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普斯领着埃里克从梅里军团城南门走出,并且吩咐一个士兵去找葛布拉。
“你得作为我的客人和我一块去,埃里克。”勒普斯宣布,“看在上帝的份上,除非我错了,我叔叔法沃尼乌斯一定会感谢我给他带来这样一个发现。他一直等待着新奇的事物,他消耗光梅里军团的一切帮助只找到一个西部丛林的黑人头领,后来他只能邀请梅里军团的贵族们去看一只大猿。”
“如果他们能会见一位未开化的日耳曼头人,我看他们会高兴得发疯的。你一定是位头人吧?”埃里克正要回答,勒普斯用一个手势止住了他:“没关系!我可以先这么介绍你,这还不至于被控欺诈。”
埃里克听了不由得笑起来。人类的天性究竟都非常相似,不论过去还是现在。
“啊!这就是你那位贴身奴仆吧!”勒普斯指着被带来的葛布拉说。
“是的,”埃里克说,“葛布拉很诚实能干,我不愿意和他分开。”
勒普斯领着他们到城墙下一长排依墙而建的棚屋前面。这里有两台轿子,以及几个身体健壮的轿夫。当勒普斯一出现,有八个人一下子就站起来,把轿子抬到勒普斯面前。
“那么告诉我,你如果最近到过罗马,像我这样的轿子会讨那些贵族喜欢吗?”勒普斯问道。
“现在有了很大的改变……勒普斯,如果我告诉您,情况有很大的改变,我怕您会对我说的不大相信。”
“但是肯定地说来,轿子的形式是不会改变的,”勒普斯争辩说,“我不能想象贵族已经不用它了。”
“他们的轿子现在下面装了轮子了!”埃里克说。
“不可思议!”勒普斯喊起来,“它会在不平的铺石路面上颠簸撞坏的,就像牛车的轮子在乡村石铺路面被撞坏一样。我怕无法相信你的这个故事。”
“城市现在的路面要平多了,就是在乡下也有许多道路是交叉错综的。在那上面现代的轿子都装上了小的有皮胎的软轮子,没有再用木轮子的牛车了。你得了解这一点,勒普斯。”
“我保证,埃里克,在罗马没有轿子能超过现在这几个轿夫的速度。”他吹嘘说。
“他们究竟有多快?”埃里克问道。
“大约每小时会超过八千五百步。”勒普斯回答说。
“就算一小时五万步,对于一个有轮子的轿子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埃里克说道,“我们现在叫它汽车。”
“你们正在取得巨大的成功!”勒普斯叫道,一面拍着埃里克背说,“我的朱庇特啊,我叔父的客人们一定会说我完成了一大发现。你要是告诉他们今天罗马的轿夫每小时可以完成五万步,他们会把你当成喜剧演员的。”
埃里克听了开心地大笑起来:“但是你得承认,我的朋友,我从来没有说轿夫能每小时跑五万步。”
“你不是说轿子能跑这么快吗?如果一顶轿子能跑这么快,除非它是马拉的。就是马拉的,每小时也够呛能跑五万步吧?”
“现在的轿子既不是由人抬着,也不是由马拉的。勒普斯。”埃里克说。
官员听了靠在马车的靠垫上笑得前俯后仰地说:“那么是飞了,我猜。”他开玩笑地说:“看在神灵的份上,你到了我叔叔家必须把这一切都讲给他听,我相信他会更喜欢你的!”
这时他们经过一条林荫道,路两旁都是古老的大树。路上没有铺石路面,却有很深的土层。房屋都建得高出路面不少。两座房屋之间有高墙相连,每座大门都有拱形门洞。临街的窗子没有玻璃但有粗壮的栅栏。
“这是住宅吗?”埃里克指着他们经过的这些房屋问道。
“是的。”
“从这些笨重的大门和加了栏杆的窗子判断,你们城市里的偷盗犯罪大概不少。”埃里克评论说。
勒普斯摇头说:“正好相反,我们梅里军团的领地里这类犯罪是很少的。你所看到的这类措施是预防奴隶造反和野蛮人入侵的。自从这座城市建成以来,这类事发生过几次。尽管如此,我们的大门现在实际上都不上锁,因这里没有贼,也没有什么人的生命会受到盗贼的威胁。如果一个人对别人做了错事,他也许会遭到报复和攻击;如果没有,那他大可心安理得地生活。”
“我无法想象一个城市会没有偷窃,”埃里克说,“您能解释一下吗?”
