盏茶时间,司徒腾冷静下来。事出反常必有妖,池镜的作为无论如何都不正常。他盯着池镜无声合上的门思忖片刻,决定先查探苏琢的情况,不知道苏大小姐又怎的了,想必宵风要他救的人也只可能是苏琢。
司徒腾试探性的叫了几声苏琢的名字,没得到回应。走进床榻,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苍白的小脸,呼吸微弱,眉间紧蹙,睫毛轻颤,沉睡中仍流露出痛楚的神色。司徒腾心头一跳,拂开苏琢额头发丝,用手背轻触:冰样的冷。
苏琢轻哼一声,无意识间额头似乎往他手背上蹭了蹭。
司徒腾神色凝重,苏琢真出大问题了。
池镜说她需要阳气,难道修炼岔了?苏琢小小年纪强得不可思议,难不保修习了什么旁门左道的功夫,确实可能一不小心走火入魔需要阳气护体。又或者旧疾犯了?从未见过苏琢朝气蓬勃的模样,长得也比她实际年龄更纤小柔弱,很可能有先天不足或幼时受过重创的情况,更或是“魔气”又复燃?司徒腾记得清楚,魂魄少年人曾说池镜身上带妖气,苏琢身上藏魔气,魔气能吸引妖气与鬼气,他被魂魄少年人冠了个“驱魔体质”,结合池镜今日的态度,十之八九是这个原因……
不得不说,司徒腾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此刻令苏琢备受折磨的不是魔气而是鬼气,池镜本体为妖狐的一尾,虽转世成人,灵魂深处自有妖气相随,加之池家功法走的是阴柔路子,他一身内力全是偏阴性属性,即使男儿身也对苏琢无多大帮助。宵风乃海族蛟龙,又是蛟龙中手无缚鸡之力的异类,先天就缺阳刚之气,虽比池镜好一些不至于会诱发苏琢体内的魔气,但也益处不大。唯有司徒腾,血气方刚的纯爷们儿,又兼驱魔体质,对苏琢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司徒腾思索着种种可能,手掌一翻将手心贴住苏琢脸颊,在战场上稳握重兵器的大手几乎可以将苏琢的一张小脸全部覆盖,下一瞬,司徒腾整个儿僵硬了。
沉睡中的苏琢偏过脸,往他手心里蹭,细腻冰凉的肌肤,柔软乌黑的发丝,微弱的哼吟猫儿似的娇腻怜人。
片刻后,司徒腾就察觉到有一股细微的阴冷之气顺着他手心里的穴位往自己经脉中钻,他顿时条件反射的退后一步离开床榻。司徒腾看看苏琢,又看看自己的手掌惊疑不定,谨慎的以内力查探身体,发现那股阴冷的气息在他经脉里不消片刻就瓦解干净。司徒腾百思不解,先前为了替苏琢驱散魔气也抱过她一阵,并无特别感觉,难道这回同先前还不一样,更严重了?所以苏琢倒下了,池镜不得已才把他找来?
失去司徒腾的手掌,苏琢无意识的哼哼,呼吸急促起来,仿佛非常难受。司徒腾抽抽眉角,他真成苏琢的特效药了!小侯爷眼神定定的瞧了苏琢半晌,用眼神将她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刮过几遍,心里一阵电闪雷鸣狂风暴雨,终究侧身坐到床榻边,俯身不怎么温柔的把苏琢拽起来,苏琢重新找到热源很配合的往他怀里钻。司徒腾靠在床柱上,一边叹息一边运转内力化解经脉中的阴冷之气,这对他来说没多大负担,就和平时修炼内力一样。
海底的时间无法判断,不知过了多久,司徒腾浑身肌肉僵硬,他换了个姿势腾出手活动关节。从苏琢身上传来的阴冷之气并没有减弱的趋势,不知道得抱到什么时候。司徒腾并非不近女色,但此刻丁点非分之想都没有,他再欲求不满也没办法对半死不活浑身冰冷的苏琢有想法,何况他自己也是又渴又饿又酸又麻。
司徒腾不爽的垂下视线瞪几乎整个身子都蜷缩在他身上的少女,别人说温香软玉在怀,而他大好青年却沦为一张暖床……司徒腾眯起的眼眸中腾起一簇簇怒火,在曲水流觞亭中未完的交易他还没忘,什么收后院!什么大侍郎!司徒腾现在想起来都想掐死她。
伸出食指与中指,夹住小脸蛋,稍用力,苏琢呜咽一声,那张苍白的小脸终于有了丝血色,不过是被拧出来。
司徒腾的怒火略微下降一线。
两根手指转到另一侧小脸蛋,再来一次。
司徒腾感觉心里痛快多了。
当他意犹未尽的将两根手指伸向小脸蛋中央挺翘的琼鼻时,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在他两根手指上。司徒腾愣了,怀里传来听着像是咬牙切齿的虚弱喘息音,“小侯爷这是玩上瘾了?”
