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来到阿卢尔城外去寻找琴恩,直到天色大亮,连一点痕迹也没找到。他在晨风中仔细地闻着,也闻不出什么气味,于是他断定琴恩不知被劫持到什么地方去了。这时候他发现通往湖滨的路上有许多男人的脚印,认为这一定是劫持琴恩的匪徒们留下的。他循着脚印来到湖边,这里正是莫撒领着一群人乘上独木舟,回吐鲁城去的地方。泰山看见湖里还泊着几条独木船,就随便上了一条直追上去。
这时已经是白天了,在水上行驶十分顺利。当他驶到离下游不远的地方,看见一棵大树,他哪里会想到,这里正是昨夜琴恩睡觉的地方呢?这时,假如风是从南方吹过来的,他可以从风中闻出琴恩的气味,可是天公偏不作美,风向恰巧是相反的,于是泰山什么也没闻到,只管驾着小舟驶向下游的小河里。
这条小河弯弯曲曲,泰山的船一直向北走,却没有看见前面的陆地。莫撒和他的武士就是在这里弃船登陆的。也就是在这个地方,莫撒才发现他从阿卢尔城掳来的美人儿竟不知什么时候逃走了。琴恩逃走的时候,正是莫撒睡得正香的时候,武士们则认为有酋长在看守着她,因此一路上就没有注意。他们估计她逃走的地方,一定是在那条河最狭窄处,就是土名叫金湖的地方。莫撒因为这件事懊恼得要死,可是他也知道,这件事是他自己的过失,怪不到别人头上。
莫撒本来想再从原路回去找她,可是又怕约东或鹿顿派人来追赶,所以打消了这个念头。可是他对琴恩又确实放不下,便越过陆地到另一个湖里去寻找。
红艳艳的朝阳照在吐鲁城的白色城墙上,莫撒带着他的部下驾着独木船已经到了城外的岸边。这时莫撒心里觉得安全了,又有了勇气。他派三十个武士驾着三只独木船,再沿着来路去找琴恩,如果一切都顺利,不妨向阿卢尔城行驶,顺便打听一下他儿子还没回来的原因。
这三条独木船刚走出去不远,忽然看见两个阿卢尔城的祭司驾着一条轻便的木船迎面而来。武士们开始时有点惊慌,以为他们是鹿顿派来的先遣队,后面恐怕还有大部队。可是他们也熟悉祭司的习惯:他们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轻易和武士打斗。
两个祭司一见这些武士,马上露出和颜悦色的神情,武士们忙问他们后面是不是还有大队伍,他们回答说没有,只有他们两个人。莫撒武士的领队安下心来后,询问他们:“你们来这里干什么?这里是莫撒酋长管辖的地方,你们为什么离开阿卢尔城到这里来?”
其中一个祭司说:“我们是奉总祭司鹿顿的命令,来给莫撒酋长送信的。”
领队问:“是要战还是要和?”
祭司赶快连声说:“是请求和平的信。”
武士领队还是不放心,又叮问:“鹿顿真的没有派武士,暗暗跟在你们后面吗?”
祭司十分诚恳地说:“确实只有我们两个人。在阿卢尔城中,除了鹿顿,没有别人知道我们出来送信。”
领队说:“既然是这样,你们就走吧!我们还有别的事呢!”
祭司中的一个忽然指着湖水和河流汇合的地方,问:“你们看!那是谁?”
大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有一个高大的武士独自驾着一条独木船迅速地向这边划来,显然是要到吐鲁城去的。武士和祭司都悄悄躲进了岸边的芦苇丛中。
一个祭司低声说:“我认识他,就是那个可怕的人,他自称是真神的儿子,即使他夹杂在人群里我也能认出他来。”
吐鲁城的一个武士曾在戈坦的王宫中见过泰山,他说:“不错,就是他,别人都叫他可怕的泰山。”
那领队说:“两位祭司,你们听着,你们驾的是轻便船,船上又有两支桨,当然可以比他划得快,你们先赶到吐鲁城去,通知莫撒酋长,就说那个自称真神的儿子的人来了。你们别耽搁了,赶快走吧!”
