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不惧,确定不移
【原典】
沅、季弟左右:
从古帝王将相,无人不由自立自强做出,即为圣贤者,亦各有自立自强之道,故能独立不惧,确乎不拔。昔余往年在京,好与诸有大名大位者为仇,亦未始无挺然特立不畏强御之意。
【译文】
沅、季弟左右:
自古帝王将相,没有不是从自立自强做起,成为圣贤的,也各有自立自强的方法,所以能够独立不惧、确定不移。过去我在京城,好与各位有大名高位的人为仇,也没有一开始就挺然独立不畏强暴。
关键时刻要忍匹夫之勇
曾国藩认为,作为统兵打仗的一方主帅,能够成就大事的重要一点,就是能够在关键的时刻“独立而不惧怕,确立而坚忍不拔”。
湘军这个曾一度上不了台面的临时群体,之所以能够“滚雪球”般发展成为一个和衷共济、互相映衬、充满活力的战斗群体,就是因为曾国藩在越是困难的时刻,越是忍得住。
同治八年(1869年)闰三月十六日,太平军再破清江南大营,解除金陵之围,和春自杀,张国梁战死。随后,太平军在李秀成的率领下,分兵四路,进攻苏州、常州。从闰三月二十五日开始,几天之内太平军连克丹阳、常州、无锡,并在四月十三日攻克苏州。一时间江南富有之地进入太平军之手。
江南大营被太平军攻破,对清政府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因为江南大营完全是清政府的八旗正规军,长期以来咸丰皇帝一直将其倚为长城,用来威胁和窥视金陵。清政府并不放心曾国藩,原指望用湘军与太平军进行剿杀,而由江南大营坐享其成。然而,天命无常,咸丰皇帝原以为将大营扎在金陵东郊,既可以威胁金陵,又可以护住苏、常财源之地,没想到江南大营如此不堪一击,这就迫使朝廷不得不转而依靠湘军。为了催促曾国藩尽快收复苏、常两地,破例赏给曾国藩兵部尚书衔,授以署理两江总督之职,就连曾国藩的同僚及部下,在闻知曾国藩被授以署理两江总督后,也都劝他放手大干,进军东南。
曾国藩却一直坚定地认为,只有将战略重心放在安庆,才能掌握以上制下、反客为主的军事主动权,并最终达到围攻金陵,铲除太平军的目的,因而仍然坚持围攻安庆之兵不能撤。当然,曾国藩为了向朝廷有个交代,同时还决定驻守祁门,在表面上摆出一副援苏、常的态势。
祁门是一座小县城,位于浙赣边界,四面环山,它的东部与徽州府的黔县、休宁、歙县毗邻。这里虽然交通闭塞,但却是太平军西向征伐中原及长江南岸的必经之地。驻守祁门,表面上是对援苏、常做出姿态,以慰藉咸丰皇帝和江南士绅,实际上是要争夺皖南,以达到西屏江西后方,东阻江浙太平军西向,北作为安庆的南翼,危急时即可上援安庆的目的。为此,曾国藩抽调鲍超六千人、朱品隆和唐义训两千人、杨镇魁一千人,并将张运兰的人由湖南调回,预计集中一万三千余人渡江南下,进驻祁门。
然而,曾国藩于六月初十日到达祁门时,随从他一起来到祁门的部队,只有朱品隆和唐义训的两千人、杨镇魁的一千人,张运兰于七月才到达祁门,而鲍超回家探亲迟迟未归。
曾国藩抵达祁门以后,由于江浙地区相继被太平军占领,当地官僚纷纷请求咸丰皇帝,派湘军前去援助,李秀成进出嘉兴府、瑞昌,王有龄请其援浙;陈玉成进攻上海,薛焕请求派兵支援上海和苏州。适逢英法联军又发动了第二次鸦片战争,咸丰皇帝不知所措,只好命曾国藩“分路进兵,规复苏、常”。三天后,又改命“保全浙省,再图规复江苏”。并于六月二十四日实授曾国藩两江总督,并授为钦差大臣,督办江南军务,所有大江南北的水陆各军悉归其调遣。
此时,曾国藩虽至祁门,但兵将不齐,身边能征善战的兵力并不多,进援江浙是根本不现实的。目前,只能立足皖南,争取迅速攻克安庆。但为了应付咸丰皇帝,曾国藩只好对咸丰皇帝开空头支票:“皖南进兵,必须能保宁国、能复广德,乃有进兵东下之路。”因为此时太平军已占领广德,而军事重镇宁国正处于被太平军包围之中。所以,曾国藩的当务之急是先解宁国之围,保住祁门东向的门户。谁知,八月十二日,清军在损失了近六千人之后,宁国府被攻陷。这就迫使曾国藩只能改攻为守,令张运兰驻防旌德,鲍超坚守太平、李元度防御徽州,以阻止太平军的进一步深入。
