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秋蓉身上便被绑了石头,接着被村民丢进河中……那下人虽然被恐吓,但良知未泯,他偷偷潜入河里,吃力地拽着秋蓉躲到了河对岸的隐蔽处。待岸上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又吃力地把秋蓉拖上河岸,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部。
秋蓉吐了几口水,缓缓醒来:“我还没死吗?”
下人忙说:“我家老爷是被金凤害死的,她在酒里下了砒霜,我不忍心让你就这么冤死。”
秋蓉虚弱地说:“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下人叹了口气:“赶紧去找你儿子吧,他被金凤卖给人贩子了。”
秋蓉大惊失色:“他往哪个方向走了?”
下人摇了摇头,表示并不了解内情。秋蓉想了想,眼下也只有通过金凤才能找到孩子的下落了,她又摸回村里,躲在树后,朝林公溥家门前张望着。
等到金凤独自走出家门,秋蓉看看左右无人,猛然跑了过去,一把揪住金凤。
“我儿子呢?你把我儿子卖给谁了?”
金凤怔了下,随即大喊:“你还没死啊?你个谋杀亲夫的狐狸精,来人啊!”
秋蓉不顾一切地摇晃金凤:“我要我儿子,我儿子呢!”
金凤和秋蓉厮打在了一起,金凤把秋蓉推开,朝她拳打脚踢。秋蓉发疯似的反抗,金凤被吓得连连后退,结果摔倒在地,脑袋卡在石块上,顿时没了气。秋蓉起身试探金凤的呼吸,吓了一跳,随即朝远处跑去。她跌跌撞撞地走在郊外,嘴里不住地喊着:“儿啊,儿啊,你在哪儿啊……”一路寻找询问着。
这日秋蓉拖着步子来到集市酒馆门前:“请问见过这么高的男孩吗?”她一边说一边比画着陈继庭的身高。
酒馆老板低头收拾着,摇了摇头。秋蓉期待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黯然,她带着哭腔念叨着:“儿子,你跑到哪儿去了,娘都要急死了。”
旁边有人抬头看看秋蓉:“你这是……”
“我儿子被人贩子拐卖了,我们母子相依为命,要是找不到他,我可怎么活呀?”
“你看见那个秃子了吗?我们这儿的人都知道他是人贩子,你去找他问问,记住,别说是我说的。”那人一边同情地说,一边伸手指向窗外。
此刻王秃子和几个人正在街角低声说着话:“六七岁的孩子,男孩,聪明伶俐,我告诉你们,少了这个数想都别想……”王秃子举起手,伸出五根手指。
秋蓉挤上去,急切道:“我能看看吗?”
王秃子不耐烦地说:“有钱吗?”
秋蓉连说:“有,有。”
王秃子对众人道:“跟我来,咱们可说好了,谁出的价高,孩子就归谁。”
说完后,王秃子便带着秋蓉等人走进了院子,王秃子打开窗户,让众人看到躺在床上的陈继庭。
秋蓉一时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失声道:“儿子……”说着转身跪倒在王秃子面前,泪如雨下地哀求道,“他是我的儿子,求求你把他还给我,求求你!”
王秃子被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他随手拿起一根棍子,恶狠狠地把秋蓉敲晕了过去。嘴里还喋喋骂道:“哪来的疯婆子,竟敢跑到我这儿来捣乱……你们到底要不要,不要我去找别的买主。”
其中一个买主犹豫说道:“孩子倒是挺好的,我买了,不过要是有其他麻烦,我可饶不了你。”
王秃子笑着道:“你放心吧,要是有麻烦,你去告官。”
买主拿出一锭银子交给了王秃子,王秃子欣喜地接过来,拿起一条麻袋,走进屋把晕迷的陈继庭装进了进去。
买主和王秃子相继离开后,只留下秋蓉依旧昏迷在地。
过了半晌,天上下起了小雨,雨滴打在秋蓉的脸上。她缓缓醒来,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待冲进屋子,屋内早已空无一人。秋蓉转身快步冲出院子,但哪里还有儿子的踪影!她跌倒在地,哀痛欲绝地呼唤着。
邻居看到秋蓉,脸上露出不忍心的表情,走过去劝道:“别喊了,王秃子拿了钱就走了,肯定是去抽大烟了,这个挨千刀的,整天贩卖孩子。”
秋蓉紧紧抓住邻居的手,急切道:“那我儿子呢?”
