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玉阁的锦花楼,就像是清水谷的万花汀一样,淡淡的花香,轻轻的鸟语,叫人停下就再也不忍移开一步。
青衣如玉的男子静静立在玉栏转角处的花荫,看着不远处稀疏花丛里的白衣女子,看着她头上的青丝在满楼的落红里垂柳一般的倾在琴台,听着她弹奏出的乐曲。
白衣的女子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存在,只是在琴面勾画着如葱如玉的手指,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这一曲她弹了许久,落红如雨,琴音如沐,伴着楼角空灵的风铃声,停在了三弦——最后一个琴音。
“很好听。”琴音结束的时候,男子似有些不舍得闭起眼睛细细的回味,不经心般的说道。
“谷幽兰是一个多情的人,姐姐说他的这曲《雪莲引》是写给一个女子的,用雪莲来形容的女子,只是想想就觉得应该淡雅到不染红尘的吧?”她回答着却像是在自言自语,被风吹落的花瓣飞落在楼阁上,有些失去了方向便落在了琴弦,她看到后伸出手轻轻的捻起,放在了手心。
“多情的人?”男子低声重复了一句后,变得沉默了许多,阳光照不到的花荫,把他的表情掩得看不出分毫。
白衣的女子丝毫不觉,只是不停的捡着那一般般落向琴台的花瓣,说着一个故事“隔着半町的花田,谷幽兰只看了一眼便喜欢上了那个女子,可是在等他寻径找去的时候,却只是在那里看到了一朵雪莲,女子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了,后来谷幽兰又寻了很久很久,可终了也还是没有再见到过那个女子。姐姐说,一见钟情的人也是最容易受伤的,我想姐姐说的大抵便是谷幽兰吧?”握着手心的花瓣,她不敢用力,像是怕伤了它们了一样,只是在说出这些后,她秋水般眼波里,泛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青衣如玉的男子弯下身如她一样,捡起了一瓣被风吹入到阴影里的花瓣,捏在指尖,细细的端详。
“很长很长,长到谷幽兰白了头发都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个女子,他走遍了整个‘新月’(注:地名,类似‘亚洲、欧洲’),翻过无数的山峰,可终是又绕到了最开始的地方,谷幽兰感到绝望,正在他准备要放弃的时候,却又看到了那朵雪莲,在一样的位置上,在枫叶满山的季节里,本不应盛开的雪莲却开的艳丽,谷幽兰流出了泪水,在那朵雪莲旁谱出了这首《雪莲引》,他的琴诣很好,只弹了一遍,就惹得万山上的花草在盛秋的季节里开满了整个山谷。”讲着一个故事,静静屈在花丛旁幽廊里的白衣女子像是看到了那万花满山一样,眼神变得很远。
“然,谷幽兰预见此曲不祥,害怕会因它而引发大祸,不得已在弹完了这首曲子后,就焚去了曲谱。”说道琴谱被毁,陶醉忽地如潮水一样的散的一丝不剩,她如画的眉目,凭空生出了许多的怜惜,叹息“只余下了一些残稿,可是我却远远没有谷幽兰那般的才气,思索了许久也只是补得一二,可是……可是这最后一个音,却始终不得琴意。”把手心暖的有了些温热的花瓣放在了琴尾,她在琴弦上勾出一个三弦,淡淡的琴音里,她听到后又锁起了眉。
“为何不试一下四弦?”青衣的男子看她苦恼便开口提醒,踏着满地的落花,走出昏暗的花荫,如雨的落花里,他的身形显得消瘦而清淡。
“四弦?”女子捻起手指在琴弦上勾了一下,听得四弦的琴音,轻轻摇头:“四弦声音过于低沉了些,可是,用了三弦,却又显的轻柔。”抚住颤动着的琴弦,她叹出一口气,有些失望:“不知道怎么才好?”。
“阁主大人,啼姑娘。”楼口的阶梯处,传来了些带着谦卑的声音,是一些抬着竹简的侍女,正恭谨的跪着,跪满了整个楼口。
