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凯愤怒道:“吴兄,辫子是大清朝的象征,宁可掉头也不能割辫子,你怎么能……”
唐翱冷哼一声:“清政府给四万万同胞带来无数灾难,这样一个腐败透顶的朝廷,我唐翱羞于做它的子民,今天我就跟它决裂。”
“你,你这是乱党言辞!”良凯气得连话都说不连贯。
哪知唐翱却更大声地说:“乱党要是能救我中华,我就要做乱党!”
良凯愤怒地朝唐翱冲过去,一拳将他打倒:“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一个背叛国家的小人,你这种人不配做我的兄弟,我要和你断交。”
迎着良凯逼人的目光,唐翱挺身站了起来,他擦了擦嘴上的血迹:“我背叛的只是一个积垢深重的朝廷,而不是我们的国家。良兄,难道我们头上的辫子给我们带来的耻辱还不能使我们觉醒吗?”
这时一队日本兵冲了过来,扶起地上的山口野川,把唐翱和良凯都绑了起来。山口野川愤怒地喊道:“统统关禁闭!”
摆脱禁闭这件事,还多亏了穆厚坤亲自与校方做交涉。事情平息后,穆厚坤不忘语重心长地叮嘱唐翱:“你不是为了自己到这里学习,而是为了祖国。
为了祖国的强盛,你必须隐忍。虽然你的父亲出卖了维新派,但你还是要为家里人着想,你要是成为清朝的通缉重犯,你的家人也会受到牵累。”
唐翱喃喃道:“我的家人……老年人常常喜欢回忆过去,少年人则常常喜欢考虑将来。由于回忆过去,所以产生留恋之心;由于考虑将来,所以产生希望之心。由于留恋,所以保守;由于希望,所以进取。由于保守,所以永远陈旧;由于进取,所以日日更新。”
穆厚坤微微一笑:“你这是引申梁先生的《少年中国说》。”
唐翱点头说道:“我的父亲他老了,正如我所处的政府,老态龙钟,苟延残喘。梁任公说:造成今天衰老腐朽中国的,是中国衰老腐朽人的罪孽。创建未来的少年中国的,是中国少年一代的责任。那些衰老腐朽的人有什么可说的,他们与这个世界告别的日子不远了,而我们少年才是新来并将与世界结缘的。”
穆厚坤伸出手:“你越来越成熟了,加入我们吧!”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训练,日本士官学校准备举行一场射击比赛,第一名可以获得天皇御赐的战刀。听到这些,台下一片哗然,学生们跃跃欲试。接着,参加比赛的学生被带到了靶场,一队学生趴在射击位置上。
唐翱趴在一个日方学生旁边,他对那个日方学生道:“咱们就比一比,谁输了,谁就学猪哼哼。”
那个日方学生则不服道:“比就比,难道我们还会怕支那猪?”
唐翱傲然地说:“我倒要看看天皇御赐的战刀锋利不锋利!”
比赛开始。
唐翱迅速射击,退膛,再射击,动作异常娴熟,看得日方学生有些慌乱。
比赛结束。
唐翱起身,显得很轻松。
远处有人报靶,轮到报唐翱的靶子,报靶人报道:“十环,十环……十环,十环……”中方学生一阵欢呼。
那个日方学生则惊讶道:“怎么都是十环?”
此时山口野川站在不远处,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这边。
比赛结束后,山口野川和日本士官学校校方领导坐在主席台上,众多中日学生在主席台下列队。校方领导拿起名单,干咳了一声,和其他人低声耳语。
台下的学生开始骚动起来:
“是不是中国学生得了第一名?”
“是不是不敢宣布了?”
主席台上,校方领导把名单交给了山口野川。山口野川严厉地说道:“肃静!我一直认为中国人是劣等民族,永远不会出现强者,但是今天祖荫君证实了我的错误,我相信他将成为一名优秀的军人,因为他有无可匹敌的意志力。
如果中国拥有为数众多的祖荫君,它一定会强大。”
这时台下突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注视着山口野川,众多中方学生开始热烈鼓掌。
“这次比赛的第一名是吴祖荫,他将获得天皇御赐的战刀。”山口野川说着,“啪”地立正,给唐翱敬了一个礼。
中方学生一阵欢呼,把唐翱抬起来,抛起,再次抛起……主席台上,校方领导纷纷退席,只有山口野川拿着战刀,面无表情地站在主席台上。活动结束后,唐翱神情激昂地走在学校的路上,路上的学生都纷纷侧目。
这时一脸欢喜的良凯迎面走来:“祖荫兄,我正到处找你呢,这次你为中国学生争光,真是大快人心。”
唐翱爽快地笑道:“你要请我喝酒。”
“我一定要请你喝酒,不过不是现在。有人让我交给你一封信。”良凯说着把一张纸条交给唐翱,之后略显尴尬地说,“那天的事儿多有得罪,祖荫兄真是我辈楷模。”
唐翱亲热地拍了拍良凯的肩膀,打开纸条,脸上的表情有些疑惑。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他按照纸条上的指示,来到了酒馆。
穆厚坤正和一个青年人坐在酒馆的房间里,见唐翱进来,他起身介绍说:
“这位是陈省之先生。”两人互相问好后,穆厚坤接着说道,“那天我邀请你加入革命党,现在我们正式和你谈这个问题。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你是个立志救国的年轻人,我曾经跟你说维新派不能救国,现在你说说自己的看法。”
唐翱回答说:“康有为等人固然是中国的脊梁,但他们选错了路。”
“愿闻其详。”陈省之道。
唐翱点点头,继续说道:“中华大地民不聊生,备受洋人欺辱,其原因在于清政府闭关锁国,顽固不化的国策。他们把人分为三六九等,视汉人为奴隶,腐败到骨头里的清政府是中华的顽疾。康有为把振兴中华的希望寄托于清廷,无论他们有什么样的新思想,如何前赴后继,其结果都只有一个——失败。”
陈省之越来越感兴趣:“那如何才能救我中华?”
