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被泰山带出来的阿拉里男孩,突然有一天不见了泰山,他焦急地在森林里跑来跑去。在他简单的头脑里,只记得泰山一个人是可亲可信的,如今找不到他了,他非常失望。后来,他又遇见了两个比他年长的阿拉里男人,他们三个人就在一块儿共同打猎,过起了三个人的小集体生活。他的两个新朋友,用的还是阿拉里族的旧武器,木棍和石刀。
森林里的树皮下面,或者地上的烂泥底下,都藏有一种小虫,有时他们可以拿来充饥。野生水果、硬壳果和植物的块茎则是他们最普通的食物。但是那个第一个女人的儿子与他的两个朋友的生活方式恰恰相反,他不找这些现成的东西吃,而专找飞鸟和羚羊,他使用长矛和弓箭的手法已经很纯熟了。一见猎物,得心应手地就能捕获到。他的食物问题,当然不用担忧了。他打到的肉食常有富余,就分给两个新朋友吃,因此他们都很敬重他。他这两个朋友也常因此担忧,生怕阿拉里女人窜到森林中来把这男孩逮回去,那样他们可就没肉可吃了。
这孩子的两个伙伴渐渐对他产生了疑惧。因为他们看这孩子趾高气扬,步子很大,也很沉着,绝不贼头贼脑地向四下观望。他们认为这孩子太不知天高地厚了,若是有一天被凶悍的女人抓住头发,倒拖回石洞中去,她的木棍会打得他晕头转向的。
他们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有一天,当他们三人正在森林空场上时,碰到一个又高又大的凶悍女人。那两个成年男人吓得拔腿就逃,走到丰茂的草丛里才站住。但那孩子却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似乎想和那女人较量一番。当那两个人回头看时,只见那女人也不再追赶了,那孩子竟迎着女人的面站着,做手势要那女人走开。那两个男人见他竟敢这样大胆,都不禁为他着急起来,他这样,不是被那女人抓去,就是被那女人打死,这孩子怎么这样不知道利害呀!但也幸亏有这孩子,挡住了那女人,才使得他俩能够脱险,因为他们知道,那个女人只要抓到一个男人,就不会再抓了,她不可能同时抓几个男人的。
阿拉里的女人欺侮、虐待男人已经成了习惯,看见眼前这情形,自然十分恼怒,这不是要造反了吗?于是她在二十步之外站住了,想用飞石去打那男孩。但是,没容她的飞石出手,那男孩的一支箭,早已飞到了她面前。
那两个朋友,藏身在树后,偷偷地看着,只见那女人一下呆住了,有一支带着羽毛的长杆,刺中了她的前胸,她的手在空中抓了几下,就痛苦地倒在了地上。倒下去之后,还见她挣扎了一会儿,到最后就不动弹了。他们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朝女人跟前走来,几乎同时到达。那男孩从女人胸前抽回了他的箭,那两个朋友对这男孩真是又惊羡又佩服,只见他昂着头,挺着胸,显出十分威武的样子。阿拉里族的男人中,从来没有一个这样扬眉吐气。看他现在这副神情,真有点以英雄自命了。这孩子见两个朋友都看呆了,心里十分高兴,越发想卖弄一下。他把那女人的尸体,拖到附近的树边,让她坐着,靠在树干上,然后他走到二十步以外,用手势告诉那两个朋友,让他们仔细看着,他把长矛向女人掷过去,正刺中女人的胸膛,竟把她钉在树身上了。
两个朋友见他竟有这么高明的本领,越发惊诧,不禁自己也想试一试。那男孩并不拒绝,第一个朋友接过矛来,也照着男孩子的姿势掷出去,却没有刺中。第二个朋友试了试,也一样失败了,没有一个能像男孩那样得心应手。这两个朋友不甘心,又借男孩的弓箭来试射,结果也像掷长矛一样失败了。这下可引起了他们的兴趣,一口气练习了几个小时,一直到感觉肚子饿了才停住。男孩答应把这些技术慢慢教给他们,甚至连武器的制造方法,也毫不保留地教给他们,两个朋友自是欢天喜地。其实,他们自己并没有觉察到,在阿拉里族的历史上,这可是一件大事,几乎可以说是一次大的变革。那些阿拉里女人也绝不会料到,她们长期奴役男人的日子,已快到尽头了。她们更不会知道,就在今天,她们之中的一个,已经破天荒地遭到男人的重大打击了。她们还被蒙在鼓里,还在修葺她们的石洞呢!
泰山安然地住在特劳汉纳达尔马库斯城中,一件事的发生改变了一切,结果不堪设想。
泰山的住处,前面已经说过了,是在特劳汉纳达尔马库斯城边的一株大树下。这天早晨,第一道晨曦刚照到特劳汉纳达尔马库斯城东的森林顶上,泰山还没有起床。忽然,一种奇异的声音从地层底下传过来惊醒了他。
泰山凝神细听,渐渐听出声音是从地面上传来的,距离并不远,并且越来越近。泰山开始听不出是什么声音,后来,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坐了起来,毫不迟疑地向一百码以外的王宫奔去。跑到南门的前面,泰山连忙对守卫说:“快去报告你们的国王,就说泰山听到许多羚羊的脚步声,冲向咱们这座城来了。如果泰山估计得不错的话,每头羚羊的背上,都骑着一个准备作战的武士!”
