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卢尔城里,幸运一会儿降临到王室一边,一会儿又降临到庙宇一边。忠诚于戈坦的武士们由泰山带领着,来到王宫大门下的秘密通道入口。就在这个地方,他们受祭司哄骗,临阵倒戈。
祭司们见武士们来势汹汹,觉得凭他们的力量抵抗不住,于是索性不动,向对方展开宣传攻势:他们说这一切变故,都是约东一个人制造出来的。总祭司鹿顿并没有什么个人企图,只是想阻止约东篡位。而鹿顿主张在这个时候应该按照荷丹族一贯的法律,另推选一个合理合法的新王。
祭司们这种宣传使得一部分意志不坚定的武士认为祭司的话有道理,就附和了他们。但是也有另一部分武士始终忠心于王室,仍旧不肯和祭司们善罢甘休。那些不坚定的武士接受了祭司的煽动,两边意见不合,自然爆发起一场战争,结果双方各有死伤。
忠于王室的武士冲出重围,跑去向约东报告了事情的详细经过。这时,战争已不限于大宴会厅里,而是扩展到王宫的各个地方了。
打到最后,反对约东的那一部分武士失败了,鹿顿的部下退到庙宇中。于是在王宫和庙宇之间,形成了两个对峙的营垒。王宫这方面以约东为首,庙宇一方则以鹿顿为首。
约东得到报告,知道欧拉公主的住处也发生了变故,泰山曾经引导武士援助了他。约东很感激泰山,友谊又增进了一步。但有一点约东很后悔,就是没能在战乱的时候留住泰山,而让他离开了阿卢尔城。
约东从欧拉公主和潘纳特丽口中得知,泰山也到过花园,如果泰山不来,连欧拉公主也会被劫持。约东手下的武士们更加确信泰山是真神的儿子,不然为什么危难之处总有他在呢?而鹿顿老想与泰山作对,他早晚要受到惩罚。有泰山来惩罚鹿顿,那么,鹿顿手下的军队必崩溃无疑,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约东,因此他们希望泰山赶快回来。这时如果泰山能够回来,约东一定会大获全胜。
但不幸的是,泰山始终没有回来,使约东这方面的士气又低落了不少。他们以为真神的儿子不肯帮助他们了,也许是因为他们所做的事不正确。再加上鹿顿派人制造挑拨性的流言,约东的势力削弱了不少。最后,两方面又大战一次,约东大败,只好退走。鹿顿占据王宫,他由总祭司一跃成为统治帕鹿顿的新王。
约东在临撤退的时候,带上了公主、潘纳特丽等妇孺,还有那些对他忠贞不贰的武士。他们退出王宫逃出阿卢尔城,一直退到属于约东管辖的猹鹿。他又重新补充力量,征集了城北各地的武士们。这些人和阿卢尔城是完全没有关系的。许多年来,约东始终像他们的朋友一样,为他们排除纠纷,保护着他们的利益,所以他们都很敬重和服从他。这次约东有事,他们自然召之即来。
当约东在北方败走时,正是泰山被困在吐鲁城狮子洞里的时候。也是在这同一时候,莫撒和鹿顿之间正在谈判如何继承帕鹿顿王位。莫撒是个很奸猾的人,他早就看出他和总祭司之间必有分歧。他听不少武士和百姓说,王宫里打仗时,那个真神的儿子来过,在他带领下的武士总是打胜,后来不知他为什么走了。
鹿顿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泰山。他想如果能把泰山逮住,用他的血去染那个东边的祭坛,当着他部下的面杀死泰山,不但报了仇,而且还显示出自己比泰山更有能力,这样自己的地位就会更加巩固。
吐鲁城的总祭司活捉泰山的方法,却给泰山留下了漏洞。原来在推泰山入洞时,他们没有来得及解除泰山的武装,让他把武器带在了身边。狮子洞里原来就有几件东西,如一个皮革制的袋子,袋子里装着许多造箭用的材料:一堆琉璃石、一束羽毛、几片打火石、两枚钢片、一把旧刀、一根粗骨针,还有几条干枯了的肠子。这些东西如果给一个普通人,可能什么用处都没有,可是到了在蛮荒中生活惯了的泰山手里,却都可以派上大用场。
泰山陷入狮子洞不一会儿,神志就镇定下来了。他想,设计谋害他的人手段也真高明,不知道这计划是哪个人想出来的。他从空气中闻到了狮子味,知道这洞里不久前关过狮子。现在洞里虽然没有狮子,但用不了多少时间,他们一定会弄一头进来。
泰山此时并不惊慌,他冷静地观察着四周,见窗子上都蒙着兽皮,便过去揭开,让光线透进来。只见这个狮子洞位于庙宇的下层,但比凿成庙宇的高山山脚却高出几英尺。窗口上竖着坚实的铁栅栏,防卫得很严密。远远望出去,那里有一个大湖,旁边还耸立着一座苍翠的高山。
如果在闲中欣赏,倒真是一幅美妙的天然图画:色彩鲜艳,环境幽静,湖光山色,真是美不胜收。泰山望着窗外,心里不禁暗暗叹惜:这么美的景色,却被野人和野兽统治着,这是多么可惜啊!