这两个祭司知道泰山的厉害,驾着船拼命往吐鲁城驶去。武士们则躲在芦苇丛中。
两个祭司的轻便艇到达了吐鲁城的岸边,他们急急忙忙跑到莫撒的王宫去报信。他们一边走一边回头张望,恐怕泰山从后面追来。守卫王宫的武士们问明他们的来意之后,认为事关重大,马上领祭司去见莫撒。一个祭司见了莫撒,便说:“我们是奉总祭司鹿顿的命令来的,他愿意和你保持友好。现在约东手下的武士已经拥戴约东继承王位了,但是荷丹国内的好几千人民都拥戴鹿顿。鹿顿不愿意参政,他愿意推举莫撒做国王。所以他叫我们带信给你,假如你愿意和鹿顿保持友好,请你快快放回那个女人,就是你从欧拉公主那里劫持来的那个女人。”
正在这时候,有一个武士急匆匆地跑来报告:“那个自称是真神的儿子的人来了,他要求见莫撒!”
莫撒吃了一惊,说:“真神的儿子?他来做什么?”
那个武士说:“看他的样子,确实不像帕鹿顿这地方的人。今天从阿卢尔城回来的武士也曾说起过他,有人管他叫可怕的泰山,有人管他叫真神的儿子。但不管他到底是什么人,他敢一个人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来,我想也只有真神一族才有这个胆量,况且他真的没有尾巴!”
莫撒也感到害怕,他举棋不定,一时没了主意,只呆呆地望着两个祭司。
那个祭司说:“莫撒酋长!他既然来到了这里,我看回避不见是不妥的,你不如好好地招待他,然后趁他不留意的时候把他捉住。千万不要杀死他,把活的交给我们的总祭司鹿顿,我保证他会重谢你。”
莫撒点点头,命令武士请客人进来。
那祭司又说:“你召见这个客人,我俩必须避开。请你现在就给我们一个回信,好让我们去向鹿顿汇报。我俩最好现在就走。”
莫撒说:“你们回去告诉鹿顿,那个女人假如现在还在我这里,我一定会还给他的。但我从约东手里把她救出来返回吐鲁城的途中,她从船上逃走了。你们可以告诉鹿顿,说我已经派了三十个武士,沿原路去找她。哎!这事可有点奇怪,你们来时,怎么没碰到我派出去的武士们呢?”
那祭司说:“我们在半路上碰见他们了,但他们没讲他们的任务。”
莫撒说:“那就这样说定了吧!如果找到了那个女人,我一定替鹿顿把她关在吐鲁城里。我非常愿意和鹿顿合作,必要时,我一定派武士去帮他抵抗约东。现在你们赶快走吧!我估计那个可怕的泰山就要到这里了。”
莫撒又命令奴隶说:“把这两位祭司领到庙宇里去,告诉吐鲁庙里的总祭司,叫他好好招待,给他们点好吃的,让他们吃饱。然后派人护送他们回阿卢尔城去。”
两个祭司跟着奴隶走了。接着,泰山由一个武士带着进了门,他昂首挺胸,气哼哼地大踏步地走到莫撒面前。莫撒见他这副样子,心里就有几分胆怯,但表面还保持着镇静。
泰山站定之后,高声说:“我是真神的儿子。”这句话像一把利剑刺进莫撒心里,同时也把满屋的人都震住了。大家鸦雀无声。泰山又说:“我到吐鲁城来,是为了那个女人,就是你们从阿卢尔城欧拉公主那里抢来的那个女人!”
泰山这样理直气壮地闯进吐鲁城来,莫撒和那些武士已经是又惊恐又钦佩了。他们认为除了真神的儿子,平常人谁也不会有这个胆量。莫撒想到刚才和两个祭司商量好的话,心里不免忐忑不安起来。
泰山见他迟迟沉默不语,大声催问道:“快说!她到底在哪里?”
