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她不想找回爱情了,但她想要个原因,想知道这是为什么,那个男人如果爱她为什么不守信用?如果不想结婚为什么不直接表白?如果是谎言为什么没有勇气面对?为什么要用这样最懦弱的方式不辞而别?再后来,她连原因也不需要了。她平静了,冷淡了,无所谓了,或者说她对这个世界上的所谓爱情、所谓感情失望了,她不再觉得这个社会还会有敢于承担责任、敢于信守诺言的男人。这段恋爱只开过花没有结果,让女孩认识到了爱情是这个世界最美丽也最荒诞的谎言。
“李森先生,你对这个故事有什么看法?”
阿琛说话越来越急,语气也越来越重。
李森脸上却一阵红一阵白。他万万没有想到阿琛会把他们两人当年的事情就这么说出来,而且还当着这么多人——无数在电波另一端收听节目的听众。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本就无法解答。
李森沉默地扭着手指头,只想能从这个地方离开。可所有人都在等着他,毕竟这是在做直播,他不能不说话。特别是阿琛,她的目光更冷了,直盯着李森,似乎要把他看穿。
“嗯,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其实,这就是个普通的爱情故事,谁都会遇到一些情感的困惑,嗯,我想,我想……”
李森还没说完,阿琛就打断他,“对,作为爱情故事它很普通,也可能有人会说,这个女孩自己太傻,不就是被男朋友甩了么,有什么可想不开的?也有人会说这女孩太笨,本来现在的社会就没有什么可以值得信赖的爱情、可以坚持的情感诺言,她自己太天真太幼稚,有这样的结果是她自己活该。你也是这样认为的么?”
阿琛歪着头看着李森。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情感问题本来就很复杂,也许,也许有时候不能太钻牛角尖……”
“钻牛角尖?哈哈,对,我也这样觉得。一段简单、失败的爱情、犯不上让一个人像怨妇一样怨天尤人、愤世嫉俗,对吧?”阿琛质问着李森。
“生活的困惑本来就很多,我想,我想,人应该学会忘记一些事情,向前看比较好吧。爱情毕竟不是生活的全部,怨恨生活不是个好办法。”
“你的意思是,这个女孩应该轻松地对待这些,要不她就太不懂生活了?”
“噢,不,可能,大概……”
“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女孩相信爱情有错么?失败的爱情真的可以这样轻描淡写地遗忘么?为什么这个社会就没有值得信赖的爱情?相信爱情和誓言就是太幼稚、不懂得生活么?如果爱情真的成了快餐,成了方便面,那么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呢?”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忘掉不愉快的经历,忘掉这个男人,面对以后的人生。生活不就是这样么?总想过去没什么意义吧,毕竟时光不能倒流。”
两人的对话越说越近乎于争吵,当然是李森处于下风,阿琛的话就像是一连串的组合拳让李森只能狼狈地招架而没有反击的余地。
反击?这本来就是他自己干的亏心事儿,他怎么反击?有什么力量反击?能给自己找个辙、找个台阶下来就不错了,可他现在连个落荒而逃的机会都没有。
导播坐不住了,“小于,快去找台长,这样下去,那嘉宾非被阿琛说死了不可。”
小于连忙去找值班的电台台长。台长来了看到录音室里的状况也着急了,这哪里像是在主持节目,整个一两口子打架。这可是有着十几万收听率的著名电台,节目做成这样成何体统!
台长隔着玻璃向阿琛连连打手势,让她想办法把话题停下来,可阿琛装作没看见,继续着她的追问。
“只是简单的忘掉么?像这样不负责任地对待情感的人——男人,难道不应该受到谴责和唾弃么?” 阿琛依然不依不饶。
“谴责?这?这个男人没有犯下反人类、反和平的罪行吧?他只是和他的女朋友分手了,这世界上天天有人在分手,还有人在相爱对么?这是正常的。”
“正常的?男人都没有罪恶感么?”
“他是有错,伤害了一个女人的心,不过……”
“你不觉得就因为这样的人太多了,才毁灭掉了人们对爱情的渴望、对誓言的信任、对生活的期待吗?这样的人是可以饶恕和原谅的么?难道不应该受到惩罚么?你一直在替这个男人解释,是你们男人都这样,还是你就是这样的一类男人呢?”阿琛好像要把淤积了十年的怨气一股脑地发泄出来。
她这一段长长的话语令所有录音棚的人都呆住了,阿琛从没有在节目里用如此犀利、如此激动的言语和嘉宾这样对过话。这已经远远地离开了节目预先设定的内容。似乎这不是在主持节目,而是她用全身的力气在审判控诉男人!而请来的嘉宾就是她审判和控诉的对象。
台长觉得天要塌了,这个以严肃著称一直受到领导好评的电台,今天居然有主持人完全放弃了职业素养,按照个人的好恶主持节目,还和请来的嘉宾吵架。这怎么办?这可是直播啊!要是小电台、哪怕是市级区级的电台还好办,他们可是国家的大台,节目搞成这样听众能答应么?这些好事儿的听众要是提意见,那得多少条啊!他这个台长还不被这些意见淹死?他怎么再升官,怎么继续在全国的媒体混?
