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主,自从宫坊主失踪后,宫商坊乱作一团,五律各主已尽数前往四国,其中琴骨和幽篁两人去往了云都方向。”昏暗的屋子里,只有依稀的月光透过窗棂,淡淡的,洒满了整个房间。
黑衣的男子,疾步走到了凭窗而立的秋玉阁阁主身后单膝跪地,低声报告。其中他黑色的长袍带起了不小的风,无意中刮落了桌角没有点燃的白玉烛台,黑暗里,白玉的烛台落向地面,清脆的玉裂声,无数的碎玉片散落一地。
“云都?沧云国的都城。”没有听到烛台落地而发出的剧烈声响一样,静立窗前的玉阁主只是皱了下眉,看着窗外昏沉的夜色,头也不回的问:“阁中如何?”。
“三十七名星阶,余下的二十五名尽是灵清境,其中甚至还有一人已步入星铃(注:星阶、灵阶都是修为高低之分的等级,其中灵清境属于灵阶,星铃属于星阶。),公子阳此行可是下了很重的本钱。”小心翼翼的拍落溅在身上的碎玉,黑衣男子看向那个凭窗而立的秋玉阁阁主,语气恭谨“来的人隐藏的都很深,连一丝破绽都看不出,不过好在两年前您对阁中所有人都种下了灵印,要不然今时要找出那些装成下人的杀手可就没有这般轻松容易了。阁主不愧为“三主”之一,一般人那会有如此的远见!”
说到‘三主’,黑衣男子盯着念秋碎的眼睛里浮起了一丝钦佩——三主,全言‘三主五公子’,是一位云游各国的撰书人灵棂子所著写的一句话,在坊间流传甚广,即使灵修之外寻常百姓也能随口道来,这句话里含有两种齐名的称呼、八个人的名号,关于这些故事可都是寻常百姓茶余饭后最有聊头的闲话。
其中‘玉阁主——念秋碎’位于‘三主’中的第二主,而‘公子阳’是五公子中的第一公子,单从这句话中来看‘公子阳’已占上风,然而他的名声,在这八人之中也是最为可怖的一个,他手下尽是些拿人钱财为人消灾的亡命杀手,无论老少贫贱还是什么官宦百姓,只要肯出钱,第二天就能拿到你想要的人头,也正因此坊间传闻中才逐渐把‘公子阳’虚化成了传说中恶魔死神,专们干一些杀人夺命的勾当。而一些多事的家长也事常拿他的名号来拿来吓唬那些不听话小孩。就这样,‘公子阳’名气流传越来越广,甚至于已经超过了‘三主’中位列第一的‘血楼主’,要知道,传言中,那个从不露面的楼主也是一个堪比‘公子阳’的嗜血恶魔。
“公子阳!”窗外夜色正浓,繁星如幕,淡淡的月光照亮了整个庭院,念秋碎看着庭院角落里的一株含苞待放的夜兰,细细的读着这个名字——那个让四国胆怯的杀手组织的主人。他的指尖轻描淡写般的勾勒着,满地的碎玉,竟然开始缓缓的浮起,流转如虹。
“他也不过如此!阁主又何需视他太高?”碎玉缓缓飘向念秋碎,黑衣男子的唇角扬起些淡淡的微笑,手心翻转,多出一把漆黑如墨的匕首,指尖发力,匕首箭一样的掠出男子手心,擦着念秋碎的鬓角,在那被撩起的鬓发里,“夺”的一声,钉在了后面紫檀木的窗棂上。
力道好到极致,刃锋直直没入了三寸,留下了仅有的几个小字。
血红色的小篆,印在匕首的刀脊,也印在玉阁主眼底最深的地方,艳的比玫瑰还妖的两个字——天杀。
天杀,公子羽的天杀团,追捕极别最高的暗杀者,还真的是下了血本。
“是那个星铃位刺客的武器,属下已拿给器师看过,近乎完美的七星灵器,只有南山掌门岳昊才做的出,而且上面的字还残留有公子阳的灵力,是他用指尖刻上去送给那些‘天杀鬼’的,这世上,这样的灵器并不多,而且,绝对不可能存在任何一件假货。”恭谨的颔着脑袋,黑衣男子微笑着答道,语气肯定之中带着一缕自信。
“天杀!天杀团么?”玉阁主盯着匕首上那两个血红色的小篆,思索着,淡淡的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个‘天杀鬼’却远远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可怖,属下杀他也只用了八分力而已。”黑衣男子跪在阁主的身后,有意无意的,瞥着念秋碎背在身后控制着碎玉的手。
青衣黑发的阁主看了一眼匕首刃身折射出的属下的身影,平淡的深情下,眼睛里渐渐露出一丝不屑,“有了这把匕首,你才骗过的水飞红。”
“水大人?”黑衣的男子有一丝很难察觉的愣神,他掩饰的很好,转瞬就又成了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属下是经水大人允许后才亲来禀告阁主的,阁主又何言‘骗过’?”
“不惜杀死同伴来取得信任?还真是你们的作风!”黑衣男子那的微小的变化怎么能逃过他的眼睛,念秋碎声音清冷的像是染了寒霜,瞥着匕首的倒影里,神情转换的那么熟练,明显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属下’,他用手勾着窗外紫竹,眼睛里生出一丝的寒意,“你学的很像,甚至把最不擅长的微笑都学尽了十分,可是,一个见惯了生死的人,纵使微笑起来,又怎能去尽眼睛里的煞气?”