“这很简单,”勒普斯回答道,“罗马历953年,欧努斯·哈斯塔起义后建立了梅里城,鉴于原来西部撒奎纳琉斯军团地区各种犯罪十分泛滥,到了晚上几乎没有人敢上街,即使出门也得有保镖陪送,就连家里也不安全。欧努斯·哈斯塔是东部梅里的第一个皇帝,发誓要在这座新城消灭犯罪。他制定了严厉的法律,使偷盗和杀人犯无法生存和蔓延。欧努斯·哈斯塔消灭的不仅是罪犯一个人,而是他所有的家庭成员,这样就消灭了向后代传送犯罪意识与倾向的基因。
“尽管当时许多人认为欧努斯·哈斯塔过于严酷,但是时间表明他的许多法令还是英明的。我们今天许多免于罪犯威胁的自由,都要归功于欧努斯·哈斯塔的严刑峻法。因为犯罪极少,所以现在当一个人犯罪,全城会放假一天,都去观看罪犯一家的死刑。”
说话间他们进入一条更加豪华的大街。轿子就停在一座大门前。勒普斯和埃里克都走下轿来。勒普斯上前叫门后,一个奴仆打开了大门。埃里克随着勒普斯穿过一进铺砖的院落,进入一个花园。一棵大树的树荫下,一位身体强壮的老人正坐在一张矮桌子前写东西。他用一支芦根笔,蘸着一个罗马墨水瓶里的墨水,在一卷牛皮纸上写着什么。埃里克注意到这一切,仿佛都与一千年前的情形没有什么两样。
“您好!叔父!”勒普斯叫道,老人转身看到了他们。
“我给您带来一位客人,他不是我们梅里军团的公民,而是自建城以来从未接待过的一位蛮族头人,来自日耳曼。”他又转向埃里克介绍,“这是我尊敬的叔父,法沃尼乌斯。”
法沃尼乌斯站起来向埃里克表示了欢迎,但不失一位罗马公民的尊严,就好像尽管客人是一位蛮族头人,但也与罗马公民不可相提并论似的。
然后,勒普斯简短地讲述了他与埃里克相遇的经过。法沃尼乌斯对侄子的邀请大加赞赏。接着这位老人建议勒普斯领客人去另外的房间,换掉他们一路上落满尘土的衣服。
一个小时以后,埃里克修了面,换了外衣。现在他已经完全像一个罗马贵族了。他容光焕发地穿着勒普斯的服装,一派意气风发的样子。
勒普斯招呼他:“请先到花园里去看看吧!等我换好衣服我也到那里去找你。”
在埃里克穿过法沃尼乌斯的庭院到花园去的路上,他被这里融合着多种文化风格的建筑和装饰深深打动。
建筑物的墙和廊柱有明显的希腊风格,而地上铺的小地毯和壁挂装饰则明显带有东方色彩,混杂着非洲蛮族的格调。所有这些都让埃里克产生一种感觉,这里所谓失落部族的人几乎和更遥远的外界并没有什么接触,他们反而与附近居住的巴格哥人有更多的文化交流。在花园的远端,甚至可以看到有一座夏季小屋,它的墙壁没有经过涂抹,只用草遮挡,十足就是一间巴格哥小屋。
法沃尼乌斯已经离开了花园,埃里克就更可以细致地审视周围的环境。花园里有一条碎石铺的小路,路两旁有花草和小灌木丛地夹道生长。也时有一两棵老树点缀其间,说明这小路与花园年代久远。
此时,埃里克的心思,眼睛和想象都完全被周围的景物所吸引。他随着路旁一蓬灌木丛刚转过一个弯,迎面逢上一位年轻的女士。
她显然也大吃一惊,从她脸上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她睁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埃里克,就在这一刻他们俩都彼此愣在了这拐角的路上。还是女士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开口问道:“你是谁?”声音轻柔而细微,就好像在埃里克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位美丽的幽灵。
“我是这里一位新来的访客。”埃里克回答说,“我很抱歉闯入你的私人禁地,我以为花园里只有我一个人呢!”
“那么你是谁?”女士又追问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你,或者面貌和你相似的人。”
“我也一样,”埃里克说,“从来没有见过像您这样的小姐。或者我在梦中,或者您在现实世界中并不存在,简直令人难以相信在现实中有您这样美丽的人。”
女士微微有些脸红地说:“你不是梅里军团的人,我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她声音稍带冷漠,也有点傲慢。
“我冒犯了您。”埃里克说,“请您原谅,我不是有意冒犯您,但是真是出乎意料,把我的呼吸都带走了。”
“也带走了你的礼貌吗?”女子问道,眉眼微微有些笑意。
“您原谅我了?”埃里克问道。
“在我原谅您之前,请你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为什么在这里?我猜你大概是一个蛮人或者敌人。”
埃里克不由得笑起来说:“是勒普斯邀请我到这儿来的,坚持说我是个蛮人。尽管如此,我仍是法沃尼乌斯——勒普斯叔父的客人。”
女士听了,耸耸肩说:“我倒不奇怪了,我父亲常因为他那些‘贵客’而被笑话。”
“那么您是法沃尼乌斯家的小姐了?”