守兵见泰山郑重地叮嘱,一点也不敢怠慢,急忙奔进走廊里呼喊起来,喊了几声之后,他又仍旧奔了出来,守在自己值勤的岗位上。接着,有一个军官,率领几个武士,匆匆跑了出来,走到泰山和守兵的面前。
那军官问守兵:“出了什么事?”
那守兵毕恭毕敬地答道:“国王的宾客说,他听到许多骑兵的声音,正朝咱们这座城市奔来。”
那军官又转过身来,很客气地问泰山:“不知骑兵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泰山指着西面说:“我听是从那个方向来的。”
那军官听了,高声说:“那一定是凡尔多皮斯马库斯城派来的军队!”他转身对一同来的兵士们说:“事不宜迟,赶快去叫醒全城的民众,我去叫醒国王和王宫里的人,咱们赶快分头去。”说完,他很快就跑走了,其他的人也分散喊人去了。
只一会儿工夫,泰山看见好多武士,从那十幢圆屋中纷纷出来,秩序非常好。从屋子南北两个门出来的是骑兵,从东西门出来的则是步兵,他们非常有纪律,一点也不慌乱。泰山暗想,他们在突发事件面前能够做到这样,必定是平日训练有素的缘故。
这时,有一小队前哨骑兵已到达城的四周,呈扇形分散,包围了整个城。接着,特劳汉纳达尔马库斯城这边的骑兵,分东、南、西、北散开,正好分布在前哨部队的阵线之内。这四小队骑兵,看样子战斗力都很强,足以抵挡敌军。前哨部队随时可以向主力部队报告敌情,主力部队就可以随机应变,指挥接应。
另一队主力骑兵,继四个小队之后出发,向西门迎敌。步兵也从圆屋中出来,分成四队,向四个方向散去,其中向西的一队人数最多,都驻扎在离城不远的地方。从圆屋中最后出来的部队,步兵和骑兵都有,他们驻守在房屋的四周,这是后备部队。国王阿顿卓哈基斯也亲自上阵,全面指挥。
柯莫多弗劳伦萨王子也率领主力骑兵出发了,王子带的主力骑兵是全军的精锐,战争胜败的关键也多半在这支部队身上。这一队共有七千五百人,驻扎在离城三英里之外。在他们的前面,约半英里处,有四支骑兵冲锋队,每队五百人。前哨部队也是五百人,在冲锋队前面的半英里。每隔二百尺,有一个步哨,特劳汉纳达尔马库斯城的周围,长度约有三英里,五百人正够分配。这样三路,共有军队一万人。守在城中的后备部队则有一万五千人。
这时,天完全亮了,泰山看着矮人们的军事部署,不禁暗暗佩服。他们的行军井然有序,人人脸上都有一种奋勇向前的神色,找不到一丝恐惧和紧张。当他们走过泰山身边时,泰山看到他们扬扬得意,不像是面临战阵,倒像是胜券在握的样子。这样勇敢善战的部队,当然不用什么呐喊的方式来鼓舞士气了。
敌方羚羊的脚步声渐渐能听到了,也许他们的前哨部队,已经探得了敌情,因而停止了行军。也许他们变更了作战计划,等待弄清情况后再重新进攻。泰山问身旁一个军官,是不是敌方察觉了这里已有准备,不准备再进攻了呢?那军官摇摇头,答道:
“密纽尼安族既已出兵,从来没有中途放弃进攻的事。”
泰山知道战争在即,就不再多问。这时,他的目光只凝视着那十幢圆屋。太阳已经升高了,阳光照在小山似的圆形屋顶上。这十幢房屋,各有二三十层高,每一层都有多扇窗户。这时,每扇窗户里,都守卫着一个武士。每个武士都执着长矛,身旁都堆着一堆圆石块,泰山看着,忍不住笑了,他想:这样布置,对战事来说,固然很周密,但是圆屋里那些奴隶,他们会做什么呢?他们会不会趁着战乱之际,背叛主人逃跑呢?他把这个想法说给了身边一个军官,等待着他的回答。
那军官指了指最近一幢房屋的出入口,让泰山看。泰山看到那里有一队奴隶在铺路,旁边有一队步兵,背倚着长矛,在监督着他们。
接着,那军官又对泰山说:“你看见了吗,还有一队武士,驻扎在入口处。万一敌人攻进城来,外面的军队,被逼退入圆屋,或被杀死,或被俘虏,屋内的军队,仍可和敌人对抗。那里因为地势好,甚至可以以一当十呢!就凭这个布置,就不必担心奴隶会趁乱逃跑。而且,我们特劳汉纳达尔马库斯城,从来没有失陷过。敌方的目的,本来也不在争城夺地,他们不过想逮些俘虏走罢了!但他们也往往被我们俘虏过来。他们有时乘夜里来进攻,也只是想抢走几个女人和一部分财物。但是现在,你看到的,我们布置得如此周密,敌方的计划,恐怕无论如何都不能得逞了。据我的观察,这次战争不必调用步兵,只用骑兵,就足可以胜过他们了。”
泰山问:“骑兵的布阵法,我已经看见了,你们的步兵是怎么布置的?”