“阁主大人?”少女整个身子都颤了一下,才醒悟过来原来自己方才不是在自言自语,慌忙的站起身,不小心的,抽过扶着琴弦的手时不经意的划出许多刺耳的杂音。“小女子顾自沉溺,未觉‘玉阁主’到来,失礼。”她开口就是道歉,也不及去看那阁主一眼,便颔首屈膝道起了万福,青丝顺着鬓角垂下,珠帘般把她的面容遮掩起住许多。低下头,发现自己竟还赤着足,她顿地又羞得双颊绯红,连忙后退几步,把****着的脚踝躲在了琴台的后面,头埋得的更低。
“念秋碎,我的姓名。”静默的立在栏杆处的男子没有看见她的慌乱一样,只是扶着栏杆淡淡回道,平静的脸上没有一丝的波澜。
她从未想过再次见面的时候竟是这么的尴尬,一时间竟未缓过神来,低着头,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见过……见过……念公子,小女子……名唤……啼女。”
“啼女!”玉阁主在齿间重复着这个名字,眉角不经意的颤了一下,这时微风中楼角的风铃突地又响了起来,空灵而突然的声音吓得啼女一个激灵,捂起嘴险些叫出声来。
她的失惊全都落到了玉阁主的眼睛,他依旧只是淡然着望着她,像是没有风波的海洋:“秋玉阁的锦花楼不及‘贵坊柳下琴谢’的恬静,楼角的风铃是用来震慑鸟儿的,你若是不习惯,我便派人取下。”(注:贵坊,后面会有提到,指宫商坊,是和秋玉阁类似的一个组织。)
“习惯的!习惯的!”听得他要取下那些奇怪的铃铛,啼女忽地着急了起来,连忙点头回答,却又想到什么,赶紧摇头“不……不会的,我以前从未听过这样清脆的声音,风……风铃不会扰到我弹琴的。”下意识的,她抬起头看向那个青衣阁主,只是看了一眼,莫名的,她的脸颊忽地变得更红,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啼女连忙垂下了脑袋,声音越来越低。
不易察觉的瞬间,玉阁主怔了一下,刚刚伸出去想要接花瓣的手忽地停了下来,:“竟和她说的一样!”他收回手,盯着埋低脑袋的啼女,不可思议:“她……你怎会和她说出一样的话?”
“她?”听到玉阁主那有些疯癫的言语,啼女稍稍的抬起了点脑袋,斜倾着的发丝里,露出的一双清澈到不染俗尘的眼睛,定定的看了一眼那个青衣阁主。
幻觉一样的,啼女看到玉阁主在她抬起头的那一瞬间竟明显的怔了一下,旋即,他转开脑袋,什么也没说就疾步走到了楼口想要离去,可是终了不知为何却还是停了下来,沉默着,只留给啼女一个清淡的背影。
满楼的落红像是血红的雨,在稀落的铃声中,飘在他随意隆着的发间,一瓣瓣的把他清瘦的脸颊映衬的有些苍白。
“抬去啼姑娘的房间。”良久,青衣如玉的阁主开口,却是对着那些已跪着的带着恐惧神色的下人。
“阁中古曲残谱,送于啼姑娘用已慰藉。”他背对着啼女,平淡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抖动,像是微风中些许残花,随着风落在了楼阁里,碎满了整个房间,“在下还有些事,改日在来看望啼姑娘,告辞!”只有刚才那一瞬的波澜,他的声音又变得平淡如水。
那些下人看着阁主离去,也终于送出一口气,像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趟似的表情,匆忙把书简送入啼女的房间后便四散离去,偌大的锦花楼,又只余下了啼女一人。
古朴的风铃迎着风的节奏晃动着发出些稀稀落落的铃声,空灵的声音现在听来精神显得无比的寂寥,静静的,啼女站在那里,恍然看着那个青衣阁主离去的地方,觉得这个场景似乎像是在某个午后睡梦中的惊觉,
清风,穿过楼阁,琴尾的花瓣堆被吹的七零八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