步,这如何是好?”
袁仁东则说:“大人,这些暴民连军营都敢闯,分明就是要造反!大人万不可纵容!”
乡绅们纷纷附和,七嘴八舌道:“对!把他们砍了,杀鸡儆猴!”
唐翱气愤地一拍桌:“胡闹!朝廷是让我来平乱,不是屠城!”说着他站起身来,“事已至此,总要有个解决的法子,你们随我一起出去看看!”
唐翱带着众乡绅出来,沈笑、土豆以及众多清兵跟在唐翱身后。唐翱站到灾民面前,看着一双双渴望又木然的眼睛,闭了下眼睛,深呼吸,再睁眼已经一脸坚毅:“从今天起,开仓放粮!”
灾民开始欢呼:“大人英明!”
袁仁东从乡绅中走出来:“不,我们不会开仓的!”
唐翱瞪着袁仁东,眼神透露出杀气:“你这是违抗命令!”
谭梦人拼命在后面拉袁仁东,但袁仁东铁了心对抗到底,一把甩开谭梦人:
“唐大人,你只是个小小的统带,凭什么命令我们?你要我们开仓,行,拿出圣旨来!”
唐翱看了看袁仁东,转头对着百姓道:“乡亲们,唐某人对不住大家伙了,并非唐某不愿开仓放粮……”
灾民一听愤怒了,开始躁动起来,拦着灾民的官兵也渐渐抵挡不住。
袁仁东看到灾民暴动,吓得对官兵喊:“你们还愣着?开枪,开枪啊!”
唐翱道:“他们是我的兵,只听我的命令。”
袁仁东气得直发抖,指着唐翱:“你,你这是纵容暴民反抗朝廷!”
唐翱冷笑一声:“朝廷让我平乱,只要你们开仓放粮就没有暴乱,到底是谁在反抗朝廷?”
“你,我……跟你拼了!”袁仁东低着头就要顶唐翱,被谭梦人急忙拽住。
袁仁东一把挣开谭梦人,奔着唐翱低头顶了过去。
一声枪响,周围瞬间安静了。
倒下的是袁仁东,沈笑拿着枪,枪口仍在冒着青烟,他说道:“敢对唐大人不利者,格杀勿论!”
唐翱大怒:“胡闹,谁让你开的枪?”
谭梦人抱着袁仁东:“袁兄……袁兄……”他强忍着悲痛,缓缓放下袁仁东,站起来,“唐大人,我们……开仓!”
得知这个消息的杨雨奇喜上眉梢,因为这样一来,唐翱算是把宁越城里所有的富商都给得罪了。
更让唐翱想不到的是,他的身边竟然接连被安插进了两个刺客。
其一就是以新兵身份被谭梦人安排进来的谭磊,谭磊谎称自己为王磊,以超凡的身手被唐翱调到了自己的贴身卫队。而另一个就是被马祥祺设下苦肉计安插进来的陈继庭。
宁越府八十七标大厅内,唐翱坐在主座上,他烦躁地摁着太阳穴,看着陈继庭跪在自己面前。
“你说马祥祺要你去偷金佛,结果事发了,马祥祺不仅没有保你,反而把你赶出了巡防营?”
陈继庭点头称是。
唐翱看看陈继庭:“马祥祺怀疑我是乱党,对吗?”
陈继庭还是点头。
摁着太阳穴想了一会儿后,唐翱又道:“伙房还缺人手,你先去伙房吧。”
“多谢大人!”陈继庭起身退了出去。
一旁的铁头道:“大人,这个人有一身功夫,让他去伙房,太可惜了吧?”
唐翱则问:“他刚才说的话,你相信吗?”
“信啊,我亲眼看见他差点儿被马祥祺杀了。”
“他以前可是管马祥祺叫干爹的人。”
这天,唐翱路过八十七标后院,看见陈继庭正在院子里劈柴,便走了过去。
陈继庭一斧头下去,一跟粗粗的木头四分五裂,其中一块掉在唐翱的脚边。
唐翱捡起那块木柴,丢到一旁的柴火堆里。
陈继庭恭敬地说:“大人。”
唐翱笑着说:“我知道你原来在马祥祺身边也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来我这做杂役,是大材小用了。这样吧,明天起,你去军中。”
一旁的灌木丛中,一个鬼魅一样的影子伏在其间,紧紧地盯着唐翱,此人正是谭磊。谭磊一边隐藏着自己的气息,一边暗暗将藏在袖中的飞刀扣在指尖。
院子里的唐翱并没发觉,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陈继庭,说道:“今晚我带你去做一桩大事,敢不敢?”
“任凭大人吩咐!”
唐翱转身朝外走,陈继庭正要跟上,忽听灌木丛中有轻微的响声,紧接着一道寒光闪过。
陈继庭立刻朝唐翱飞扑过去,大喊:“大人小心!”当即扑倒了唐翱。
一枚飞刀正中陈继庭的左臂,陈继庭闷哼一声,紧接着又有几枚飞刀飞来,陈继庭和唐翱连忙朝两个方向躲开。
谭磊跳出灌木丛,举刀朝唐翱砍来,唐翱躲开迎面的一刀,回身,又一刀砍过来,唐翱抬眼看木桩上的斧头,想过去取,谭磊却早有防备。眼看一刀已经劈到唐翱面前,木桩的斧子忽然被拔起,陈继庭挥舞着斧子砍伤谭磊的肩膀。
谭磊手中的刀掉在地上,跪倒在地。陈继庭举着斧子,冲到谭磊面前,朝着谭磊砍了下去。谭磊右手扬出一把石灰,陈继庭被石灰迷了眼睛,离他不远的唐翱也被波及,谭磊跳进了灌木丛,逃走了。
唐翱捂着眼睛,大喊了声:“来人!”
