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在谈到用人时曾经说,要广收、慎用。的确,对于人才的使用,曾国藩是很谨慎的。为了掌握人才的基本情况,曾国藩十分强调对人才的考察,认为考察是用人的基础。对于前来投效的人,曾国藩认为可用的,就先发给少量的薪资,把他们安顿在幕府,然后亲自接见,暗中观察。等到感觉了解得很深,确有把握的时候,再根据实际情况,保以官职,委以责任。对于那些他认为可以大用的人考察就更细致,时间也更长。
鲍超是湘军名将,短小精悍,胆略过人,在湘军中与多隆阿齐名,军中呼为“多龙鲍虎”。他本来是胡林翼的旧部,后来由乡人李申甫推荐给曾国藩。
一开始曾国藩只交给鲍超两营人马,鲍超嫌少,对李申甫说:“过去润帅(指胡林翼)待我推心置腹,比起对待其他将佐来都要另眼相看。兵若干,饷若干,凡我请示的事情,从来就没有不准的。我有战功,润帅就马上赏赐;我有疾病,润帅就马上送来医药;我没有衣甲,润帅解下自己的衣服给我穿;我缺鞍马,润帅将自己的马给我骑。因此我对他十分感激,愿意为他效力。现在曾大帅这里,比不上润帅待人诚恳,而且就给我两营的兵力,哪里够我使用呢?请您赶紧给我写一份咨文,就说我仍愿意归润帅节制。”
李申甫好言相劝,并将鲍超的不满告诉了曾国藩。曾国藩说:“鲍超尚无尺寸之功,怎么能现在就嫌兵少呢?姑且先率两营,待稍见成效,十倍于此的兵力,我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李申甫再三为鲍超求情,曾国藩才勉强给加了一营。李申甫回来后对鲍超说:“曾大帅待人,未必不如胡润公,你刚来,还不了解情况,还是耐心等待一段时间再说吧。”鲍超于是默然而退。
第二天,曾国藩请鲍超吃饭,并请他坐在上座。曾国藩喜欢吃猪肚,宴客时肯定有这道菜,其余的无非是鸡鸭鱼肉之类。席间,鲍超屡屡说给自己的兵太少,曾国藩却说:“今天我们喝个痛快,不要谈论兵事。”便举起酒杯劝酒,于是鲍超再也没有机会发牢骚。退下之后,鲍超对李申甫说:“润帅请我吃饭,向来都是十分丰盛,这并非是为了口腹之欲,而是表示礼重。今天却以猪肚下酒,这哪里是养贤之礼?曾帅跟我说话,又不让我说完。我只不过是一介武夫而已,怎么能忍耐这种生活?请先生赶紧给我写一份咨文,我愿意仍归润帅节制!”
李申甫好言相劝,鲍超仍然郁郁不平。不久太平军大举进攻清廷,曾国藩派鲍超前去增援,结果大胜而归,曾国藩立即给他加了数营的兵力。鲍超这才不再说离去的事,曾国藩也开始倚重他。
由于曾国藩特别重视对人才的考察,所以他对于人才的特点也总是了如指掌,这就为他用人一般不出问题提供了保证。
诸酋不和即官军之利
【原典】
沅弟左右:
本日未刻发一缄,由马递达弟处,不知何年可到?戌刻接弟巳初信,知稳守如常,为慰。观狗酋伪文,林绍璋之讳败,与将来之诸酋不和,皆官军之利也。初九、初十傍夕时,皆闻大炮声,究竟是各营放炮?抑系陆军守濠之炮?乞查。
魏荫亭今日来此,率三之子裕八亦来。昨到银二万,以一万饷安庆,六千遣散余庵之军,四千代弟还华阳厘局,可谓乞儿暴富矣。即问近好。
【译文】
沅弟左右:
今天未时寄出的一封信,由马转递到弟那里,不知道哪天可以到达?戌时接到弟巳初的来信,得知弟那里仍然安全防守,我感到欣慰。看了敌军头目的假信,林绍璋也顾虑如果打仗失败了,与将要前来的各军头目会闹僵,这是当官的利益所致的。初九和初十傍晚听到了大炮声,到底是各军营放的炮吗?还是陆军守壕的士兵放的炮?望查清楚。