苏琢醒了!
司徒腾受到了惊吓,无意中瞥见方才那只拍开他的小手软绵绵的垂在他大腿边,司徒腾顿时又悟了:苏大小姐醒是醒了,怕是后继无力!
司徒大爷心情极好的伸出魔爪,在苏琢后脑勺摸了两摸,大手顺着发丝一路摸到后腰,顿一顿,狗胆包天的在小屁股上拍了一记。苏琢如他所料果然只有憋屈颤抖的份,外加杀意乱飚。苏琢这把用平静恬淡的外表欺骗世人的利剑也会有今天,司徒大爷表示很新奇!其新奇的结果就是一双魔爪故意没轻没重的到处乱摸,明晃晃的揩油加调戏,好不得意!
苏琢深喘一口气,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她牟足了力气一声吼,“你够了!”
“不够。”司徒大爷爽快的表示他还没摸过瘾。
苏琢怒火中烧,现在给她根牙签她都能把司徒腾活活戳死,可惜她现在连说话的劲儿都被摸没了,只剩强忍的份儿。渐渐的,苏琢发觉司徒腾并不是完全在欺辱她,反倒揉揉捏捏的替她活血,某些敏感的部位也有意无意的避开过去。虽说占了她不少便宜,倒也不算太下流,苏琢的杀气收敛了几分。
司徒腾眼里透出些笑意,揉得差不多了便停下手,把苏琢滑下去的身体往上捞捞,像安抚小动物一样摸她的长发,“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当然,苏琢和司徒腾的关系还没好到连秘密都能分享的地步,苏琢当然不会开口。
司徒腾也不介意,心情甚好的换种问法,“需要我做什么?”
苏琢抬起眼皮看他一眼,介于还不太能动,只看到小侯爷的下巴和脖子,皮肤不白也不细腻,有一点点似乎要冒出头的青色胡茬,她脑袋枕在宽阔强健的胸肌上,耳边传来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一股铺天盖地的男子阳刚气息兜头而来。无论碧海仙灵还是苏琢都喜欢俊秀灵动的小人儿,比如鸾飞,再比如符清彦,让人赏心悦目之余又满溢怜爱之情。很显然,司徒腾这大老爷们儿不属于这类,所以即使明白司徒腾能成为她巨大的助力,苏琢也没想过带他在身边日日于眼前晃悠。
苏琢不想同他说话,司徒腾也不急,被他一阵折腾苏琢身子略微转暖,一张小脸也气出了血色,着实好看多了。
苏琢忧心神湘,又想到神霆之死,再思及“纪染”缠身,神色怏怏心中郁卒,不知不觉中,合上眼又睡过去。司徒腾耐心等待许久,低头一看,苏琢伏在他心口睡得又香又甜,那乖巧恬静的模样看起来特别年幼,司徒大爷瞬间满腔怜爱,拉过床榻里侧的云被小心翼翼的盖在苏琢身上,连饥渴感都没了,一动不动的靠在床柱上闭目养神。
苏琢这一觉醒来已是司徒腾进门的第十八个时辰,一天半的时间滴水未进,司徒腾嗓子冒烟,为了能不把苏琢闹醒,他硬是没起身给自己倒杯水。苏琢刚睁开眼睛的时候脑袋昏昏沉沉,她一个人到处跑惯了,素来警醒,这次难得的有些睡懵了。一双小手撑在司徒腾胸前,仰着脑袋与他大眼瞪小眼对视半天。
苏琢一个激灵,司徒腾眯着眼睛哑着嗓子道,“倒杯水。”
苏琢手软脚软的从司徒腾身上挪下来,在茶几上瞥见司徒腾进门时顺手扔在上头的紫金葫芦,心头一动。拔开塞子拎起水壶往里倒,又塞上塞子摇了摇,从里头倒出四茶杯的水端到司徒腾面前。
司徒腾毫不客气的灌了一杯,徒有酒香,没有酒味,完全不过瘾!他看了眼苏琢,苏琢端着茶盘淡定得很,一点都没有屈尊降贵伺候人的窘迫,反倒司徒腾不知苏琢是何意。一口气连灌四杯,司徒腾示意苏琢再倒,苏琢却将空杯子收走,头也不回道,“不想暴体而亡就催动内力,走九个大周天,九个小周天,再归于丹田。”
司徒腾顿时脸就黑了,从体内爆发出的迅猛的热度令他来不及凶苏琢半句,只得运转内力,竭尽所能的驯服突如其来的强大力量。
苏琢放完茶杯折返,手里摩挲着紫金葫芦,一双碧眸盯着运功的司徒腾看了半天,眼神时而锐利,时而疑惑,时而迷茫。不得不说,小侯爷的体质是顶好的,虽然兑了水,再稀薄的神力也不是凡人能驾驭的,司徒腾虽然痛苦了点,经脉丹田像是要被焚毁了般,到底是将庞大的力量驯服。
不多时,司徒腾睁开眼,愤然的盯着苏琢,他几乎生生痛死过去一回!