泰山转念又想到了更深的一层:那么,假如有一天,文明社会的人来到这里,就一定好吗?不!泰山可不这样认为。如果文明社会的人真来了,这些天然美景一定会遭到毁灭的!比如,苍翠的古树,会被斧头砍去;乌黑的浓烟从一些烟囱中冒上青天,使清新的空气变得混浊;轮渡开动在湖面上,使本来澄澈的湖水翻起泥沫,水面变成深褐色;而用钢铁建的码头,向湖中伸去……这样一来,天然的美景还会保存得下来吗?泰山这样想着,觉得文明人还是不要到这里来的好!因为泰山过去在文明社会见过很多这样的事,名为建设,实则毁坏了大自然的美景!
泰山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光亮,打量着洞内。只见这个洞面积很大,两端各有一道门,一扇较大,大概是给人出入的;另一扇小门想必是给狮子用的。两扇门现在都关着。门是用石头做的,紧紧地压在地面上。还有两扇窗子,都用铁栏杆拦住,非常牢靠,还蒙上了兽皮。泰山一边观察,一边思考怎样才能逃出这个洞子。终于,他想到了一个方法。他可以用皮囊中提供给他的那把旧刀,去撬铁栅栏下的基石,只要基石一活动,铁栅栏就很容易脱落下来。不过,这个办法可是很费时间的,需要很强的体力和耐心。
泰山被关在洞里,每天都有人按时送来食物和清水。因此泰山估计他们现在还不会放狮子进来。他们不急于要泰山死,一定另有用意,但是他们到底要怎样呢?泰山却猜不出来。
有一天,潘撒特奉鹿顿的命令到吐鲁城来,他把鹿顿的一封信交给莫撒,说鹿顿已经同意莫撒为阿卢尔城的王,请莫撒同潘撒特一起到阿卢尔城来。
潘撒特把信交出来以后,要求到庙中去参观。他会见了吐鲁城的总祭司,说有话要跟总祭司讲。原来,他来的时候鹿顿就给了他特殊使命。两个人一见面,便躲进一间小屋,咬着耳朵在嘀咕些什么。
潘撒特低声说:“莫撒和鹿顿之间,存在着分歧呢!莫撒要做国王,鹿顿也要做国王;莫撒要保留真神儿子的命,鹿顿却一心要杀死他。现在,”他说到这里,把嘴紧贴在总祭司的耳朵上,“假若你想做阿卢尔城的总祭司,这都是你权限之内的事,就看你的了。”
潘撒特说到这里,故意留下一半不说,等着对方的回答。总祭司听出潘撒特是给自己出主意的,显得很感动。做阿卢尔城的总祭司,那简直就跟当阿卢尔的王一样荣光啊!如果他有这个权力,就可以送祭神的牺牲者上阿卢尔的祭坛了。
“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当上阿卢尔的总祭司呢?”吐鲁的总祭司低声讨教道。
潘撒特又伏在他耳朵上说:“这还不容易吗? 你只需杀掉一个,再押解另一个到阿卢尔城去就成了。”他说完这话,站起身来,马上走开了。他相信总祭司已经吞下递过去的诱饵。
潘撒特是鹿顿的心腹,当然完全明白鹿顿心里是怎么想的,但他对吐鲁城的总祭司交代的时候,却没有把话点透,没有明确说到底杀谁、押解谁。正因为如此,吐鲁的总祭司完全误解了,以为要他杀死泰山,押解莫撒到阿卢尔去。其实,这和潘撒特说的意思正好相反。
吐鲁的总祭司认为这两件事都很容易办到,他当阿卢尔城总祭司本来就是十拿九稳的。实际上他万没料到他若去阿卢尔城会遭遇到什么。他只要到那里,用不了一个小时就会死在阿卢尔城的祭司手里。他更想不到的是,就在他想去当阿卢尔城总祭司的时候,已经有人为他在那儿挖坟墓了。