由于徽州战略地位重要,所以临行前曾国藩不放心地对李元度说:“徽州乃皖南大城,又是祁门的屏障,长毛打徽州,是想冲破这道门,蹿进祁门来,守住徽州意义重大。你千万不要把它丢了。”
李元度毫不在乎地拍着胸脯说道:“大帅请放心,长毛撼山易,撼平江勇难。有平江勇在,徽州城绝不会缺一个角。”然而,李元度到达徽州后,并没能守住这座门,很快便在太平军九万大军的围攻下弃城而逃。
徽州失守,祁门变成了前线。当时,曾国藩身边仅有张运兰的老湘营一部分及亲兵营,合起来不足三千人,情形十分危急。再加上此时李秀成正率领第二次西征的南路大军进入皖南,并于咸丰十年(1860年)十月十八日击败了张运兰一部,刘官芳所率大军攻入安徽黔县羊栈岭,离曾国藩的祁门大营仅六十里,而李世贤部则从东面逼近祁门,黄义金部也扎在祁门西。曾国藩的祁门大营实际上已处于太平军的团团包围之中。
当时,曾国藩的身边只有不到三千人,而张运兰被李秀成打败之后,处境也是岌岌可危,此时已处于无暇旁顾的境地,曾国藩只好急调鲍超前来援助。曾国藩在家信中,描述了此一窘境:“十九日来刻,石棣之贼,破羊栈岭而入,新岭、洞林岭同时被破,张军前后受敌,全局大震,比之徽州之失,更有甚焉。”曾国藩觉得此次祁门被围,肯定是凶多吉少,便事先写好了遗嘱,祁门大营的众幕僚也都是心慌意乱,纷纷有撤退的意思。欧阳兆雄曾描绘说:“(湘军)至徽一战大败,叶小鹤副将阵亡。文正驻休宁城,羞愤不肯回答,已书遗嘱,部署后事,军中皇皇,莫知为计。”曾国藩见人心涣散,强留必定适得其反,遂声称愿走者大营发给路费,待渡过难关后仍可回来。正当众人不知所措之时,李秀成却匆匆撤兵。原来,李秀成只是借道羊栈岭,并非想进入曾国藩的祁门大营。一场虚惊总算过去。
李秀成虽然离开了祁门,但太平军仍有人马停留在皖南,太平军占领徽州,随时还有进攻祁门的可能。所以,曾国藩命令鲍超仍然驻扎渔亭,张运兰驻扎黪县,来加强祁门大营的防卫。但一时间曾国藩却无法从根本上改变兵力上的劣势。
咸丰十一年(1861年)正月二十八日,李世贤由休宁进占江西婺源,一举攻占了景德镇,刘官芳则开始进攻榉根岭、禾成岭、历口等地。历口是祁门大营出入的通道,距曾国藩大营仅二十里,特别是景德镇的失守,更是切断了祁门大营的所有对外通道,曾国藩几乎陷于绝境。
当时,太平军的兵力在湘军十倍以上,湘军则占据了有利的地势,双方打了三天三夜,一时还没有分出胜负来。但是,湘勇的人数却在一天天减少,太平军随时都有可能破岭而入。看来,祁门老营的覆没是在所难免了。
曾国藩此次处于绝境,自料难逃一死,再次写好遗嘱,并在床头放一把剑,随时准备兵败自杀。祁门大营的幕僚们更是惊慌失措,整个大营到处弥漫着惊恐慌乱的气氛。那些纸上谈兵的军机参赞们,舞文弄墨的书记文案们以及记账算数的小吏们,乱成一团,纷纷暗中寻找生路。许多人暗暗后悔没有早点离开。
在此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曾国藩尽管已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但他充分发挥了“独立而不惧怕,确立而坚忍不拔”的忍道之功,表面上仍镇定自若。
他亲拟一个告示:“当此危急之秋,有非朝廷命官而欲离祁门者,本督秉来去自愿之原则,发放本月全薪和路费,拨船相送;事平后愿来者,本督一律欢迎,竭诚相待,不计前嫌。”并叫文书誊抄后贴在营房外。众幕僚见曾国藩在关键时刻如此镇定,大受感动,纷纷表示愿生死与共,老营“人心遂固”。正是曾国藩在生死关头的“不惧”和“坚忍”,才激起了部属同仇敌忾、拼死报效的决心,从而渡过了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