台长抢过来一个话筒声色俱厉地对阿琛说:“快停下来,放音乐,阿琛!你听到没有?”
阿琛尽力地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听众朋友们,我的故事到现在还没有结束。请大家设想一下,如果十年以后,那个不辞而别的男人突然又找到那个女孩想请求女孩的原谅,那么你们认为他值得原谅么?应该原谅么?能够被原谅么?如果你们有自己的想法,请拨打我们的热线电话,我很乐意在节目里听到你们的声音,欢迎你们参与讨论。当然在这之前,我们还是应该听一下我身边的嘉宾这位李森先生的看法。” 阿琛的目光又停留在李森身上。
录音室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李森身上。
台长彻底地被气坏了,他盘算着这节目怎么收场,然后怎么收拾阿琛这个今天抽了风一样的丫头。
“也许他有自己的原因,嗯,毕竟这么多年了,既然他愿意来道歉,说明他心里还有愧疚,所以,所以,原谅一个人也是可以的吧。”李森觉得自己的衬衫已经被湿透了。
“哈哈,这就是我们今天嘉宾的回答。可以原谅,就等于忽视他玩弄感情的不道德行为,开脱他应承担的责任。这就是我们现在社会中的男人,用虚情假意对待爱情、对待身边的女人,再残忍地肆无忌惮地毁灭它,或者朝三暮四,或者喜新厌旧。但男人们居然还想谋求原谅,还认为自己能够得到原谅!”
阿琛的话像一记重重的耳光扇在了李森的脸上,扇得他面红耳赤、头晕目眩。而在场的所有男人也都不说话了,似乎这耳光也打在了他们的身上,似乎阿琛一下子揭穿了男人们身上的遮羞布,每个人都在想着自己是不是正如阿琛说的那样。
“好了,应该听听我们听众朋友们的想法了,但在这之前还是要听音乐,《SOMK GET IN YOUR EYES》,一位法裔黑人男歌手BB de Voeux以蓝调爵士的味道演唱西洋老歌,来舒缓一下我们的心情吧。”
阿琛发泄完了,以一个战神的姿态审视着李森。
崩溃,李森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优雅的爵士乐本应让人身心松弛,可李森的每一条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和这音乐格格不入。
歌曲还没放完,导播旁边的热线电话上的指示灯就迫不及待地亮了起来,显示热心听众短信内容的电脑屏幕上也滚动出无数条听众的留言。
“头儿,咱们的热线电话快被打爆了。”导播控制着热线电话,转过头对台长说,“节目还继续么?”
“都到这份上了,不继续能怎么的?还能播吗?”台长急得河南老家的腔儿都出来了。
导播感到暗自好笑,扭头提示阿琛,“现在接入热线。”
“喂,听众朋友,您好。”阿琛很默契地在音乐快要结束的时候开始连线那些热心参与节目的听众,“现在是LOVE—FM与您连线。”
“喂,你好,终于打通你们的电话了。我觉得您刚才说的那些话太好了,现在对待爱情就像打电子游戏一样的男人太多了,我们女人就是游戏的一部分,他们想玩就玩,不想玩就走人。好一点的男人就编些什么所谓不合适啊、感情变淡了的理由,不好的拍拍屁股就不见了。这样的人是绝不能原谅的。他也不配得到原谅……”
……
“对!现在的男人太过分了,他们有钱的包二奶,没钱的也想包二奶,爱情是什么?爱人是什么?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是。我丈夫就是找了一个比我小七八岁的,现在两人还公开地同居了……这样的男人就应该被送上法庭……”
……
“我的男朋友跟我在一起三年了,我们都准备结婚了,突然有一天他出差回来以后就说要分手。后来我才知道他和以前的女朋友就没断过,他就这么骗了我三年,到现在我家里人还以为我们要年底结婚呢……男人太可恶了,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
……
“主持人提出的问题太深刻了,我们必须要好好地反省一下现在社会中男人、女人看待爱情、感情的方式,为什么在爱情的欺骗中往往女人是受伤的一方,男人都是见异思迁与陈世美一般无二?男人人性深处的那种对爱情的不确定性是必须要鞭挞的……”
……
“男人在追求你的时候什么话都敢说,恨不得当时就能拿把刀把自己肚子剖开把心拿出来给你看看。可女人千万不能把这些话当真,因为男人是最不忠诚的动物,还不如我养的狗对我忠诚……”
……
“刚才那位嘉宾说的话就是为男人开脱,男人总是给自己爱情的不忠找各种理由和借口,就是因为对他们的惩罚不够!”
“应该多曝光这些男人的行为,才能让他们不再欺骗我们这些善良的女性。”
“现在的婚姻法是远远不够的,应该确立某种法律,所有对爱情不忠诚的人都应该进监狱。”
“像这样的男人就应该去死。”
……
众多好事的听众纷纷把电话打进来,她们发表各样的意见,出着各种主意,她们嘲弄男人,讽刺、挖苦男人,想出一切匪夷所思的办法去惩罚男人……
好像现在的女人都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比旧社会的白毛女还不如,而这节目成了众多新社会的白毛女们控诉丑恶男人、诉说自己心中比杜十娘还要愤懑的内心的宣泄地,成了新时期受到过伤害的女人对男人发起控诉的阵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