莫撒的声音不大:“她不在这里。”
泰山愤怒地高声说:“你撒谎!”
莫撒稍微提高了点声音说:“天上的真神可以为我作证,那个女人真的不在吐鲁城里。你可以把王宫、庙宇和全城搜遍,我保证你找不到她,因为她确实不在我这里。”
泰山问:“那么,她究竟在哪里?明明是你从阿卢尔城欧拉公主那里把她抢出来的,你说她不在你这里,那么她在哪里?快说!莫非你已经把她杀死了?”
泰山愤怒地瞪着两眼向莫撒的座位前逼近,莫撒吓得忙站起来,向后退了一步。
莫撒高声说:“慢着!假如你真是真神的儿子,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实话。我从戈坦的王宫里,替鹿顿把她救出来,不然,她也会被约东占为己有的。但在昨天夜里,她趁我熟睡的时候,从船上逃走了,就在从阿卢尔城到吐鲁城的半路上。我现在已经派三十个武士,驾着三艘木船,沿着原路去寻找她。”
泰山看莫撒的神情,判断他说的是实话。但他这时忽然又想起,刚才在路上看见了两个阿卢尔城的祭司驾着小船往这里来,于是他问莫撒:“鹿顿的祭司到这里来做什么?”
莫撒实话实说:“他们也是来要那个女人的,因为鹿顿怕我占有了她,所以来向我索要。真神的儿子!他们来此的目的,正和你一样呀!”
泰山说:“那好!我有话要问他们,你吩咐武士,把他们带到这里来!”
莫撒听了这话,心里暗暗有点高兴,因为把泰山的注意力引到两个祭司身上去,自己就可以脱身了。至于祭司的命运如何,他是不关心的,他现在只能考虑自己的安全。于是他对泰山说:“真神的儿子!你的吩咐,我当然要服从,我亲自去叫他们来。”他来到庙宇,把泰山的意思告诉了那两个祭司。一位祭司问他:“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莫撒说:“我现在心里一点主意也没有。依我看,他既没跟我们动武,我们最好还是好好放他回去,谁能断定他不是真神的儿子呢?我们何必自找麻烦?”
一个祭司说:“我们和你的判断不一样,我们认为他不是真神的儿子,我们可以证明,他不过是个普通人,只不过打着真神的儿子这块牌子招摇撞骗罢了。鹿顿对真神宣过誓,断定他不是真神的儿子。你可别忘了鹿顿是什么人!他可是帕鹿顿地区总祭司的首领,难道他会看错人吗?莫撒!你心里不用胆怯,这个可怕的泰山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武士,只需用平常的武器就可以把他制服。如果鹿顿没有说过要活捉他的话,我们一定鼓励你这里的武士把他杀死,但是鹿顿的命令我们不能不听,鹿顿可是我们的顶头上司啊! 他的权威不比国王小,我建议你要慎重考虑这一点!”
莫撒听了这个祭司的话,心里又没了主意。他想了一会儿,说:“既然鹿顿要活捉他,那就随你们的便吧!我不想去难为他,也不打算得罪他。至于你们要怎么对付他,我不过问就是了。”
祭司回头问吐鲁城庙宇的总祭司:“你有什么好办法吗?如果真能活捉他,不但鹿顿会重重谢你,就连真神也会保佑你的。”
总祭司低声说:“这个庙宇里有一个狮子洞,前不久是关过狮子的,现在这个洞里已经空了。这个洞既然足以关住一头狮子,如果他不是真神的儿子,这个洞一定也能关住他。”
莫撒原说不管的,这时也禁不住插嘴说:“不错,这是个好办法,那个洞是能关住他。同时,还可以关进一头格雷夫去,不过,你们得先找到一头格雷夫关到那个洞里去呀!”