吐鲁城的总祭司急于要办好潘撒特吩咐他办的两件事,等到天黑,他急忙派遣十二个武士,拿着火把到困住泰山的狮子洞去。
泰山坐在狮子洞里,正在用那把旧刀挖掘窗下的基石。忽然听到外边有脚步声走近来,而且是在大门这一边。他心里感觉到不对,食物和水都已经送过了,往日天黑以后是不会再有人来的,所以知道今晚一定有什么异常。他听听外面的脚步声也比较杂沓,而往日只有一个奴隶从小门方向来!那脚步声渐渐传到了门口,可门外的人却没有听见泰山撬石头的声音。他们由于害怕,在外边商议好一阵,才由两个武士推开石门,其他的武士从石门和地面的缝隙中向里面投掷长矛。他们根本不敢进去,因为他们心里都怕泰山。
他们从石门缝里漫无目标地乱扔长矛,听了一会儿,发现里面没有声音,以为泰山一定被戳死了。
他们把石门稍稍打大一点,十几个武士拿着短棍一齐跳进去,只见墙脚下有一黑影,有三个武士便把短棍扔向那黑影,却不见有什么动静。这时总祭司急忙打着火把进洞来一照,这一照之下他们丢下短棍,惊奇得大叫起来。原来那堆黑影不是泰山,而是他们原来挡窗户用的兽皮。
有一个武士还算冷静,赶快跑到窗前,只见一扇窗子铁栏杆只剩下一根了,有一根绳子还在铁栏杆上摇荡。仔细一看,才发现窗上系着的这根绳子,正是用兽皮割成细条接成的。
琴恩好不容易恢复自由,偏偏又遇见奥伯葛茨,这真是她的不幸。在她无拘无束的生活里,又凭空添了许多危险。这位中尉的神情和行动,的确让琴恩感到害怕。她想,他如果真能按照她的要求远远离开这里,自己倒能平静地生活。
这一天夜里,她依然睡在大树上的小屋中,但她提心吊胆,不敢熟睡。如总觉得奥伯葛茨如果真来,这小木屋可不足以抵御他。她就这样东想西想,怎么都不敢睡。后来,她实在乏了,正在似睡非睡之中时,忽然被一种声音惊醒了。
她发现好像有什么东西向树上爬来。她侧耳细听,几乎连呼吸都不敢。果真,木屋底下的树干上发出了声音,那声音停一阵,又响一阵。听!现在又响起来了,像是身体摩擦树干的声音。她心里知道今晚一定会发生什么事,于是伸手拿起了长矛。
她听着听着,觉得那东西在她门外摸索着什么。她大声地喝问,那东西偏不发出任何声音来。她握着长矛,轻轻爬到门口。她稍稍抬高点身子,在门上摸索着,恰好摸到一个约两寸宽的空隙。她把长矛头轻轻插到这个空隙里去。外面那东西似乎听见琴恩的声音了,暴怒地想打进门来。琴恩知道危险迫在眉睫,不能再迟延了,便用足力气,把长矛从空隙中刺了出去。
她觉得长矛正刺在那东西身上,只听到一声因疼痛而发出的喊声,接着,便听到一个沉重的身体从树上掉下去。琴恩手里的长矛也差一点被他带下去,幸而琴恩握得紧,长矛仍留在她的手中。
琴恩从喊叫的声音听出来,外面来的正是奥伯葛茨。掉下树之后,再没听到他的声音。琴恩想:他是不是被自己刺死了?她希望真的是这样。她在小屋里摸着胸口暗暗祷告,希望他死掉。因为她认为,只有他死了,自己才能够得到自由和平安。她侧耳细听,再没听到什么声音。她想,中尉一定被自己刺死了。她很害怕明天早晨亲手去埋葬一个德国人的尸体!这是多么讨厌,又是多么恶心的事呀!
