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姑娘!久违。”窗外传来了一个平淡而空灵的声音,刚刚苦撑起身子的影虚的心房骤然一热,就像是被抛入了一锅滚烫着的热油一样,一点点的沉入到锅底。
此处名为‘雀栈’,是组织中用于接头的地方,就如同它名字,无一不是建立在悬崖绝壁、千年古树梢头等及其隐蔽之地,而且是数日一换,只有那些经过特殊训练的雀鸟才能寻到,纵然是他若非引导也绝难寻得此处。
——可是,这个声音。
影虚手心一晃,看也不看的冲声音的方向激射出了袖口的匕首,这一招,用尽了他所有的气力,而他再也无力撑起自己,身体一软,烂泥一样的瘫倒在地。
他忽地觉得自己可悲,一个知道四境境主,各境分级,甚至连境曲都能完整说出的人,又怎会不知道那青烟引来的雀鸟才是寻到‘雀栈’的最终钥匙呢,他又能如何瞒过这个人,玉阁主——他怎么会知道的这些?
眼角的余光处,影虚依稀的竟然看到萧姑娘的眉头颤了一下,这些疑问不等他说出口,身体的透支已再也无力支撑下去,眼帘一点点落下,终于,昏死过去。
激射而出的匕首,带着无法形容的气劲直接破开了近半面的墙壁,击向声音的源头,入云的空中,木屑飘落如雨。
青衣长发的秋玉阁阁主玉立在不远处的枝桠梢头,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个掏空了半个树干的小屋,随意束着长发的银白丝涤再昏沉的落日余晖下,就像是落入发间的飞霜,淡淡的一抹,让整个人看来都显得清冷而寂寥。
而在他的双指间,正夹着那柄漆黑如墨离眉心不到三寸的匕首,念球碎淡淡的瞟了一眼刃身——两个猩红的小篆
——“地夺”
“你故意只是伤了他,让他能逃却无法逃快,然后,再顺势寻来?”夜初的风毫无顾忌刮入了室内,吹起萧若绮的白发如雪,碧衫如池,她瞥一眼昏倒在地的影虚,对于他那绝命的一招被念秋碎轻松挡下,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念球碎的眼神从匕首移向那个宛如深池寒霜的碧绿身影,默然承认。
“你若敢伤啼女分毫,我必灭你满门。”不去管昏倒在地的影虚,白发如雪的女领主竟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盯着他,一字一句,在她冰霜般的气质下,那抹淡淡的微笑愈发显得冰寒。
“她很好。”念球碎说了三个字,神色微微一顿,依稀的,竟有一瞬的飘忽“她们……很像。”看着那个冷艳的美人,一向寡言的念秋碎竟开始变得饶舌。
听到他的话,白发如雪的女领色神色骤然间凌厉许多,一双寒如冰的美目紧紧的盯着念球碎,冷声如霜:“阿咛已经去世很久,连尸体都已经给了你,啼女不是她,你若还想寻仇,最好去找宫商坊,啼女还只是一个孩子。”
念球碎眉梢隐隐有些苦色,沉默着,许久才堪堪说道:“我知道,我会送她回去的,只是……不是现在。”收起眉前的匕首,念秋碎注意到她紧紧握在手心的玉簪——那就是啼女遗失的东西么?原来是‘阿咛’的遗物,怪不得那个小女孩那般的着急,只是……念秋碎也知道,萧若绮是绝对不可能把玉簪给他的。
“怎么?要拿啼女来威胁宫商坊?”眉头扬起不屑,冰雪般的女领主冷笑着盯着念球碎,雪白的手中握着一把碧绿如水的剑,修长的剑身就像是一段沁入深潭的丝绸在等着染上一缕鲜红,她冷声,声色瞬间更寒,一句句的刺向念球碎的耳朵:“你该知道,我至少还是宫商坊的副坊主!”
“我知道。”念球碎依旧淡然如水,波澜不惊,她拔剑出鞘,他一动不动,她的剑尖指着他的心口,他还是不动,只是平淡的看完那个持剑而立的女子做完所有的动作才淡淡说道“所以……我来找你。”
“找我?”长剑如冰箔,在她阴寒的气质下,一把如锦如丝的长剑被硬生生逼成了如她一样冰寒的气质,她扬眉冷声:“我本该去找你的!找你要回啼女。”
“是的,你该去找我!”微风起伏,这棵入云的杉树微微晃动,念秋碎足尖点在一叶青绿,却是一动也不动“可是我却不得不来,因为……”
“公子阳!”停顿片刻,他才说出了这三个字,却是前所未有的慎重,这三个字的分量他知道,她也知道,萧若绮的剑尖微微一颤,落下了分毫。
“公子阳为了留住你,定会去找一个足够的筹码来。”微风之中,足尖的树叶飘忽不定,念球碎的身子也随着树叶而来回晃动,然而,他的目光有意无意的飘向她手心的玉簪“这个筹码,除了啼姑娘,还有别的么?”
冰山一样的碧影徒然颤抖了一下,瞬间,她舞袖如电,碧光闪动,深碧的长剑止在念秋碎的脖颈一寸不到的位置,眉目如冰:“像他那样的人会这么做我一点也不奇怪,可是……玉阁主,你又何来如此好心?”
看着她一分分生出的杀意,碧色的剑尖吐出清冷的剑气落在喉间,寒的连血液都似无法流动,念秋碎的心底莫名生出了一丝苦笑,是啊,他本不该如此好心的,可是,却不知是什么时候,一向杀人不眨眼的玉阁主竟会变的如此好心。
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定定的望着那柄随时能要了自己性命的深碧色长剑,许久,吐出一口气:“我不知道!”
“不知道?”剑身尽头的碧衣女子寒意顿起,突然推进了剑刃,剑气凌动,狂风肆虐,他的鬓角,断发缓缓飘落,身后,无数被剑气摧残的残叶翻飞如雨,他喉间透出了一丝的殷红。
“你不怕我杀了你?”如雪的白发因为灵力翻涌飘然如丝,她踏在叠绿的枝叶上,藐着念秋碎,清冷如碎冰。
喉间的殷红像是一条血色的丝线,绕在颈间,红的艳丽,念秋碎迎着她冷如秋霜的眼神,长身玉立,平静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你不会!”——他若死在了这里,水飞红会毫不犹豫的杀死那个女子,纵然她十万分的想要刺下这一剑,念秋碎也知道——她不会!
一段不易察觉的安静,碧衫白发的女子轻咬着编贝一样的牙齿。“给我一个信你的理由!”她紧握手中的长剑,抵住他的咽喉,竭力捕捉着这位秋玉阁玉阁主每一种眼神的变幻。
理由?念秋碎顿住,他从未想过还有什么理由,就如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竟然会这么好心。
夜色渐浓,飞鸟尽栖,在这了无人烟的高空,四下安静的只有风在轻轻的吟唱,繁星如幕,盖在头顶压得这些跳不出的凡人喘不过气。望着天尽头的黑暗,良久良久,他说“若你一定要什么理由的话,或许是因为……她是阿咛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