三个祭司想了一会儿,阿卢尔城的祭司先开口说:“据我看来,我们如果能够运用真神给我们的智慧来逮住他,事情一定会成功。这个人只可智取,不可力敌。”
莫撒说:“可是,以鹿顿的智慧都败在他手里了,难道鹿顿不比我们聪明吗?假如你们认为可行,就照你们的想法办吧!反正我不管。”
阿卢尔的祭司说:“这个人在阿卢尔城冒充真神的儿子的时候,戈坦曾经款待过他,并让祭司领着他参观庙宇,你也可以照此办理。他在阿卢尔有例在先,在这里也就不好拒绝。你们可以用吐鲁城里总祭司的名义,去请真神的儿子到庙宇里来,领他参观,大家都摆出对他很信服、很恭顺的样子,我估计他会上当的。等他不知不觉走到狮子洞的时候,领路人就立即熄灭火把,趁他没有防备,在黑暗中把他推进狮子洞,然后把洞口的石门盖上,这不就把他捉住了吗?”
吐鲁的总祭司说:“但是,那狮子洞是有窗子的,能够看见亮光,就是熄灭了火把,恐怕他也能看见,说不定石门还没盖上,他就跳出来了呢!”
阿卢尔的祭司说:“这个问题不难解决,可以先派一个人用兽皮把窗子遮起来,不就不透亮了吗?”
莫撒又插嘴说:“这倒是个好主意,因为这样做,可以不用武士,只用祭司陪着他参观就行了。”莫撒虽是个没主见的人,但他说这话也有他的私心,这事万一失败了,因没动用他的武士,所以他可以避开同谋之嫌。
这时,突然有一个武士从王宫跑过来报告说,真神的儿子在那里等得不耐烦了,直发脾气,说如果阿卢尔城的祭司不来见他,他就自己到庙里来。莫撒吓得轻轻地摇了摇头,心里暗想,这个人如果不是真神的儿子,就不敢闯到戈坦和自己的王宫里来。因此他认为,这三个祭司现在谋害这样的一个人,一定会自找大祸。好在自己没有掺和在里头,不论是什么样的灾祸,也不会有自己的份儿,所以他立即回王宫去了。
那三个祭司商量一番,就一同去见泰山,摆出诚惶诚恐的恭顺样子,说了一大套假话,总之是想办法骗取泰山的信任。总祭司表示了对真神的敬意,一定要请真神的儿子去参观庙宇,并接受祭司们的参拜,说真神的儿子能到他们庙宇里来,是他们莫大的荣幸,请真神的儿子万勿推辞。泰山见他们坚持邀请,心里感到有点奇怪,同时他又看不出莫撒对此事持什么态度。他暗忖:留在王宫里和到庙宇里去危险程度是差不多的。于是,他答应了祭司们的请求,决定到庙宇里去。
泰山来到庙宇中,那些祭司们都毕恭毕敬地来参拜他。参拜完了,他便询问从阿卢尔来的两个祭司。他们两个的回答和莫撒对他所说的大致相同。
总祭司请泰山去参观祭神的殿堂,吐鲁城的庙宇比阿卢尔城规模小,只有这一个殿堂。殿里的一切陈设也和阿卢尔城的差不多。殿堂的东边是血迹斑斑的祭坛,西边也有一个水槽。从祭司的面具上垂着的绺绺头发便可看出,在这里死去的人也绝不在少数。
他们领着泰山走过曲曲折折的走廊,最后来到一处很昏暗很潮湿的地方,如果不是前面有祭司举着火把领路,是很难看清楚前面的路的。
他们在黑暗中走了一会儿,来到一间大屋子里。泰山忽然闻到空气中有狮子的气味,而且味道还比较浓。他感到非常诧异。当他跨进门口的时候,前面的火把齐刷刷地熄灭了。这时泰山只听到周围骚乱起来,有光脚在石板上奔跑的声音,接着,他觉得自己被推进了一个什么地方,然后一声巨响,好像有一块大石头落在地面上了。泰山看看四周,到处漆黑一片,好像自己被推进了一座坟墓。