司徒腾救回苏琢半条命,同时揩够了油。苏琢回报他一场烈焰焚身,令他内力翻三个倍,外加洗髓伐经。
司徒腾凶狠的从床沿扑下来,苏琢拔腿就跑。
司徒腾一身污秽,正因为洗髓伐经一身污秽他更要“报复”苏琢,怎么说也得往她身上揩点脏东西!苏琢哪里受得了这个,强忍着手脚酸软无力闷头逃命,努力将司徒腾引入通往温泉的传送点。
苏琢打算得很好,笔直跑,跑到珠帘前急转弯,司徒腾那么大个子又处于愤怒中肯定没她灵活,难不保一头扎入珠帘,传送阵就能启动将他送往温泉。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司徒腾拼死都要拖苏琢下水,也就造成了司徒腾在半个身体都撞入珠帘的情况下冷不丁的抽出腰带一甩一缠将已经折弯跑开的苏琢一同拖入。
传送阵光芒闪过,两人于内室消失。
传送阵的另一端为炽火殿,一处火山地带,四处灼流奔腾,奇异的是满目岩浆中央竟然有一汪幽静宜人的温泉,温泉四周零零散散长着茶杯大小的冰花,美丽非凡,花香驱散开硫磺味,闻之令人舒适。可惜由于惯性太大,司徒腾没能欣赏奇景便死死拖着苏琢一头扎入温泉,水温比一般温泉略高,烫得周身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温暖柔和的力量直往经脉里钻,自发修复陈年旧伤。
苏琢被司徒腾使绊子呛了一口水,好不容易甩开司徒腾趴在池壁上咳嗽,不料小侯爷的水性好得惊人,没多久又从背后逼近,两条铁臂一左一右将苏琢锁住。苏琢呛得小脸通红,她这辈子还没有呛过水,上辈子上上辈子都没有呛过,说出去简直笑掉人家大牙,水精呛水!天下奇闻!悲剧的是苏琢第一次体验到呛水,难受得几乎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司徒腾本想再给她来一下,见她这副样子到底心软了,一只手轻拍她的后背,安哄的话是说不出来的。
苏琢咳得肺都要咳出来了,整个人虚脱的趴在池壁上,直到她喘息平稳司徒腾才收回轻拍后背的手,自顾自脱衣服清洁身体。苏琢满心愤慨,还有憋屈,她没有体力不代表没有灵力,当下捏了个术诀,司徒腾站得稳稳的却脚底一滑直沉池底。
用鼻子想也知道是谁干的,司徒大爷已经宽宏大量的放过某人,没想到某人反倒宣战,那么来吧!战就战,看谁先趴下!
好好的一池水,哗啦哗啦泼得到处都是,冲坏了不少冰花。苏琢胜在控水精妙,但她挪动不了阵地,而司徒腾水性极好,体格强壮,屡败屡战。闹腾半天,两人精疲力竭也没分出个胜负,互瞪一眼,扭头,各自狼狈的霸占温泉一角,闭目养神。
温泉再暖,这味药对苏琢而言并不对症,被司徒腾抱了十八个时辰为她驱散不少鬼气,但毕竟尚未驱散完全,一安静下来阴冷又从骨髓里透出,渐渐的,苏琢难以忍受,眉间微微蹙起。
司徒腾清洗干净,这温泉泡得他浑身舒泰,差不多该回去了。下意识的寻找苏琢,心里咯噔一下,苏琢靠在池壁上,看似平静,一张小脸又毫无血色,先前闹腾的时候明明被热气蒸得红彤彤了。他从水里潜到苏琢身边,尚未靠近,水温已经温凉,手背往苏琢脸上一贴,果然冰冷。
“该死的!”小侯爷咒骂一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倒是说啊!”
苏琢眼神微动,一手撑开两人不让司徒腾把她贴身抱住,淡淡开口,“……还记得那笔交易吗?”