琴恩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夜色渐渐退去,阳光照亮了她的小木屋,可她还是不敢开门去看树下面。后来她想,迟早是躲不过的,自己不能老待在树上,于是她鼓足勇气,打开门向树下看了看。哪知道,树下只有荒草野花,根本没有什么死人!
她觉得有点奇怪,又非常仔细地向树的四周看了一圈,当她确信没有危险的时候,才慢慢爬下树来。等她来到树下,才发现树根旁边有一摊血,路边的草上也有点点滴滴的血迹。那血迹沿着一条路向前延伸着,和河岸形成了平行线。
这时琴恩才知道,奥伯葛茨并没有被自己刺死。她又急又气又害怕,因为她估计他把伤养好之后,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这倒给她平添了一块心病。
琴恩又转念一想,奥伯葛茨负伤后,也有可能逃走了,于是她循着血迹向前走去。但她只走了几步,就又站住了,假如找见了他,他又没有死,那自己该怎么办呢?难道再用长矛刺他一下,非把他刺死不可吗?她下不了这样的毒手。
她当然也不能把他救回来,放在小屋里调养。想到这里,她觉得如果找到他反而会处于两难的境地,于是索性不去找了。
这一天中,她心绪很乱,一听到什么声音,就心惊胆战,真有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味道。在昨天没碰到奥伯葛茨之前,她的生活是很宁静的,今天可就大不一样了。她想,昨夜过得太紧张了,恐怕要过一两天才能恢复。但她今天又产生了一个想法,觉得最好还是离开这里。因为奥伯葛茨已经知道这棵树和这间小屋了,这里还将会是他进攻的目标。她亲手创造的这个安全小天地,今后将不会再安全了。
这一天晚上,琴恩在小木屋里仍戒备着,门也关得特别牢靠。她今晚很疲倦,因为昨夜几乎没睡。她虽然非常想睡,但还是不敢睡,在黑暗中大睁着眼睛。
她什么也看不见,但泪珠儿却不由自主地一串串落下来,因为此时在她脑际浮现的,是一座可爱的庄园。她以前的那个幸福的家就在这庄园里,可如今被德国人烧成焦土了。她深深记得丈夫那壮健的肩膀,现在却不知他在哪里,那副臂膀再不能来搂抱她保护她了。
她还想起自己高大英俊的儿子,现在差不多和他父亲一般高了。他那双勇敢而经常含笑的眼睛,跟他父亲一模一样。琴恩曾经多么喜欢那所庄园啊!泰山也喜欢那所庄园,在那里他们有过那么多快乐而幸福的日子,现在却都成了追忆。
她想着想着,实在支持不住,终于酣然入睡。忽然她又被惊醒,听见外面有声音,树上好像又有人在爬,而且她觉得树又摇晃起来。难道奥伯葛茨又来了吗?她觉得全身发冷,止不住浑身颤抖。啊!上帝啊!昨夜没有刺死他,他真的又来报复了吗?自己该怎么办才好?但她心里明白,害怕是没有用的,现在不可能有人来帮她,一切危险都需要她自己对付。
她竭力稳定情绪,爬到门边,伸出发抖的手,把长矛的尖头放入缝隙中。她心里在盼望,又会有一声疼痛的喊叫,接着是跌下树去的重重的一声。可是昨晚门外的人是没有防备的,那么今天呢?今天会和昨天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