丛林里的[1]安娜
琴恩第一次打到了一头野兽,她高兴极了。虽然她用长矛戳死的只不过是一只野兔,但是她所用的武器毕竟是自己亲手制造的啊!这长矛既然能够戳死野兔,当然也能戳死别的野兽。她能在丛林里独自生活了,这使她对未来充满信心。从此以后,她可以不必专靠吃野果野菜生活了。她可以有肉吃,她能随时随地凭自己的力量打猎,难道这不是很大的胜利吗?打到野兽之后,下一步她就需要火了。她跟泰山不一样,她不能吃生肉,一定要烤熟了才吃。
她沉吟一会儿,思考怎样才能把火生着。她小时候从父亲那里学到过很多科学知识,现在终于想起了一个方法。她跳到树上,从储藏琉璃石的树洞里找出一块琉璃石,就是像放大镜一样两面凸出的那一种。她想用太阳光聚焦的办法来生火。她从树上跳下来,收集了一堆枯叶和树枝,另外又收集一些枯枝放在旁边备用。
琴恩拿着琉璃石对准太阳,聚准了焦点,并且缓慢地移动着。她耐心地做了很久,真慢啊!这些枯叶也许不是太干,所以不像纸张那样容易点燃。过了好久的工夫,才从一小块地方冒出一缕轻烟。接着,这地方的枝叶开始发出爆裂声。琴恩高兴极了,急忙取旁边备用的树枝添上去,终于有火了!
火渐渐地旺了,那些枝叶燃烧着,爆裂的声音更响了。她觉得非常好听,她已经有好几个月没听到烧木材的声音啦!她焦急地等到火烧完,用暗火烤她的野兔。她剥去兔皮,把内脏掏净,把兔皮和内脏合在一起埋入泥土中。这个知识,是她从泰山那儿学来的。这样做有两个好处:第一是防止它腐烂,成为疾病的来源;第二是除掉野兔的气味,免得把其他食肉动物引来。
琴恩把兔子烤熟之后,为了安全起见,又跳到树上去慢慢地享用兔肉。琴恩有很长时间没有尝到这么鲜的味道了。她边吃着兔肉,边觉得这种安全感和愉快感是自从她和奥伯葛茨放完最后一颗子弹之后再没有过的。
那是她永远不会忘记的一天,记得好像有许多野兽追赶着她和奥伯葛茨。那时,他们到这可怕的地方还不久,他们感觉到,处在这种地界里,四面八方随时都会有危险,实在是防不胜防。但是今天———安全感是这样扎扎实实地在她身边。想到这里,她愉快地耸了耸肩。接着,她不由得又回忆到那可怕的一天———她在胆战心惊中,用来复枪射死了一头狮子,救了奥伯葛茨的命。那时,奥伯葛茨的子弹已经用完了,她手里也只剩这最后一颗子弹。于是他们背着空枪,又走了一些路,后来觉得没有子弹的空枪反而是个累赘,于是丟下了来复枪和子弹带。
后来,他们就碰到了荷丹族人。奥伯葛茨幸运地逃脱,琴恩却被活捉了。她一直在猜想,奥伯葛茨中尉如果没能逃到山谷边,他恐怕也会死,因为他手里没有武器了。而山谷中有许多凶猛的野兽,他未必能逃得过。
琴恩从荷丹族里逃出来之前,一直生活在苦难之中,总觉得度日如年。而现在,她是无拘无束的自由人,心里在筹划着今后如何生活得更安全的种种事情,所以觉得光阴过得很快。她认为这地方可以暂时住下来,吃喝是不用愁的。于是她想方设法继续制造武器,以作打猎和自卫之用。
她觉得仅有一支长矛是绝对不够用的,至少还得有一把刀、一张弓和一些箭。她打算把这些武器都尽可能制造齐,然后再探路到距离文明社会最近的地方去。她想,这个过程一定不会太短,因此需要建造一间房子,哪怕是很简陋的一间。她要用它来躲避野兽的攻击,遮风避雨,夜间睡在小屋里面总比在树杈上安全。
