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虚不知逃了多久,才终于看到了那缕袅袅的青烟,乍看之下不过是山野人家的晚炊而已,远远的瞧了一眼,他分辨出那是早已和萧姑娘约定好的信号,看到了救星一样,终于,松出一口气,烂泥般瘫坐在繁茂的树枝。——有萧姑娘在,就算念秋碎追来也不怕了。
此前许久,他都自负于自己的无形术,影族,无形术,所有的影族之人引以为豪的标签。曾经,他也就是依靠这招天赋的灵术让自己在半年之内一跃成为了公子阳手下最得力的情报收集者,公子为表彰他,甚至把修为并不高的他在天杀团中的地位提到仅此四境境主,这已经是一个无上的身份了,有了这样的身份,他本不必亲自出马刺探情报,可是,这一次却非比寻常,找上他的是新来的女领主,据说以前还是宫商坊的二坊主呢,宫商坊那可是和秋玉阁差不多的组织,这样的身份,他不敢不从。
“念秋碎!”影虚看了一眼血流不止的手臂,瞬间吃痛,咬紧了牙关恶狠狠地吐出这个名字,心中恨意随着疼痛带来的苦楚越来越深,巨大的痛感让他恨不得把念球碎碎尸万段。
然而让他更痛苦的是那个人居然破了他的无形术,‘幻盟三族’中影家独步天下的天赋术法。可那人却只用了一招,就让在他遁形瞬间的那个缺口里险些丧命,若非他反应够快,及时用人皮面具移开了念秋碎的视线,恐怕,那张千疮百孔的人脸就是他的下场,然而纵是如此,不及收回的手臂却还是被那凌厉的气势刮出了一条可怖的伤口。
小心翼翼的,他轻轻翻开破烂不堪的衣袖,只是看了一眼便冷汗淋漓,泛着血肉的伤口依旧通红,就像是刚刚才被划破的一样,依稀的还能在血肉里看到无数的亮点,那是玉屑,念秋碎的气势里夹渣着无数的碎玉屑,他躲闪不及,每一粒都已深入血肉。
也是因为碎玉的缘故,手臂始终无法结痂,在他简单的包扎后还在不停沥沥着猩红的血珠,滴落到枯叶层后,散开的血花瞬间引来无数嗜血昆虫的争夺。
趁着空隙的时间,他大口的喘息着恢复体力,难得的安静地方,他简直想睡上一觉,可是他很清楚自己不能逗留太久,因为还有人再等着他,更何况他的伤若再不处理恐怕就要恶化了。
踉跄着,影虚摘下一片宽大的树叶代替纱布贴在了伤口,未等进一步处理,依稀中,身后似乎传来破空音,他神色一禀,也顾不得伤势如何,飞速捏决。
阳光温和的午后,每一片树叶都慵懒的挂在枝头几欲沐浴着阳光,斑驳的树荫下,一团黑色的烟雾,消散无形。
……
“萧姑娘,影虚大人回来了!”
“传!”临窗的女子放下手中的茶盏,冰寒的声音如同隆冬风雪,这是她一天来说的第一个字,落在地上如碎冰一样。
“见过萧姑娘!”逃亡一路,重伤之下又强行施术,影虚的灵力近乎枯竭,虽以经医治,说话的声音却还是虚弱无比,他尝试着单膝跪地,却险些摔倒,只能放弃,微微道了一礼。
念秋碎那看似简单的一招里,杀机重重,照成的伤势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一个伤口,随队的灵医剔出了三百七十二块碎玉,有些简直细不可见,其中还有一些已经深入骨髓无法去除,堆成小山一样的碎玉屑,每一粒都几欲要他的命。
“被发现了?”看到他狼狈的样子,碧衫的女子询问,满头的白发如霜如雪,冷艳绝美的脸颊像是万年寒冰一样,不染分毫的人世温度。
那样的气质,就连声音都被染如冰霜,影虚听在耳里心口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垂下脑袋,再不敢抬头去瞧那个清冷身影,更不敢回答。
“连你都狼狈如此,那个人的暗杀团果然奈何不了秋玉阁。”女子冷笑着,看向窗外的云海翻滚,没有温度的言语里,嘲讽的语气丝毫不加掩饰。
“那个人?”影虚听得疑惑,正欲询问,余光忽地撇见她冷峻眼神里的淡淡不屑,瞬间明白,也顾不得身份,惊声立起:“萧姑娘,若是公子听到你这样说他,不仅是你……连我都会没命的。”提到公子,影虚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双白玉面具下的眼神,连手都不自主的有些颤抖。
碧衫白发的女子冷颜如冰,瞧一眼他眼神中掩饰不去的恐惧,冷笑着问:“他竟连自己的属下都杀?”
影虚吞一口唾液,躲闪着她审视一样的眼神,不再言语,因为他很清楚如果他回答了这句话,下场也会一样——死。
等不到他回答,白发女子的心中大致已猜出了答案,冷笑着,碎冰一样的眸子移向窗外渐昏的天色:“别人说我是‘魔女’,他又何尝不是一个‘魔’。”扶着窗棂,她的眼神骤然凝成寒冰“……一个只会杀人的魔。”微风中,绝艳绝冷的女子长发如雪,飘荡在碧色的长衫上,像是落入深池的月光,清冷的让人不敢落下一点目光。
那个瞬间,那样一句能被公子处死数次的话,从这个新任的女领主口中说出来,不知为何,影虚心里竟再没有生起一丝要提醒她的想法,他甚至觉得这句话说得是一件实事。
强撑起身子,影虚取出贴身配饰,淡淡的光晕后,手中多出了一个玉簪,未等说话,青碧色的微光惶然飘起,玉簪已到了萧若绮的手上。
“在秋玉阁找到的这个?”清冷如冰的女领主目不斜视的盯着那节翠绿,语气依旧冰冷如霜,听错了一样,她的话音里竟然带着些着急。
影虚不敢拖拉,颔首一五一十的回道:“是的,属下在那里看到的一个女子,她并不像是秋玉阁的人,属下便趁她不注意偷回了这个簪子供姑娘辨认。”
“是她?”雪白的长发翻涌如雪的浪潮,萧若绮的周身忽地变得寒冷无比,冰凌一样的眼睛盯着影虚,问。
话音未落,窗台上的茶盏忽地裂出无数的裂纹,清脆的碎裂声里,白瓷的茶杯变成了无数残块,被冻成冰坨的深褐色茶水滑落在紫檀木的窗台上,股溜溜的打转。
“是的,她和您之前描述的特征完全……!”影虚回答着,寒气已然逼身,气息本就虚弱的他抵挡不住,被逼的一路后退,撞上门框才停下,唇角流出了一丝殷虹,他竭力撑起身体,盯着那个愈发寒冷的身影,不可思议。那一瞬这个女领主本身就像是一块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