那军官说:“有五千步兵都驻守在圆屋内,还有五千人在后备队里。在城外约一英里的地方,还有四队步兵;在城里,城南和城北各有一千人,城西的一队,人数最多,有七千人,因为今天敌人是从西边来的。”
泰山问:“这样说来,你认为敌人不会兵临城下吗?”
那军官说:“我估计不会的,比较精锐的骑兵队,已经开赴前线了,他们一定能够抵挡得住敌人。我认为步兵只需手执武器,以防万一就够了。和敌军作战的主力一向都是骑兵。”
泰山所问的这个人,正好是步兵,他不禁好奇地问对方:“你既然认为步兵没有机会冲锋陷阵,没有用武之地,自然也难建功勋。那么,你为什么不当骑兵呢?”
那军官笑了,说:“啊!不是这样的。我们虽有步兵和骑兵之分,但都不是固定的,武士们是可以轮流当的。一年之中,有四个月要当步兵,然后有五个月当骑兵。其他的月份则任监督的任务。所以我们的兵士,从这个队调到那个队,是常有的事。”
泰山向西面望着,他见附近的部队,都很沉着,似乎在等候敌人的到来。主力部队离泰山约有两英里路,但由于他们人多,占地较宽,所以泰山从老远就看得见。泰山斜倚在长矛上,看着这一切,觉得这些矮人们应付战局的能力真强,实在让人佩服。他暗想,即使在文明社会中,遇到大敌当前,仓促备战,恐怕秩序也没有这样好,士气也没有这样高呢!
最后一拨先头部队已经开拔。略微平静之后,泰山便走到国王那儿去,这时国王正骑在羚羊背上,四周有很多高级军官簇拥着他。国王穿着金盔甲、皮外衣,皮外衣上有金纽扣,胸前有一条较宽的厚皮带,有三颗金纽扣扣着,好像一条护胸甲。带子上挂着带鞘的刀和小宝剑,上面也都镶有金质,而且都镶嵌成图案,非常好看。绑腿也是皮的,上到膝盖。两臂上也有金质的护臂甲,鞋子是系着皮带的绵草鞋,足踝处各有一块方形的、金的护踝板。头盔外面戴着皮制的盔帽。
国王一见泰山,带着笑容表示谢意说:“军官们告诉我,敌人来进攻是你首先发现的。上次你救了我儿子的性命,这次又首先向我们报告了敌情,使我们不至受到突然袭击,我真感激不尽,我们该怎样报答你呢?”
泰山谦逊地笑着说:“国王!你不必谢我。如果你能允许,让我和王子并排站在一起,我就很荣幸了。”
国王很高兴地说:“好的,你的要求,我当然答应。只要我活着一天,我愿意和你做永远的好朋友。泰山,你想到哪里去都可以,我们是好朋友,无须我的批准。”
自从泰山到这里之后,这里的人直呼泰山的名字,这还是第一次。原先他们只称呼他是“王子的恩人”,或“国王的贵宾”“丛林巨人”等等尊称。按照密纽尼安族历代相传的习惯,人的名字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只有亲属和知心朋友之间才能够直呼其名。如果随便叫了别人的名字,那是一种冒犯,是很失礼的行为。现在国王既然直呼泰山的名字了,不言而喻,他已经把泰山视为知心朋友了。
泰山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当然知道这个风俗习惯的,连忙鞠躬答谢说:“感谢国王,我已光荣地得到了你高贵的友谊,我真感谢你,我会十分珍贵地终生保留着这份友谊。”
泰山讲这话时,声音很低,看出他不是出于一时激动,而是由衷的恳切之言。泰山已经熟悉了国王的性格,有不少的矮人们告诉过他,国王是喜欢听恭维话的,泰山此时,十分得体地说了上面的一段话。
国王听了泰山的话,果然十分高兴。泰山见国王已经答应了,就退下身来,向前线走去。他为了保护自己,就折了一根树枝拿在手里,一旦有什么意外情况,可以当作兵刃。
王子看到泰山来了,就催动坐骑来迎接他,他见泰山肩头上扛着一根树枝,有点莫名其妙。
泰山向王子问道:“有什么新消息吗?”
王子回答说:“我刚才已经派人去向国王报告了,我们的前哨部队,已然和敌人接触了,那些敌军,已确知是从凡尔多皮斯马库斯城来的了。我们有一队武士,已经越过了敌方的步哨,其中有一个最勇敢的武士,竟然冲到了葛托拉山顶。从山顶上,能清楚地望见敌军的主力部队,他们准备进攻了。而且从那里能看见敌军的人数,他们来了两万人到三万人……”
突然,从西面传来了一阵杂乱的呐喊声,打断了王子的话。
王子高声喊道:“他们打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