唐翱思索道:“若想使中华屹立在世界强国之林,必然要从顽疾着手。”
“你是说,推翻清政府?”陈省之插话问道。
唐翱则清晰地说:“别无他选!”
陈省之微笑着说:“你的这些思想与一个人不谋而合。”
“你是说孙文孙中山先生?”唐翱道。
陈省之点了点头。
唐翱呵呵一笑:“愧不敢当。孙先生是中国的‘玛志尼者’。”
陈省之接话说了下去:“玛志尼者,意大利三杰之魁也。以国事被罪,逃窜异邦。乃创立一会,名曰‘少年意大利’。举国有志者云涌雾集以应之。卒乃光复旧物,使意大利为欧洲之一雄邦。夫意大利者,欧洲之第一老大国也。
自罗马亡后,土地隶于教皇,政权归于奥国,殆所谓老而濒于死者矣。”
唐翱也兴奋地说道:“而得一玛志尼,且能举全国而少年之,况我中国之实为少年时代者耶!堂堂四百余州之国土,凛凛四百余兆之国民,岂遂无一玛志尼其人者!”
这时陈省之抛出了一个问题:“你的父亲是清廷重臣,如果你成为一名革命者,怎么面对他呢?”
“一国与一家孰重孰轻,显而易见。”
陈省之赞许地点点头,随即转眼看了看一直没有说话的穆厚坤。
穆厚坤开口道:“我们的组织叫兴中会,陈先生是兴中会的领袖之一,他对你的表现很满意。现在开始你也是兴中会的革命者了。”
唐翱激动道:“你是兴中会的人?孙先生和黄兴的兴中会?”
陈省之点头应下,“我听说你在学校里剪辫子,痛殴欺辱中国学生的日方教官,夺得射击比赛的第一名……”
穆厚坤补充说:“还藏在被窝里看书。”惹得三人同时大声笑了起来。
一切就像是上天的有意安排,唐翱和陈省之这两个都和秋蓉有莫大交集的男人,就这样在异国相遇了。而身处龙头坝的秋蓉却面临着糟糕的境况:陈继庭下河捉鱼,忽然就晕倒了,幸好被林府下人发现并救回。此时他正躺在林公溥家的床上,紧闭着眼睛。
郎中给他号脉,连连摇头:“他肺里呛了水,我治不好,况且他脉搏微弱,怕是很快就要不行了,也许去洋人的医院里瞧瞧还有办法。”
秋蓉喃喃道:“他下河捉鱼,是想给我补身子……”
林公溥大声道:“来人,备车,去城里!”
一旁的金凤马上阻止说:“你疯了!去洋人医院看病得花多少银子!不行,我不同意!”
林公溥犹豫地看看陈继庭,随后又瞧瞧秋蓉。
秋蓉泪流满面地看着儿子,转而对郎中道:“真的只有洋人才能救他吗?”
郎中点了点头。她“扑通”一声跪倒在林公溥和金凤面前,“我们母子给林家添了不少麻烦……我求求你们了,我愿意一辈子给林家做牛做马。”
林公溥拉起秋蓉,推开门来到院子里,低声道:“我不要你做牛做马,我只要你嫁给我。”见秋蓉愣住,林公溥催促说,“快点吧,再晚继庭就没命了!
你到底答不答应?”
