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琛目不转睛地看着李森的脸，足足有半分钟，眼神里充满了吃惊、不可思议，似乎瞳孔在渐渐地放大，那双清澈眸子里映射出李森那胡子拉碴的脸也在不断地变形……
导播依旧在读秒，“五、四、三……”
李森被这样直射过来的目光看得不知所措，下意识地在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天知道这笑容有多难看。
耳机里导播说：“二、一，开始！”录音棚里所有的仪器设备运转起来。
可所有人并没有听到往常阿琛用熟悉而清脆的声音说：“听众朋友们，这里是LOVE—FM《情感都市》节目，通过电波我们准时相约，我是阿琛……”
这一次，所有人的听筒里，包括这个城市所有正在收听这个节目的人们的收音机里那个令人喜爱的悦耳的声音消失了，传来的是一阵电子交流声。
导播迅速地发现阿琛不对劲儿，这是黄金时间段的直播节目，这样下去会造成重大的播出事故。
“阿琛，快点说话，直播已经开始了！”导播通过内部的呼叫系统提醒着阿琛。
小于也在一边着急地拍着玻璃窗，录音室里的人乱成了一团。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可阿琛还是没有反应，依旧呆呆地看着李森。
导播的汗都冒出来了，已经过了三十秒钟，阿琛还是没有反应，这个王牌播音员今天是怎么了，我的提醒难道她听不见么？
还是小于机灵，她对导播说：“让那个作家说话，快！”
导播意识到让旁边的嘉宾先开口是唯一的办法。
“你，你先说，快！”导播几乎是对着呼叫系统在吼叫。
李森听到了，看着窗外导播指指自己的鼻子，示意是在叫他么？
“对，就是你，快说话！”
“我？我说什么啊？”
“说什么都行，只要你快点说。我暂时封闭了对外信号，重新读秒，来吧，五、四、三、二、一，开始！”
就在李森犹犹豫豫刚要开口说话的时候，突然那往日熟悉而甜蜜的声音传出来了。
“大家好，我是阿琛，刚才是线路出了一点问题，希望你们还是依旧等在收音机旁来和我约会，这里是LOVE—FM《情感都市》。”
阿琛终于说话了，录音室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今天我们要继续我们一贯讨论的情感话题，嗯……今天我的播音室里来了一个很特殊的人，一个让我也没有想到的人，怎么介绍他呢？嗯……这对我来说是个难题。”
阿琛说话有点语无伦次，根本不是平日的状态。
“嗯……他叫李森。嗯……对不起我今天的状态有点怪，好了，我们先开始听歌吧，首先给大家带来一首Mary J. Blige和U2乐队合作的一首《ONE》。”
阿琛有点手忙脚乱地播放了音乐，是一个美国的黑人女子和老牌的摇滚乐队合作的一首令人激动而亢奋的乐曲。
好不容易应付了这个开场白，阿琛立刻捂住了话筒扭过头对着李森厉声问道：“你怎么来了？你为什么来？你干吗来了？”
那一刻阿琛的神态犹如古代神鬼故事里的女判官，恨不得用眼神吃掉李森。说话的时候她明显异常地激动，起伏不定的胸脯又像是香港古装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那类深宫怨妇。
“我，我就是来找你的。”李森怯生生地说道。
“来找我？找我干吗？你有什么必要来找我？”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李森被问得有点犯蒙。
“不知道你干吗来了？”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看我？”从阿琛的表情里看得出她觉得这话荒诞得可笑，“你知道今年是哪一年？”
“二〇〇七年。”
“你也知道现在是二〇〇七年？你消失了十年，你今天出现了，就是想来看看我？你什么意思？”
“我……”
“你什么你啊，你觉得你是谁？想见谁就见谁，想躲着就躲着？你怎么那么把自己当根儿葱啊，能拿你炝锅么？”
阿琛一连串的话让李森没有插嘴的机会，而且一句句都把李森噎得够戗。如果言语可以成为伤人的利刃的话，李森身上已经早被戳了几个透明的窟窿。
录音室外的人发现了阿琛的异常，而小于也在奇怪，来的人叫李森？请的嘉宾不是叫李宏河么？
小于问：“他们在说什么？”
“不知道，阿琛好像关闭了声道，我们听不见。” 导播调整着录音台上的按钮。
这时，音乐接近尾声了，阿琛不得不重新打开声道，逼着自己回到节目里面，话筒里又传出了阿琛的声音。
“好了，一首猛烈的可以拨动人神经的乐曲播放完了，今天的音乐旅途该正式开始了。这次的节目对我来说是很特殊的一次，因为我将和身边的这位先生探讨一下关于男人的忠诚、誓言和现代人们的情感问题。这些对我来说有点滑稽，我也从没想到会和这样的嘉宾制作节目。为什么滑稽呢？我想我身边的人可以给我一个答案。”
阿琛语义双关，眼神依然锋利如《星球大战》里杰迪武士们挥舞的光剑。
“首先，我想请教一下这位李森先生，作为一个男人，你的爱情标准是什么？你是怎么看待你自己的感情生活的？”
“嗯……嗯……这，这问题有点复杂，似乎，似乎……”