琴恩决心盖一间小房子,所以白天除了寻找食物,还逐日砍些木棒。她把木棒架在两根树枝上,做成地板。捆扎用的绳子,仍是那种有韧性的草绳。好在河边这种草多得很,足够她取用的。随后她又逐渐造起了墙壁和屋顶。在屋顶上还铺上了大树叶,因为木棒之间是有缝隙的,铺上树叶才能更好地蔽风雨。她做了门和窗子。两个窗子比较大,那扇门却很小,她必须伏着身子爬进去。为了造这间屋子,她费了不少时间,现在的她,对于工作快慢,费多少时间倒是不大在乎。
小屋建成的那一晚,她睡在里面觉得非常安全。她心里有无限欣喜,尽情品尝着自己劳动成果带来的快乐。她在小屋里虽然也能听到野兽咆哮,但好像隔得很远,不像露宿的时候那么可怕。这一晚她睡得十分香甜,是这几个月来从没有过的。
开始,琴恩只敢在居住地附近打猎,现在,她渐渐敢往远一点的地方走了。她希望能猎到一头羚羊,因为烤羊肉的味道很鲜美,羊肠子还是造弓弦的好材料。此外,羊皮更是大有用处,当雨季到来的时候,天气会变冷,羊皮可以保暖。
有一天,她又来到羚羊经常饮水的河边,准备碰运气,看能不能打到一头。等了一会儿,果然有一头雄羚羊来喝水了。羚羊是警惕性很高的动物,她怕惊动了它,便伏在地上轻轻爬过去。爬到比较靠近羚羊的地方,她就立刻躲在灌木丛后面。但她要投掷长矛,必须站起身来。这时她使用了女子所特有的轻缓动作,丝毫不出声音地站起身来。她成功了!羚羊没有发觉她。她又用尽力气把长矛投掷出去,居然一下就刺中了羚羊。它跳了一下,跳得很高,接着就倒在河边死了。琴恩见自己一矛刺中了羚羊,便飞奔过去拣死羚羊,同时,也要收回自己的宝贝长矛。
“啊!真棒!”突然,一个男子操着英语喝了一声彩,声音是从对岸的灌木丛中传来的。琴恩大吃一惊。接着,一个外形很粗鲁的男人从灌木丛里钻出来。起初琴恩没有认出来他是谁,等到她看清楚时,竟吃惊得直往后退,并大声叫起来:
“奥伯葛茨中尉!真的是你吗?”
这个德国中尉说:“正是我啊!我是奥伯葛茨,我虽然变了样,我仍旧是奥伯葛茨。你看!你不也大变样了吗?你看看自己,不是吗?”
他凝视着琴恩裸露的四肢,黄金的胸镜,用狮皮做的衣服,身上还有好些荷丹族女人戴的稀奇古怪的装饰品。这些东西是从前鹿顿想讨好琴恩,陆陆续续送给她的。这样的打扮,在阿卢尔城里是很难找到的,只有戈坦的女儿欧拉公主才会这样。
琴恩问奥伯葛茨:“怎么?你怎么会还在这里?我原以为,只要你还活着,肯定回到文明社会了,怎么你还没走出这危险地区呢?”
奥伯葛茨中尉叹了一口气,答道:“说来话长,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活过来的。我曾向上帝祷告,让我早点死,好早日脱离苦海,哪知怎么祷告还是没能死。我沦落在这种可怕的地方,活着有什么快乐?我真盼着死神光临。我曾经绕着这块荒地整整走了一大圈,怎么也没找到走出去的路,我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走进来的!这个地方真不是人活的地方,只能让野兽生存。在这么长时间里,野兽在日夜不停地侵袭我,这日子真难熬呀!”
琴恩又问:“那么,你是怎样一次次地逃过来的呢?”