“记得。”
苏琢帮司徒腾复活跟随他入青鸾殿的海族术士,那位术士对三王爷非常重要,代价是拥有驱魔体质的司徒腾从今往后跟着苏琢,苏琢去哪,他就跟到哪。当时苏琢还说了,只要司徒腾愿意将他的下半辈子交给她,任司徒腾开条件,能满足的苏琢尽力满足,绝不敷衍。苏琢开出的前半条件明显坐地起价,很不合理,只等司徒腾就地还钱,可惜因为池镜瞎搅合两人半分钱都没来得及商讨。
苏琢点点头,“对你而言确实亏了。这样,除复活海族术士以外,我提供丹药确保三王爷两年内不会病故,两年的时间,我尽力帮你找到彻底令三王爷身体康复的法子,并且助其一臂之力登上王位,绝不敷衍。我的要求是,这两年内,你帮我驱魔。”
司徒腾目光炯亮,这笔交易得益更多的他,某种意义上来说,无论苏琢给予的条件还是要求他付出的代价,对他来说都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没有理由不答应。偏偏苏琢眼里流露出的还是愧疚,这让司徒腾不太好受,“两年内能驱除干净?”
“不能。”
“那两年后呢?两年后你不需要驱魔了?”
苏琢虚弱的笑笑,“小侯爷正当盛年,人这一辈子,有多少个最美好的两年?这两年里你得随叫随到,很不容易,不能为了我一条小命拖累你一辈子。两年后的事待两年后再说吧。”
昙花一现的柔美笑容,令司徒腾心中揪痛。司徒腾照顾三王爷多年,以他的眼力来看,苏琢确实是久病缠身之人,所以很多时候她看得通透,她能平静的面对生死,这让苏琢小小年纪便拥有淡泊又洒脱的心境,无论习武还是习乐,这样的人通常都会抵达很高的层次,另一方面,这样的人长命的真不太多。
冥冥之中,司徒腾觉得苏琢是个短命鬼。有句话叫天妒英才,还有句话叫红颜薄命,苏琢应当全中了。
“还有一个问题。”司徒腾目光灼灼的凝视苏琢,“当今的正宫嫡妻,苏绛,是你苏家人。义父上位当今必不能活,苏绛亦然,你会对苏绛下手?苏家会同意对苏绛下手?”
苏琢毫不犹豫的接口,“苏绛当然不能继续活着。”
司徒腾难以至信,“即使同你血缘淡薄,苏绛也是你同族!”
苏琢眼神坦然的直视他,理所当然道,“你比她重要,若你与她只能存其一,当然她死。苏绛私自外嫁他人,是苏家的叛徒,我有处死叛徒的权利。”
司徒腾热血沸腾,一把握住苏琢撑在他胸前的纤细手腕,“这笔交易,我司徒腾应了!”
苏琢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只摩挲她手腕的爪子:应就是了!那么好的条件不应才傻!可你一激动就乱摸个什么劲儿!
司徒腾顺着苏琢的目光看向自己情难自禁的手,心里冒出一句话:既然应了,那得盖个戳啊!
趁苏琢怔愣间,一只手抓着她的手腕,一只手直接抄到脑后,司徒腾俯身向那张冰凉娇嫩的唇覆盖上去。都快三十而立的人了,第一次吻个小姑娘激动得心跳如鼓,轻轻贴住的刹那,他半眯的眼睛看到苏琢碧蓝的瞳孔微微放大、惊颤,美眸中急速泛起一层淋漓水光,梦幻得像那片晨光铺洒的大海。司徒腾简直要醉了,每一根神经都酸麻胀痛不已,好不容易维持住的一丝理智令他还记得苏琢年幼娇弱,必须温柔呵护,所以他缓缓加深这个吻,力求不叫心上人产生丁点反感。
苏琢没机会反感,她受到莫大的惊吓!整颗心都在颤抖:小侯爷的启蒙先生是三王爷府上的护院武师吧!他到底误会了什么?!驱魔的过程仅限于迫不得已的抱抱,交易里半个字都没提过允许他得寸进尺吧!难道他以为未来的两年是同床共枕肌肤相亲?等等……是不是池镜也这般认为啊!
苏琢牟足了力气一脚踹过去,大喘口气急道,“司徒腾!附加条件!不准你随便碰我!”
小侯爷松手架住这一脚,大掌贴着湿透的料子拂过如玉小腿,往自己腰侧猛的一拉,使苏琢紧紧和他贴在一起。司徒腾眼里燃起熊熊火光,他就知道苏大小姐没这么容易搞定!
“交易已经成立,拒绝追加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