“煞气?”一脸茫然不解样子下属吃了一惊,不可思议的盯着念秋碎瞧了一会,才缓缓站起,冷笑着,眼睛里一点点渗出阴寒“玉阁主不愧为千年不出其一的双血脉并存的奇才,灵棂子说的没错,要骗过念族人首先得会控制自己的眼睛。”有意无意的,他的手抚上了腰间。
——控制自己的眼睛!听到这句话,念秋碎脑子里忽地飘出了一个人影以及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她骗了他,可是他却从未从她的眼睛里看出过一丝的破绽,只是可笑的,她却从来都不是什么杀人夺命的刺客。
念秋碎冷起眼眸,转过身,看着那个几乎完全变了气质的‘属下’,语气清冷:“天杀地夺,魑魅无双,生死两分,天地无常,天杀鬼,地夺鬼,全都分生死,你……属于那一个?”
黑色男子握住了匕首的手忽然停了下来,隐藏在黑暗里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念秋碎,半晌,终于迟疑着,开口询问:“你……你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境曲?你是什么人?”
“念秋碎,秋玉阁……阁主。”如霜的月色里,念秋碎的鬓发被染得雪一样白,盯着那个上一刻的还恭敬着叫他‘阁主’的下属,淡淡回道“或者,用你的话说,我也是‘三主’中的……玉阁主。”
“……”黑衣的男子愣了一下,忽然抽出了腰间匕首——钉着窗棂上的那柄近乎一样的匕首,漆黑的剑身上,印着的两个猩红色的小篆红的妖艳‘地夺’,指向念秋碎,冷笑“那你怎会知道我们的事情呢?”
“我知道的事情,或许,比你想象的还多。”比起他的戾气,念秋碎平淡的反倒像是一汪秋水:“我知道四境分级:天、地、玄、黄,甚至是你们四境境主的名号,而这些,恐怕这连箫若绮都不清楚。”
“胡说,只有境主本身和公子才会知道。”黑衣男子反驳,忽地微微诧异:“你……你居然知道箫姑娘已效力公子,这不过才是三天前的事。”
“被公子阳看中的人,纵然是宫商坊二坊主,他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得到吧!”念秋碎眼眸变的深不见底,用手指一分分的勾勒着碎玉屑的路径,“这样的代价,恐怕只能拿宫商坊的坊主来胁迫萧若绮,逼迫她不得不委身于‘公子阳’。”
“一派胡言,萧姑娘能成为公子副手是她三生修来的运气,又怎会需要什么代价?”被逼急了一样,黑衣的男子眉头一紧,大声反驳着,手中的匕首激射而出。
剑气骤然成风,逼散房内流转的碎玉河,激射如虹,可是青衣如玉的玉阁主却动也不动,只是平淡的注视着那个近乎疯狂的刺客,在铺面的剑气里衣衫猎猎。
眼睛里的匕首飞速放大,一寸一寸的逼近了他的眉心,伴着无数起劲凌厉的呼啸,将他团团包围。
终于,在匕首透着寒气的白刃映出他清瘦的脸颊时,他的指尖,轻轻的勾了一下,被吹得四散的碎玉,瞬间流转身侧,淡淡月光的映衬里,盘旋着,像是一条由无数碎玉组成的银河。
无数的剑气,疾风闪电一样落在了那些碎玉河,却又被弹开,连一丝一毫都没有透过。
剑气被寸寸逼停,黑衣的男子握着被弹回的匕首,望着他,惊讶之极:“你居然看透了我每一处的剑式!”
“七十三处……只是如此水平的地夺鬼!公子阳不会让你来送命,派你来的是那位萧姑娘?”玉阁主扫一眼那张惊愕的脸,缓缓转身,伸手拾起一枝窗外紫竹被剑气波及后落入窗台内的残枝,注视着上面的剑痕。——宫坊主失踪的消失已是天下皆知,而秋玉阁作为宫商坊最大的敌人,自然,身为二坊主的萧若绮首先想到的便是他秋玉阁从中作梗,而萧若绮会先屈服于‘公子阳’,无非是想借助公子阳的力量潜入秋玉阁。如此一招,既不用让自己坊中的人冒险,又在公子阳手下的亡命之徒里建立了威信,还真是一举两得的好方法。
想到这里,念秋碎平淡的眼神里浮出了一丝冷笑,她若是这样小瞧公子阳,那她就太天真的了。
“你错了,派我来的是……”黑衣的男子拉长了声音,冷眼盯着念秋碎的后背,“你自己猜吧。”突然至袖中甩出了一把暗器,男子倒握着匕首,飞速向后掠去。
短暂的安静,透过窗棂上钉着匕首的剑身,念秋碎看到无数的寒芒流星一样向他激射而来,幻觉一样的,那个刺客逐渐向后退去的身影变得越来越虚幻。
影无形?影族无形术,怪不得他那么自信敢来秋玉阁。
没有任何花哨的舞弄,念秋碎眉角轻微一皱,直接向着身后弹出了手中紫竹残枝,竹枝带起周身流转的碎玉河破空呼啸。
挡过雨幕般的暗器,紧接着刺破那个虚幻的影子,钉着了最后面的青玉屏。
被剑气吹的空荡荡的地板上,一张千疮百孔的人皮面具染着梅花一样的血滴,缓缓飘落。
终于,庭院角落的夜兰开出了一个完美的花朵,淡淡的幽香,把整个院子都衬得暖如三春。
——“阁主有令,看到手臂受伤的人,杀无赦!”
夜幕下的亭台楼阁上,无数道漆黑的影子跳丸一般向四面八方飞速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