奥伯葛茨非常沮丧地说:“我自己也真的说不清楚。我总是不停地在逃,像个越狱的囚犯一样,过了今天,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有时候躲在树上,忍饥挨饿好几天,饿极了的时候,连树叶都吃过。子弹都用完了,我只能用这个地方最流行的短棒和长矛,这两种武器我都学会使用了。我拼起命来的时候,曾经用短棒打死过一头狮子。实际上,我和狮子斗,力量悬殊得很,就好像老鼠跟猫斗一样。真可怜,我在这种环境里,还比不上一只老鼠!”奥伯葛茨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看了看琴恩,又说,“你看!这半天我尽说我自己了,你也说说你的遭遇吧!分手之后,你是怎么过来的?现在我们居然都还活着,彼此一定都感到很惊异吧?”
琴恩把自己过去的经历简要地说了说。她心中暗暗盘算,这次意外重逢,她要拒绝和奥伯葛茨合作。她觉得有这么个人在身边,还不如自己一个人生活得好。没有他,自己反而安全得多。过去她和奥伯葛茨相处过好几个月,对他的为人,当然有所了解。现在,他站在她面前,琴恩对他一点也没有信赖感,倒存着警惕心。
她抬起头来,偶然看着奥伯葛茨的眼睛,她从这双已带有野人气的眼睛中,看出了一种不顾一切的贪欲。琴恩明白这个一半已经变成野兽的人在想什么,所以对奥伯葛茨更害怕了。
奥伯葛茨问她:“你在阿卢尔城里住了很久吗?”他说这话时,用的是帕鹿顿方言。
琴恩问他:“你也学会了这里的话?你是怎么学会的?”
奥伯葛茨说:“我也曾经流落到半开化的民族中去,这些民族住在四面环山的山谷中。这个民族叫作华荷丹族(即华丹族与荷丹族的混血种),他们一半住在半山腰凿成的洞里,一半住在山脚下土石混杂的洞里。他们这种民族很无知,都十分相信鬼神。他们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见我没有尾巴,手指、脚趾又跟他们不一样,都非常怕我,疑心我不是神就是鬼。我当时大着胆子,将计就计,跟他们装神弄鬼一番,没想到这场恶作剧还真骗住了他们。他们对我又敬仰又惧怕,就领我到一座叫布卢尔(即月亮城)的城里,对我很优待,给我吃的东西,对我也非常好。后来我就跟着他们学说话。那时,我经常跟他们装神弄鬼,他们真的相信我是神了,以为我会法术。我每次作戏,几乎都收到了效果。后来,倒霉事来了,那个城中有一个老祭司,除了掌管祭祀,还会看病,他对我有这样的威望很不满意,于是就设计陷害我。他对他们城里的人说,假如这个人真是神,用刀刺在他身上一定不会流血,如果流血,那就是冒充的。他们就设计要在我身上做这个试验,我自己并不知道这个事。有一天晚上,我参加他们的狂欢会,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他们准备在晚宴上测验我。幸亏在他们动手之前,有一个女人泄露了这个秘密,其实她也不是好意,因为她对这个试验等不及了,就急不可待地打算先用刀刺我,看会不会出血。她握着刀来到我身边,刚要动手的时候,幸好被我发觉了。我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才说了实话。那时武士们已喝得半醉,离拿我做试验的时间也不远了。我知道一做这个试验,非得露出马脚不可,那我准得没命。于是我就装作大怒的样子,恫吓那个女人说,他们假如要侮辱我,我一定饶不了他们,将降祸于整个民族。为了能脱身,我又对她说,他们既然这样对待我,我决定离开这里,回天上去。她当时好奇地想看我怎么上天,我又告诉她,我要上天时,会有一道火光,看见这道火光的人,眼睛会被烧瞎的。她必须走开,至少过一个小时才可以再回到原处来。我还进一步恫吓她,不论任何人,如果在一小时之内到这里来,不但这个人的眼睛要瞎,而且全城都会变成一片焦土,那女人信以为真,立即就走开了。我趁这个机会才算脱了身。你看多危险,如果他们聪明一点,我就小命难保,恐怕我的尸骨也就烂在布卢尔城里了。”