土豆带着人冲了进来,看到唐翱眼睛被石灰伤了,又看到陈继庭在旁边,顿时炸了。
“陈继庭,你竟敢行刺大人!”
土豆抽刀欲砍陈继庭,被唐翱喝止:“刺客已经跑了,是陈继庭救了我。”
土豆一愣,收回刀:“大人,我这就去追刺客。”
唐翱则说:“别追了,告诉铁头今晚我不能去了,你让他把事情办好了。”
其实,叮嘱铁头办的这件事并非小事,而是截获杨雨奇运送的一批军火。
宁越府八十七标营房内,几个不当值的官兵围坐在一起说笑,土豆带着陈继庭走进营房,几个人连忙站好。
土豆指着一张床铺对陈继庭道:“以后你睡这儿,不用再回伙房了,大人交代了,有什么需要就说。”
陈继庭则逗笑说:“谢谢土大人,小的没啥要求。”
土豆哼了一声,转向那几个官兵:“这是唐大人新提拔的贴身护卫,以后你们多照顾着点。”
几个官兵应下后,土豆走出了营房,陈继庭把包袱放到床上,几个官兵好奇地围了过来。
“你就是那个救了唐大人的小伙夫?”
“什么伙夫?人家现在是唐大人的亲随了。是不是?”
“听说唐大人还带你回他府上疗伤,是真的吗?”
陈继庭笑着一一点头一个官兵套近乎地揽住陈继庭的肩:“我叫刘聪,你呢?”
“我叫陈继庭。”
刘聪道:“以后咱们就寝食同步了,兄弟日后要是高升了,可别忘了咱们啊!”
陈继庭笑嘻嘻说:“那是自然!”
刘聪高兴地拍了下他:“哈哈,痛快,走,今天不值班,哥们请你喝酒去!”
一群人簇拥着陈继庭出了营房。
落跑的谭磊回到住所,坐在床上艰难地换好药,正在穿衣服,家丁推门而入。
家丁关好门,走到床前,将饭菜放在床头的桌子上,说道:“现在城里很不安全,你伤好一些就送你出城。”
谭磊则说:“我还没完成老爷交给我的事儿,怎么能走?”
家丁道:“你留在城里对老爷更不利,现在八十七标和官府查这事儿查得很紧。”
一队人在马祥祺的带领下悄悄将谭磊的住所包围了起来。
谭磊听到屋外有响动,警惕道:“有人!”悄悄扣一枚飞刀在手心,“你可能被人跟踪了,那边有个侧门,你先走!”
话音未落,受杨雨奇唆使来查明刺客的马祥祺就带人冲了进来。
还没跑到侧门,谭磊的家丁就被马祥祺的手下抓住了。
马祥祺走上前,看着床边的食盒问谭磊:“你就是王磊?哦……不对,应该叫谭磊。”他是循着飞刀上的石匠标志一路查出谭磊的真实身份的。
被抓住的家丁挣扎着吓得大叫:“大人,大人,跟小的没关系……都是我们家老爷,是……”
突然,一枚飞刀袭来,家丁的咽喉被击中,整个身子倒在了地上。
拼尽全力飞出一刀的谭磊,再无力气支撑,虚弱地倒在了床上。几个官兵奔过来想要制服谭磊。谭磊挣扎着拿出一个瓷瓶——里面装的是鹤顶红。就在他要喝下去之时,马祥祺一个箭步冲上前,直接卸下谭磊的下巴。又有两个人冲过去将谭磊按住。谭磊痛苦地挣扎着,两眼充血狠狠地盯着马祥祺。
马祥祺一脸冷厉:“哼,骨头还挺硬。带走!”
几个手下把谭磊一路押回了牢房,关上门。
马祥祺和独眼龙在一旁看着,独眼龙冷着脸说:“只要人到了我手上,再硬的嘴我都给他撬开!”
马祥祺打断他:“不能动刑,他伤得很重,经不起那个折腾。你备些好菜,再找个郎中给他看看,他是我送给唐大人的一份大礼,可不能让他死了。”随即又问道,“你不是在城外抓了几个乱党吗?审得怎么样了?”
“有一个招了,说那天本来有一个头领要来,安排他们下一步行动。”
“下一步行动是什么?”
“他说不知道,还没安排,就让咱们抓了。”
“那个头领的名字知道吗?”
“林毓森。”
杨雨奇正庆幸于唐翱得罪了乡绅,却怎么也想不到,唐翱这会儿正在府邸院内宴请乡绅。院子中摆放着很多桌酒菜,乡绅们在桌前围坐,其中就有谭梦人。唐翱坐在首位,土豆、铁头、沈笑和陈继庭站在一旁。
唐翱端着酒杯站起来:“诸位,今天能赏光来唐某府上,唐某不胜荣幸,敬各位一杯。”
就在这时,马祥祺带人闯了进来。众人看到马祥祺,面面相觑。
唐翱起身上前,施礼道:“不知马大人驾临,有失远迎。”
马祥祺抱拳说:“唐大人客气,下官冒昧造访,失礼之处还望大人海涵。”
随即挥挥手,“把人带上来。”
几个士兵将五花大绑的谭磊押到院中。
马祥祺对着仍坐在原处的唐翱一抱拳:“唐大人,刺杀您的刺客已被下官抓住了,请大人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