“是的,我是法沃尼娅。”女子回答,“但是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我命令你告诉我。”她傲慢地说。
“我是日耳曼的埃里克·冯·哈本。”年轻人回答说。
“日耳曼人!”女士惊叫起来,“恺撒写到过日耳曼,撒奎纳琉斯也写到过,似乎在很远的地方。”
“现在,它已经不是那么远了。”埃里克说道,“三千公里距离现在说起来似乎要比几个世纪的间隔短得多。”他说了一句颇含哲理的话。
“我没法明白你的意思。”女孩皱起眉头说。
“我不是故意为难您。”埃里克说。
“你肯定是位头人,是吗?”她说。
埃里克并没有否认女孩的这种奉承。因为从已经接触的三位男女贵族看来,蛮族人的地位在梅里军团中是存有疑问的,除非他同时有一个高贵的头衔。他们大概不愿意相信蛮族从恺撒时代到二十世纪已经有了巨大的改变。埃里克意识到自己有一种要在这位漂亮的古代女孩面前好好表现的愿望。
“法沃尼娅!”埃里克几乎喊道,他为这美丽的名字而窒息。
女孩抬起头来疑问地看着他说:“是的。”
“这真是一个可爱的名字。”他说,“我以前从未听人说起过。”
“你喜欢吗?”她问。
“当然,非常喜欢。”
女孩听了皱起眉头。她有一对漂亮的蛾眉和一副充满智慧的前额。她的眼睛,态度和她的语言都无法掩饰她的聪慧。“我很高兴你喜欢我的名字,但这一丝喜欢有些莫名其妙。你说你是一个蛮人,但是你并不像一个蛮人。你的外表和礼仪都更像一位罗马贵族。尽管你对一位陌生的女士似乎有点大胆,但是我以为这可能是因为蛮族人的无知,所以我原谅你。”
“这也是对一个蛮人的补偿吧!”埃里克听了不由得大笑起来,“或许我是一个蛮人,我希望你能原谅我的鲁莽,我说你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而且是唯一我能……”说到这里他不由得迟疑起来。
“你能什么?”她追问道。
“无论如何一个蛮人是不敢说的,而我和你认识不过十分钟,我就敢说出来了。”
这时忽然一个带有讽刺意味的话语插进来说道:“不管你是谁,你表现出少有的鉴赏力。”话语突然来自后面一个男人,使得埃里克立刻转身向他。
女孩也吃惊地抬头看见了他。来人是一个个子不高,面色黝黑油光的年轻人,上身穿一件精美的束腰上衣,一只手放在挂在腰间的一支短剑的柄上。新来者的脸上挂着一副讽刺冷笑的表情。
“你的这位蛮族朋友是谁,法沃尼娅?”
“这是埃里克·冯·哈本,我父亲法沃尼乌斯的客人。”说着她转向埃里克,“这是弗尔伍斯·福浦斯,是我们家的常客,所以爱对其他客人不时地品头论足。”
福浦斯的脸不由得红起来。“抱歉。”他说,“我想,没人知道何时应该尊重又何时可以向法沃尼乌斯的客人开玩笑。如果我记得不错,他上一个客人还是只猿猴。在此之前他还接待过一个外面村庄的蛮人。他们都很有趣,所以我想这位埃里克·冯·哈本也可以证明他不会是个例外。”
这人嘲讽的语气惹人憎恶,埃里克止不住地怒火上升。
幸而这时勒普斯及时出现,埃里克才正式被介绍给法沃尼娅。福浦斯对埃里克也不再注意,而把他的时间都用来讨好法沃尼娅。埃里克从他们的谈话所用的友好和亲密的词汇,知道福浦斯大概是爱上了法沃尼娅。只是从态度上无法确定那女孩是否会回报他的爱慕之情。
这里却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埃里克真的是爱上了法沃尼娅。在他过去的生活中,他曾以为他陷入爱河,但是他的感觉、举止都与他这时对法沃尼娅的不同。他讨厌这个认识不到一刻钟的福浦斯。福浦斯表现出的傲慢自大和挖苦讽刺,对一个身心健康的人还不足以使他顿起杀机,但是埃里克却按捺不住把手指摸到他的连发手枪上。他的这一武器是和他的匕首一道从勒普斯那里坚持要回来的。