秋蓉犹豫片刻,艰难地点了点头,林公溥欣喜地喊人备车进城。
被送到医院后,经过了一番紧急抢救,陈继庭被外国医生和护士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秋蓉焦急地扑过去,却被护士伸手拦住:“他还在昏迷。”随后补充说,“放心吧,手术很成功,他已经脱离危险了。”
康复出院后,陈继庭被锁在了房中,因为秋蓉要被林公溥迎娶过门了,怕他“捣乱”。即使这样,陈继庭仍然扯着嗓子大喊:“娘……娘……你不能嫁给他。”可四周却连个人影都没有,陈继庭搬过桌椅支在窗户上准备出去,身体却卡在窗框里动弹不得。
林公溥的房间已经被布置成了洞房的样子,桌上放着红蜡烛,摆着镜子和化妆用的物品。秋蓉愁眉不展地坐在床头,依旧穿着平时的衣服,新娘的衣服就放在一旁。
金凤拿着两只装满酒的杯子,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哎呀,我的好妹子,你怎么还没打扮呢,一会儿就来不及了。”说着把酒杯放到桌上。
秋蓉抬头看看金凤,没有吭声。
“快点吧,妹子,你看看你,连头都没梳。来,姐姐给你梳头。”金凤硬把秋蓉拽到桌子前,让她照着镜子,给她梳头。
秋蓉通过镜子看到金凤一脸笑容,狐疑道:“太麻烦你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金凤则笑着说:“都是一家人了,还说什么麻烦。我这个人心直口快,嘴也没个把门的,以前的事儿你别放在心上,以后咱们是一家人,是好姐妹。”
见秋蓉点点头,金凤指着桌上的两个杯子,“这是林家祖传的龙凤杯,新婚之夜你们喝交杯酒的时候,男的要用龙杯,女的要用凤杯,只要用龙凤杯喝了交杯酒,就能早生贵子。”
秋蓉略感意外道:“我是个二房,这么贵重的东西……”
“什么正房二房,以后咱们没有大小之分。好了,我出去忙活忙活,妹子,你可别忘了,男的用龙杯,女的用凤杯,千万别错了。”金凤说着离开了房间。
林家在当地绝对是一顶一的大户,酒席摆到了很晚。秋蓉坐在床头,红盖头放在一边。
门外传来林公溥的声音:“金樽美酒……美人朱唇……哈哈……”他步履踉跄地推门而入,看到秋蓉,立即猛扑上去。秋蓉挣扎着,情急之中一脚把林公溥踹倒在地。
林公溥开口骂道:“妈的,你是我的新娘子,还不让我碰你!”
秋蓉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这时林公溥看见桌上的酒,一下高兴起来:“原来……你是要先跟我喝交杯酒啊!”他醉醺醺地爬起来,端过龙杯递给秋蓉。
秋蓉说道:“大……太太说,你要喝龙酒才是。”
林公溥却早已仰头将凤杯中的酒干了:“别信那个婆娘的鬼话……”没等秋蓉反应,他便强行将龙杯的酒灌在了秋蓉的嘴里。
洞房外,金凤站在夜色里偷听着,费力挣扎出来的陈继庭正从远处跑过来。
金凤连忙拦住他,捂住他的嘴,小声道:“你这么晚了,乱跑什么?”
待金凤松开手,陈继庭说道:“我要找我娘!”
金凤又捂住了他的嘴:“你娘睡了,走,我给你找点好吃的。”金凤说着,连拉带拽地将陈继庭夹在胳肢窝里往外走。陈继庭被捂着嘴说不出话来,使劲在空中踢着腿。
这时王秃子从黑暗中走来,接过陈继庭,用东西塞住他的嘴,接着把他塞进了准备好的麻袋里,之后嘿嘿坏笑着,拿出一块银子递给金凤。金凤掂量掂量银子,朝房间望去,脸上则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洞房内的林公溥抱起秋蓉一把丢到床上,纵身扑了过去。秋蓉痛苦地闭上眼睛,眼角缓缓流出了泪水。林公溥趴在秋蓉身上,飞快地解开她的衣服,可忽然间他捂住肚子,痛苦地跌在了床上。秋蓉惊讶地起身,只见林公溥张嘴喷出一大口血。正在秋蓉不知所措时,适时闯进来的金凤看了下桌上的酒杯,忙跑过去用手试林公溥的鼻息,接着脸色惨白地瘫坐在地上。
愣了片刻后,金凤大声呼叫道:“你这个狐狸精,你谋杀亲夫……来人啊,快来人啊……秋蓉杀人了,秋蓉杀人了!”
金凤自然想到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在秋蓉的酒杯里放了砒霜,却被林公溥给喝掉了。
衣衫不整的秋蓉被乡人抓起来,五花大绑地押到了河边。
金凤气愤道:“族长,秋蓉谋杀亲夫,按照族规,一定要点天灯。”
众多村民也齐声高喊:“点天灯,点天灯!”
族长缓缓说:“祖宗家法规定的明明白白,犯了奸淫乱伦,破坏祖坟这两条重罪的人点天灯,犯了不孝不悌,谋杀亲夫罪过的负石沉河。”
金凤咬牙切齿道:“那就沉河!秋蓉用砒霜杀死我家老爷,死有余辜!”
人群里帮金凤弄来砒霜的下人立即露出惊慌的表情。
趁没人在意,金凤恶狠狠地对那下人道:“你要是敢乱嚼舌头根子,我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