邻居叹了口气:“我看你也怪可怜的,我就告诉你吧……王秃子把他卖给一个京城的人贩子,朝那个方向走了。”说着手指一个方向。
秋蓉惊慌失措地向着邻居指的方向跑去。
雨过天晴后,那买主赶着驴从一个破庙里走出来,把装着陈继庭的麻袋放在驴身上,麻袋里的陈继庭不停地挣扎。
买主拍拍麻袋:“渴了饿了就言语啊!”
陈继庭没有说话,买主疑惑道:“说话呀?”
里面还是没有说话。
“糟了,不会是个哑巴吧?”买主说着卸下麻袋,把陈继庭放了出来。
见陈继庭紧闭双眼,买主用力摇晃,见没有动静便起身去拿水袋。
陈继庭趁机跳了起来,朝树林里快步跑去。买主拿着水袋转过身,一看陈继庭已经跑远,连忙追了过去,但陈继庭转眼就消失在了树林里。
此时秋蓉仍然艰难地走在郊外小路上,声音嘶哑地喊着:“儿子,儿子……”
看见王秃子赶着驴从对面走来。秋蓉立即振奋起来,快步朝王秃子走过去,“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王秃子一愣,接着嬉皮笑脸道:“孩子,去京城享福去了。”
秋蓉冲上去一把拉住王秃子:“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王秃子恼怒地想挣脱秋蓉:“放手,别他妈不识抬举!”
秋蓉死死地拉住王秃子不放:“你还我孩子!”
王秃子见挣脱不开,便对着秋蓉拳打脚踢。秋蓉痛苦地在地上翻滚着,直至再次昏迷过去。王秃子走出几步,忽然又转了回来,淫笑着看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秋蓉,低声笑道:“这一桩没本的买卖……”
王秃子左右看看四下无人,便将秋蓉捆绑起来,塞进了麻袋里。一路赶到老虎山驿站,才将秋蓉从驴背上扛下来放在身边,自己则要了茶水。
作茶倌打扮的刘武看了一眼麻袋,将茶水给王秃子倒上,转身时装做无意地用脚轻踢了一下麻袋,只闻袋内传出一声闷哼。
刘武问道:“客官,这是什么货?”
王秃子神色慌张:“哦……没什么?”
话音未落,麻袋里传来哼唧的声音,秋蓉扭动着身子,麻袋便骨碌了起来。
刘武喊了一声:“来人……”从屋后冲出几个精壮汉子,手里都拿着刀。
王秃子见势头不对,转身撒丫子一溜烟跑了。刘武从麻袋里将秋蓉救出来,拿去塞在嘴里的破布,大致问了一下情况后,便带着她来到驿站后院。
卖艺的众人围着秋蓉,刘武给她碗里又添了些茶水:“京城这么大,你上哪儿找孩子去,暂且在这里安个身,我让人帮你打听打听,你别看我这个小店,但消息还算灵通。”众人都表示赞同,直劝秋蓉留下。
见推辞不过,秋蓉只好点点头:“谢谢大伙,谢谢刘老板,给你们添麻烦了。”
刘武摆摆手:“都是落难的兄弟姐妹,不要客气。叫我刘武就行了,别刘老板刘老板的。”
其中一个女艺人亲切道:“看你身子这么弱,我教你些拳脚,以后再遇上这种歹人,你就给他颜色看。”秋蓉连忙起身行礼。
这晚老虎山驿站刘武的房门忽然被敲响,屋外传来刘黑子的声音:“哥,是我,刘黑子。”刘武起身打开房门,穿着义和团服装的刘黑子推门闪了进来。
当夜两人聊起目前的形势。
“现在义和团倒是闹得轰轰烈烈,可我总觉得朝廷是在利用我们,早晚得收拾我们。”