“那么你会用什么方式处理你感情生活中的问题？在你眼里有珍贵的爱情么？有可以让你一直坚持不愿放弃的爱情么？还是在你眼里爱情就是生活里的一顿快餐，吃完了就能迅速地消化？”阿琛没容李森把话说完就追问道。
“这？我觉得，每个人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最珍贵的感情，只是每个人情况不同，标准也不同吧。”
李森坐在直播间里，他没想到和阿琛的见面是这样的情况，这封闭的环境让他尴尬，而巨大的玻璃窗外其他工作人员不断的窥视更让他浑身不自在。
“每个人都有么？那李森先生也应有了？这我可没想到。”阿琛调侃着李森，“看来男人真是有让人看不到的一面啊，李森先生应该体会得很深刻了。”
所有录音室的人都越听越奇怪，这不是往日带着轻松的笑意、甜美悦耳的声音主持节目的阿琛，她的播音内容和事先安排的也不一致。
“好了，再听一首有点古老的美国音乐组合ALL 4 ONE演唱的一首《I SWEAR》，为什么要听这首歌呢？这是一首关于誓言的爱情歌曲。爱情和誓言之间有着必然的联系，那么听完歌以后我们就要谈谈誓言的问题。”
音乐再次响了起来，阿琛再次捂住了话筒，“这么多年你去哪儿了？是去了南方，还是出国实现你的远大理想了？”
“我没去哪儿，就在这个城市。”
“就在这个城市？十年了你哪儿也没去？”阿琛有点克制不住地激动了。
“对，是的。”
“你？”阿琛似乎不太能相信这个事实，脸色变得很难看，“这些年你就跟我生活在同一个城市？我可真没想到。”
“阿琛，我知道你一直在找我……”
“行了！谁找你了？有必要么？犯得上么？”阿琛一下子面容变得冷若冰霜。
李森再次被噎了回来，虽然现在离阿琛的距离不过三十公分，可他觉得和阿琛之间似乎有着一堵密不透风的墙，让他不知道该怎么交流。不但不能交流，他还觉得这堵墙一直在向他逼近，让他越发透不过气来。
“好啊，你既然躲了这么久，那你干吗不一直躲下去？现在又出现干什么？干吗让我再看到你？”
“我只是想来跟你说对不起，真的，只是想说对不起。”李森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直视着阿琛的双眼，他想通过自己的眼睛告诉阿琛自己说的这些话是认真的。
“对不起？十年了，你出现在我面前就是为了说这三个字？这三个字就能代表你做的一切么？你觉得自己是什么人？你有什么权利跟我说这些？”
“你还在恨我？”
“恨你？我为什么要恨你？你挺自作多情的。你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不懂事儿的小女孩么？”阿琛虽然否认，但是那眼神似乎想给李森来两个狠狠的耳光。
“我知道你不可能接受我的道歉，对不起这三个字也代表不了什么，可是我还是想跟你说出来，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你到底要干什么？十年前你没给我任何理由就消失了，现在一声道歉就能把一切一笔勾销了么？”
这时，导播提醒阿琛音乐还有五秒钟就要结束了。
“你很让人讨厌！”阿琛最后甩出这样一句话。
李森还要解释什么，阿琛又开始主持节目了。
“关于誓言的老歌唱完了。那么我们是不是应该顺着音乐的主题来谈一谈生活中的誓言呢？关于这个问题，我必须要请教一下今天的嘉宾李森先生，他对这个问题有独特的见解。不过，在这之前我想先给大家讲一个十年前发生的故事。
“有一个女孩深爱着她的男朋友，也就是她的大学同学。虽然那个男朋友并不富有，也没有显赫的家境，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女孩身边不乏条件更好的追求者，但她就是爱这个普通的男人，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和她的男朋友结婚，两个人永远地生活在一起。
“很快两个人要毕业了，这个女孩顺利地找到了工作，男朋友却没有。女孩不在乎，四处寻找房子准备家具，想用自己的力量支持两个人的生活。她知道以后的生活会艰难、会辛苦，会有很多不如意，但因为她的男朋友说一定会和她在一起，她不是一个人，她身边有个爱她也让她爱的男人，这一切就足够了……
“这本来是个平凡的爱情故事，可是就在他们毕业的前一天，就在毕业的舞会上，那个男朋友突然消失了。开始女孩以为他出了意外，她急得到处找他，后来才发现这不是意外，是那个男人离开她了。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原因，没有理由，没有留下一封信、一个纸条、一句话。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她接着找她的男朋友。几个月过去了，她想把那个男人找回来，把她的爱情找回来，可她失败了。她才发现自己被那个男人彻彻底底地骗了。所谓永远在一起的海誓山盟都是假的，男朋友从没有想过跟她生活在一起，原来的一切不过是她一个人的爱情幻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