魏荫亭今天来这里时,他把第三个儿子裕八也带来了。昨天收到的两万饷银子,拿一万饷银子给安庆,拿六千给余庵的军队,拿四千代弟弟还给华阳厘局,这真是叫花子发暴财了。即问近好。
遇利益注重分配,遇名声注意分享
曾国藩说:“凡是遇到利益问题,要注意分配;凡是遇到名声问题,要注意分享,这样才能成大事。”
“没有梧桐树,引不来金凤凰。”一个组织要想有长远的发展,就必须广泛种植梧桐树,这样才能引来更多的金凤凰。
司马迁曾经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现实中的人,除了精神上和情感上的需求之外,还有利益上的需要。曾国藩在以情打动人的同时,也没有忘记以现实的利益来调动部下的积极性。曾国藩自己对于钱财看得很轻,并且要求将领们也不计较名利,认为计较名利者是干不成大事的。但他也知道凡是勇于做事的人,都是因为心中有大欲望,因而利益的驱动是绝对不能少的。他的《水师得胜歌》最后两句总结性的话,就是“仔细听我得胜歌,升官发财笑呵呵”。他在给弟弟的信中说,凡是出来带兵的人,都不可避免地会稍肥私囊,要想让他们做到一点钱也不拿,是不可能的。
人生是离不开名利二字的,军队打仗有死人的风险,因而更离不开利益的驱动,用中国古代的兵书《三略》中的话说:“军无财,士不来;军无赏,士不往。”所以,高谈忠义的湘军将帅,在实际的操作中其实并不忌讳谈名谈利。
咸丰八年(1858年)曾国藩丁忧再出的时候,李续宜就劝他说:“如果你想请名将出来为你所用,你非得花费十万两白银,出来之后,又必须每月花费一万两才足以够他使用。”李续宜建议他不要怕花钱,而是要“轻视银钱”,以重金求人才。
咸丰十年(1860年)左宗棠首次出来带兵,胡林翼也写信教他“军营中的办公费用一定要多定一些”,因为“聚集人才依靠的是钱财”,特别是“用兵打仗更是不能在乎钱”,让他“不要学那乡下的老教师,得到一笔学生交的学费,就觉得一生都吃不完了”。曾国藩也曾经向清朝皇帝奏报说,湘军以当兵为名利两全的事情。所以曾国藩给将领们定的薪水都很高。按照湘军饷章的规定,营官每月为白银二百两,分统、统领带兵三千人以上的每月为三百九十两,五千人以上的五百二十两,万人以上的六百五十两。《湘军志》说:“带五百人的每年收入白银三千,带一万人每年收入六万,这还是廉洁的将领。”所以湘军将领人人都很有钱,有十万家产的大概有一百多人。彭玉麟号称最廉洁的将领,但他自己说,打完仗后,除了已经报销饷项及阵亡恤赏养伤等银外,剩余可以归人私囊的白银近六十万两。加上包揽货运和打完仗以后的公开劫掠,湘军将领都发了大财。郭松林号称四百万两,席宝田分给十个儿子每人二十四万两,加上公产及捐助,财产将近三百万两。
人生除了有利益的需求之外,还有被别人承认的欲望,这就是所谓的“名”。所以,除了以丰厚的报酬来吸引将领之外,曾国藩还非常重视对将领的保举。咸丰四年(1854年),湘军攻克了武汉,这是清军攻克的第一座省城,清政府上下都十分振奋。曾国藩把握住这个机遇,适时地上疏要求对湘军官兵大加奖励:罗泽南由候选知府请以道员用;李续宾由候选知县请以直隶州用;杨载福由升用游击请以参将用,并加副将衔。其他开单请奖人员,达一百多人。咸丰皇帝高兴之余,全部批准了曾国藩的请求,罗泽南、杨载福、李续宾这些人由此崭露头角。这对于鼓励湘军的士气,起了很大的作用。