刘武问道:“你早就应该这么想了,我之前跟你说的办法,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想好了,就按你说的,咱们两股势力和在一起,推翻朝廷。”
刘武建议说:“我看你还是加入我们吧,咱们一起干多痛快。”
刘黑子摇摇头:“我手下还有一帮子兄弟呢,你给我点时间。现在当务之急是要除掉那个姓吴的狗官,他勾结洋人,是个大祸害。”
“我们这些人整天在京城里行走,恐怕早就让朝廷鹰犬盯上了,得找个生面孔。有了,我有个合适的人选。”刘武脑子里闪出了秋蓉的样子来。
杨雨奇本是把马祥祺当一枚上好的棋子,不料他刺杀朝廷要员一连两次失手。虽然这只是为了试试马祥祺的忠心再委以重任,但没想到他这么扶不上墙,气得杨雨奇直想骂人。此刻更让他光火的是,步军统领衙门拟订的《严禁义和拳会章程》朝廷又批准施行了。真是拿不准上面的意思,一会儿要招抚义和团,一会儿又要剿灭它。
叹了口气后,杨雨奇将《严禁义和拳会章程》扔在桌子上,向身边的师爷叶问秋发着牢骚:“你看看,真是……我可真给弄糊涂了。”
叶问秋仔细揣摩上司的心思,试探道:“大人,这事儿要看结果怎样。你看义和团这样闹腾,能成气候吗?”
“成个屁!”
“那就剿吧?”
“剿个屁!”
这一下,叶问秋也糊涂了。
杨雨奇继续道:“拿不准的事儿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我看老佛爷她老人家是想借助义和团出一口恶气。她被洋人欺负的这口气怕是憋得太久了。”
叶问秋点点头:“义和团刚起来那阵子,太后是主张剿的,可是后来拳匪打上了‘扶清灭洋’的旗子,她又主张抚了;再后来洋人又逼迫她剿。就这样来来回回折腾……我看成不了事儿,最后还得是剿。”
杨雨奇思忖着说:“不好说,听说现在好多大臣都主张借助义和团教训教训洋鬼子呢。”
叶问秋又试探着问道:“大人的意思还是抚?”
杨雨奇有些厌烦地摆摆手:“算了算了,这事儿咱们也别瞎操心了,按兵不动,上面怎么说咱就怎么做,但上谕下来也得拖一拖。”
两人正说话,一个属下跑进来,禀报说慈禧已召义和团进京。这个消息顿时让杨雨奇和叶问秋面面相觑……两次暗杀任务失败,被逼无奈的马祥祺只好选择了一个新的营生——杀手。此时雇主正把一沓银票放在桌上,推到马祥祺面前。马祥祺伸手去拿,却被一把按住了手:“这个人可是朝廷重臣,护卫森严,你有把握吗?”
马祥祺略得意道:“什么朝廷重臣我没见过,放心吧。”
当天夜晚,马祥祺来到了京城清廷重臣吴大人府邸,吴大人身旁的小妾正起身吹蜡烛,马祥祺忽然出现在她面前,手起刀落,小妾便被他杀死了。吴大人吓得缩在床上直往后挪:“大胆!我是朝廷命官,你就不怕满门抄斩吗?”
马祥祺哪会管这一套,挥刀便砍掉了吴大人的脑袋,随后扯过被单包裹好,扬长而去。他拎着包裹刚走出来,便看见远处有个下人端水走来,顿时一愣。
下人也老远就看到了马祥祺,手中的水盆摔落在地上。
这个下人正是秋蓉,因夜色浓重,二人均未认出对方。担心泄露行踪的马祥祺抬手就是一刀,砍中秋蓉的胳膊。秋蓉大叫一声,捂住伤口转身就跑。
马祥祺正欲持刀追去,秋蓉边跑边叫:“来人啊,有刺客!”