他说到这里,不禁狂笑起来。他的狂笑声使琴恩很害怕,不禁颤抖了一下。
奥伯葛茨对琴恩滔滔不绝地谈着往事,琴恩边听着,边从羚羊身上抽回了长矛,并且忙着剥羊皮。奥伯葛茨并不过来帮助她,只是站在旁边看,还用手指不住地摸摸胡须,抓抓头发。他的脸上和身上都很脏,半裸着身体,腰里围着一块狮子皮。他所带的武器是华丹人常用的短棍和猎刀,琴恩猜想,这大概是他从布卢尔城偷来的。
琴恩对他的穿戴和武器都不太在意,只是他那嘎嘎的狂野的笑声非常刺耳,一点儿也不像一个有教养的文明人发出来的,而且琴恩总觉得他的眼中有一种怪异的神色。她虽然发觉了这些,但她依然很镇定地剥着羊皮,再把需要的部分割下来,等这一切都做完了,才站起身来,对奥伯葛茨说:“中尉,这次我们能再见面,真是料想不到的事。我觉得你也会这样想的。按理说,我们都处在这种荒野的地方,应该互相帮助,共同度过这艰难的日子,将来能早一天回到文明社会去。但我心里不想留你,不想跟你在一块儿。你快走吧!这一片地方,是我独自努力开拓出来的,我有理由独自享受。这一片荒野里,有的是地方,你自己去找安身之处吧!”
奥伯葛茨狡猾的眼睛盯着琴恩,过了一会儿,又是一阵嘎嘎的狂笑声,并高声说:“走?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吗?不!我总算找到你了,在这种地方,我们应该成为好朋友。这里再没有第三个人了,谁也不会知道我们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你居然要赶我走?难道就留你一个人,住在这荒野里吗?”说完,他又是一阵可怕的狂笑。其实他笑的时候,脸上并没有笑容,只是发出一阵像笑的声音罢了,琴恩觉得这实在太可怕了。
琴恩板起脸来很郑重地说:“你必须答应我的要求!”
奥伯葛茨说:“答应!答应!我答应你什么?不!我决不走,我要在这里保护你。”
琴恩语气十分坚决地说:“我用不着你保护。你刚才不是看见了吗?我会用长矛,我能打猎养活自己。”
奥伯葛茨固执地说:“我绝不能让你单独留在这里,因为你是一个女人。不,不!我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德国皇室的军官,没有什么纪律能约束我了。我决不放弃你!”他说完这话,又狂笑起来,然后接着说:“我和你在一块儿,不是很快乐吗?”
琴恩见他这样无礼纠缠,十分气恼,但是又拿他没有办法,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奥伯葛茨又问:“你不喜欢我吗?啊!好吧!我们住在一起,你早晚有一天会爱我的。”他说完,又是一阵笑声,像是一种不祥的鸟叫。
琴恩把羊肉包好扛在肩上。她手握长矛,严肃地吩咐奥伯葛茨:“你走吧!别再多说废话!这里是我的领土,我有权利享有它。假如再让我看到你在这里,我会杀死你的!懂吗?”
奥伯葛茨忽然露出怒容,举起短棍,要朝琴恩打过来。
琴恩也满面怒容,高声喝道:“住手!”她立刻举起长矛,做出要投掷的样子,说,“你刚才不是看见我杀羚羊了吗?你也说,这里没有第三个人,我杀了你也没人知道。奥伯葛茨中尉!何去何从,你好好掂量掂量吧!”
奥伯葛茨慢慢将短棍放下,带着恳求的声音说:“爵士夫人!让我们做个朋友吧!我们彼此互助,我保证决不伤害你,像我当初发过的誓一样。”
琴恩冷笑一声,说:“不用再多费唇舌,我要走了。你不要跟着我来,你必须远远地离开这里,向任何一个方向走都可以。假如再让我看见你,我一定杀死你,我这个人一向是说话算话的,你要好好记住这句话。”
奥伯葛茨见琴恩如此坚决,一时无话可答,只得呆呆地站在那里,目送着她走上小道。一会儿,她便消失在树林里了。
注 释
[1].安娜是罗马神话中的狩猎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