一会儿,法沃尼乌斯也来了,他建议大家一道去洗澡并游泳。这时勒普斯小声告诉埃里克,他叔叔正是要趁此机会展示他的新发现。
“他会带我们去凯撒浴场,”勒普斯说,“一个只有富裕的贵族才能去的地方。所以你要准备几个好故事,但要留下一个最好的,就像你告诉我的关于现代罗马的轿子,等吃正餐时再说。他今天肯定会留我们吃正餐的,那时会有梅里军团的要人出席,没准连皇帝也会来。”
凯撒浴场是在一座壮丽高大的建筑里。埃里克看出,在这里法沃尼乌斯,以及他的女儿和侄子都很受欢迎,但福浦斯却受到了冷漠。
侍从引导顾客们进入到更衣室。男女更衣室是在建筑的不同部位。
脱了衣服以后,埃里克按照这里的习惯在身体上涂了精油。然后他被引到一个有大游泳池的地方。游泳池里有男也有女。游泳池的四周有磨光的大理石台阶,可以坐下数百看客。
当埃里克心想着能在这凉快而清澈的池水中畅游一番时,他更感兴趣的是又能与法沃尼娅一起了。埃里克走进泳池时已经看到她正缓缓绕池游行。这时埃里克站在池边,纵身而起做了一个漂亮的入水动作,接着几下划行他已经来到法沃尼娅的身边。埃里克的动作迅速而敏捷,优美而熟练。这时池边观众的低声私语和赞叹在埃里克耳中置若罔闻,因为他并不知道在梅里军团中谁也没见识过跳水这种体育技巧。
福浦斯在埃里克之后进入水池,他不仅看见了埃里克优美的入水动作而且也听到了周围的称赞。尽管他从来没有做过,也没有见过,但他认为这非常简单易行。因此,他决定立刻也向观看的贵族先生们展示一下,特别是向法沃尼娅表现,他也能漂亮地掌握这种体育技巧,甚至要比那个蛮人更好更简练。
于是他屏住了气,控制住自己的步伐跑到池边,拼命用力跳得老高,但是还没等他斜转身子,整个人已经平跌进水里,只听得啪的一声,胸腹平拍在水面上,水花四溅,浪花向周围散去。
他出了这么个丑,喝了几口水,只好费力地游到池边。等他爬上池边,四周观看的人窃笑,让福浦斯不知不觉中来了个大红脸,他不由得觉得无地自容起来,特别是当他看见前面就站着埃里克。他立刻转身向更衣室走去,到了那里他换上了他的长袍。
“现在就准备走吗?福浦斯。”一个年轻的贵族一面脱去自己的长袍一面问。
“是的。”福浦斯咕噜着说。
“我听说你是和法沃尼乌斯还有他的新发现一道来的。他什么来路?”
“听好!卡希利乌斯·麦塔卢斯。”福浦斯说,“这个人自称埃里克·冯·哈本,是日尔曼的头人,但我却不相信。”
“那你相信什么?”麦塔卢斯很有礼貌地问道。尽管他看起来对此并不是非常感兴趣。
福浦斯向前凑了两步小声说:“我认为他是一个撒奎纳琉斯军团的密探,假装蛮族人。”
“但是大家都说他的罗马话说得很不好。”麦塔卢斯疑惑地说。
“他说得和我们一样好,只是他要装得他不懂我们的有些话罢了。”
麦塔卢斯摇着他的头说:“法沃尼乌斯不是傻子,我不相信撒奎纳琉斯军团的密探有足够的聪明能混过这位老人的眼睛。”
“我们这里只有一个人有权去判断这件事。”福浦斯打断了他的话。
“谁?”
“瓦里图斯·奥古斯都,我们东方的皇帝——我立刻就去见他。”
“不要傻了,福浦斯!”麦塔卢斯忠告他说,“你只会受到嘲笑,或者更糟。难道你不知道法沃尼乌斯受到皇帝的尊重吗?”
“可能吧!但是大家也知道他曾是卡修斯·哈斯塔的朋友,卡修斯虽是皇帝的侄子,但仍因为叛国罪被放逐。所以不用花多少力气就能说服皇帝,这个埃里克·冯·哈本就是卡修斯的使者,而且他在撒奎纳琉斯军团是很出名的。”
麦塔卢斯不由得大笑起来说:“那么现在就去吧!去当一回大傻瓜吧!弄不好会有一根绳子等着你。”
“这件事会以绳子来解决,”福浦斯说,“但是挂在绳子那一头的将是埃里克,而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