曾国藩是一个非常善于推功于部下的人,像安庆之战,他将功劳归于胡林翼,说“湘军围攻安庆……其谋始于胡林翼一人决策,商议于臣及官文,并遍告各统领。前后布置规模,谋剿援贼,皆胡林翼所定”;打下太平天国首都天京以后,他又将功劳归于将领们,在保单中开列有功人员一千多名,参战部队的统领、分统、营官等几乎一个不落。左宗棠、李鸿章这些人的升迁,更是与他的保举有直接的关系。据统计,曾国藩的幕僚有四百余人,其中绝大多数都得到过他的保举。在他的保举下,他的幕僚,即使不是实缺的官员,也有候补、候选、记名之类的名堂,这其中,有二十六人成为督抚一级的大员,五十人成为三品以上的大员,至于道、府、州、县的官员就数不胜数了。因此只要进入曾国藩的幕府,就可以说是有了升迁的机会,这样人们自然就乐于为他所用。所以,后来曾国藩说过这样一句话:“凡是遇到利益问题,要注意分配;凡是遇到名声问题,要注意分享,这样才能成大事。”
曾国藩的利益引导,确实是很成功的。从中我们也可以得到这样的启示:管理者一定要注意合理的利益分配和利益引导,这是决定人才能否为你所用的基础,这一点做不好,就根本谈不上用人。
不过,曾国藩认为利益引导也有两重性。湘军将领所得的利益,一部分是来自自己应得的薪水,另一部分是公费、克扣军饷,甚至是在战争中掠夺而来的,曾国藩对于后者实际上是默许的。这就使得湘军很快就没有了战斗力。因为等到将领们个个都发了大财,也就没有人再肯卖命了。所以后来一打完太平天国的首都天京,湘军就再也不能用了。从这个意义上说,利益的引导是一把双刃剑,用人者在使用的时候,不可不用,但也不可不慎。
对于利益引导方面的失误,曾国藩是有察觉的。他说:“近年来我对待将领过于宽厚,又与诸将相距遥远,因而一遇到危险,就暴露出很多问题,经历了这些我才明白了古人所说的‘多一点约束,少一点放纵,人数虽然少,但也能成功’,违背了这一条,就肯定是要失败的。”
这应该说也是经验之谈,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对人才就应该过分苛刻。
曾国藩认为,如果说利益引导是宽,严格约束是严,那么用人之道,就应该宽严结合。具体来说,是在名和利问题上要宽,在是与非问题上要严。湘军中有这样一些将领,他们很能打仗,但又很能惹是生非。曾国藩曾经以如何处理与这种人的关系为例,讲明宽严结合的道理。他说:
“对待这种人的办法,在两方面应该宽,在两方面应该严。应该宽的:一是花钱要慷慨大方,绝不计较。当手中钱财较多的时候,则数十百万,掷如粪土。当手中钱财紧张的时候,则将好处让给他,哪怕自己过得很苦。二是不要与他争功,遇有胜仗,将全部的功劳归于他,遇有升官的机会,将保举的机会给他。应该严的:一是对他的礼节要疏远,跟他的往来要少一些,给他写的信要简单,话不可多,情不可密。二是要明是非,凡是他和他的部下做得不对的,要坚决进行惩治。总的来说,在名和利问题上要宽,在是与非问题上要严。四者兼备,你的手下又有强兵,那么就没有不可以相处的人了。”
曾国藩这一手确实很高明。名利问题上要宽,是非问题上要严。这样一来,就使人既知道向上,又知道忌讳了。用我们常说的话,就是要恩威并用。
恩威并用,才能刚柔相济,保持一种策略的弹性。所以曾国藩的这种用人之道,对于我们今天的用人策略,也还是具有启发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