家丁听到动静叫喊着冲了出来,马祥祺见势不妙,转身就逃得没了踪影。
家丁们发现正在跑的秋蓉,大喊道:“刺客在这儿……”众人一拥而上,竟然把秋蓉给抓了起来。
就这样,秋蓉被误当成刺客关入牢内,她披头散发地被吊起来拷打。牢头光着膀子,挥舞着皮鞭抽在秋蓉身上,秋蓉被打得皮开肉绽。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负责此案的竟是一位老相识。
这日下午,杨雨奇捂着鼻子扇着手,蹙眉走进来。
牢头赶忙迎上前去:“犯人嘴硬得很,死活不肯招认凶手跟她的关系,大人,她分明是里应外合谋害了吴大人的性命。”
杨雨奇一脸阴郁,正欲说什么。昏迷中的秋蓉慢慢苏醒过来,朦胧间看见杨雨奇,似乎一下看到了希望,大喊了一声:“杨大人……”
杨雨奇愣着抬起脚走到跟前,才看清楚是秋蓉,吃惊地往后退了一步。
秋蓉急忙说道:“杨大人,我是秋蓉啊,我是冤枉的,吴大人不是我害的!”
杨雨奇故作镇定:“你,你怎么跑京城来了……”说完他摆手示意,牢头忙跑过去将秋蓉放了下来,扶坐在椅子上。
秋蓉面色苍白,极力地支撑着身子,一口咬定自己只是来找唐翱,有一件重要的事儿想当面跟他说。她抓住杨雨奇的手,哀求说:“杨大人,我真的是冤枉的,求求你放了我,吴大人真的不是我杀的……”
杨雨奇直起身扫了一眼牢头:“恐怕是抓错人了,还不快快放了……”
牢头一愣:“大人?”
杨雨奇转身就往外走,牢头忙跟了过去,这时杨雨奇做了个杀的手势,小声叮嘱:“囚犯越狱……”
秋蓉拖着病态的身子跌跌撞撞走到了郊外,身后不远处正跟着那目露凶光的牢头。突然牢头站住,对着秋蓉的背影说道:“我就送你到这里了,一路好走。”边说边掏出一把火枪对准了秋蓉。
秋蓉转身正要感谢牢头,却猛然发现那黑洞洞的枪口,一下愣住了。
一声枪响过后,秋蓉砰然倒地。
牢头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的神色。只见他胸口开花,眼看是活不成了。
义和拳刘黑子从旁边灌木丛中钻出来,抱起被吓昏过去的秋蓉上马急驰而去。
赶到怡红院的厢房后,洋人大夫在刘黑子枪口的威逼下,开始战战兢兢地为秋蓉清理创伤。秋蓉也慢慢苏醒了过来,只见一位年轻女子正俯身用热水为自己擦脸。见秋蓉醒来,她微微笑着向旁边侧了下身子。
刘黑子露脸安慰道:“你就好好在红姐这儿把伤养好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刚过了一日,红姐端着一些食物进来时,发现秋蓉已经下地了。红姐有些嗔怪:“哎呀,你的伤还没好呢,怎么就下来了?”“红姐,没事儿,我这伤没什么大碍。”秋蓉微笑着说,“红姐,我托你打听的事儿……”
红姐摆好吃食,拉秋蓉坐过来:“快尝尝新鲜的灌汤包,黑子特地让人从大栅栏给你捎来的,可好吃了,还热乎着呢!”
秋蓉哪有一点食欲。
红姐只好放下筷子,歉意地说道:“咱们京城里兄弟多,四九城都给你问遍了,你说的这么半大的孩子还真没遇见。要说在京城还没咱找不到的人,我估计这孩子一准儿是没在京城,其他地方咱也托人找找,别急,这事儿急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