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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迫降的侦察机

驻扎在东非洲的英军司令部最近听到一个传闻,有一队德军要从西海岸登陆,支援这里的军队。虽说只是传闻,但英军也不敢忽视,因为在作战情况下,传闻时常会变成现实。据估计,如果这部分德军真上了岸,作为援兵,只消十天,最多十二天,就可以到达东部。为此,英军也拿出相应措施,派了一位名叫哈尔罗·珀西·史密斯·奥尔德威克的皇家空军少校,驾机去进行侦察。

史密斯少校熟练地驾着侦察机低空向西飞去,一路上仔细侦察着有没有德军的踪迹。地面上是丛林,很不容易发现目标,因此他非常留心地寻找着敌人的伏兵。在他的机翼下,高山、草地、沙漠都一片片地过去了,却始终没有德军的踪影。他想,哪怕找到一点点被德军损坏了、遗弃了的东西也好,譬如破碎的军用卡车、残破的炮车,或扎过帐篷的痕迹,都算是有所收获,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他继续向西飞着,到了下午,他看见一片四周有树木的平原,平原中间还有一条河流。他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呢? 他决定还是算了,因为机上的汽油还很足,机身也没有什么问题,他完全有把握在天黑之前飞回驻地。

他又充满信心地继续向前飞行,突然,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机身不知出了什么故障,不听他操作,直往下落。他本来飞得就很低,这下可没有回旋余地了。他向东看看,东边有浓密的树林,飞机是不能降落的,他努力顺着河边草地降落下去,总算平安到了地面。史密斯自己会检修飞机,便在这块草地上干起来。

史密斯一边检修飞机,一边哼着歌,这支歌是去年他在伦敦音乐会上听来的,非常流行。如果看他哼歌的那种闲适神情和娴熟稳当的动作,谁都不会以为他独自一人被困在非洲荒野,而好像是在英国的飞机场上呢。

史密斯非常英俊。他长着一头金色的卷曲秀发,眼珠是蓝色的,像晴朗天空的颜色,两颊显得很红润,身材颀长。这套合身的空军军服更显得小伙子帅气、漂亮。

史密斯是个有素养的军人,虽然他神情泰然自若,却并没放松警惕,他不时地向四周扫视着。这时,他一点也不知道,凶险已经埋藏在周围了。原来,在树林里丰茂的草丛后面,正有一群吃人的生番藏在那里,窥伺着他。这群生番有二十多人,看着他从天空降落下来,都觉得十分奇怪,因为这些人从来没见过飞机。但史密斯没有在丛林里工作的经验,一点也没觉察,他向四周扫视,见没有什么兽类,他就专心于检修工作。一直到修理完了,他还试了一两分钟,见确实没有什么毛病,完全可以再飞上天去了,便放下心来,准备抽一支纸烟,休息片刻,就登机飞回。现在,史密斯用轻松悠闲的目光欣赏着风景,他觉得这个地方比英国的公园还美,因为公园人工气太重,这里却是纯天然的,山明水秀,可惜地处荒僻,不然,会成为一个很好的旅游景点。

史密斯抽着烟,走过去欣赏那遍地野花。这些花虽是野生的,无人灌溉管理,却照样长得明艳动人。有一丛特别美丽的花吸引着他走过去看,这丛花生长的地方离他的飞机约有一百米,史密斯恰好被吃人生番宛马宝族的酋长,名叫努玛宝的野蛮黑人看了个清清楚楚。努玛宝认为时机已到,发出一声呐喊,带着他的手下人飞快地向史密斯扑过去。

这位年轻的英国空军完全没有防备,他大吃一惊,抬头一看,只见有二十几个蛮族人向自己冲过来。他们一直飞快地冲到他跟前。史密斯看这形势,这群人是要截断自己通往飞机的路,同时他也明白他们对自己不怀好意,只是不知道围攻自己的意图是什么,该不会是要抢飞机吧? 他看这群人都带着长矛和弓箭,虽然自己带着防身手枪,但若交起手来还是会寡不敌众,很难取胜。史密斯在非洲已经住了一段时间,多少懂得一些当地土著人的习性,他想先冷不防用枪打倒一两个,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他们或许被吓住,士气涣散。这样一来,蛮族人想要重整队伍、卷土重来,就一定要费相当的时间,必须经过一番叫嚣、狂吼,还要乱蹦乱跳一阵,才能重新振作起来。而自己也许能趁这一段时间冲到飞机那儿去。

史密斯环顾他们,只见努玛宝冲在最前头,似乎是个头头,他不停地吆喝着、指挥着别人。史密斯想,只要把为首的打死,这一群乌合之众多半会作鸟兽散的。于是他对准努玛宝开了一枪,谁知这一枪并没打中努玛宝,却把他身后的一个黑人打倒在地。这些人也并没有因此往树林里逃,反倒向飞机跟前退去了,这给史密斯造成了更大的困难。

史密斯想看他们下一步要干什么。没有人去动飞机,看来,他们似乎还不懂得去抢飞机,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史密斯,然后又大声地商量了一阵。史密斯听不懂他们的话。只见一个黑人先跳出来,舞动着长矛,狂喊乱叫着一些野蛮的战歌,其余人也学着他的样子,他们叫出来的声音非常惨厉,非常难听。

他们叫了一阵,冲了一阵,又后退了一下,似乎要看看史密斯有什么反应。见史密斯并没有动,他们第二次冲上来,逼得更近了。史密斯用手枪打倒了一名黑武士,可是自己身上也被他们用长矛刺中了两三下。他知道自己的手枪里只剩五颗子弹,对方的黑武士却还有十八个人,手枪不够保护自己的,史密斯脑子里在不停地想着办法。这帮野蛮人要伤害自己,决不能让他们轻易得逞,即使不能取得胜利,也要他们付出较大的代价。他心里盘算着,黑人那边也在商量对策。不久,黑人改变了阵势,分三路向他夹攻过来。他们似乎也看出史密斯的枪弹打完了,就准备活捉他。这群黑人是吃人的一族,活捉到一个白人,他们又可以美餐一顿,在他们看来,人肉比兽肉好吃得多。

几分钟之后,努玛宝下了活捉史密斯的命令,史密斯虽然还想反抗,但到底人单力弱,立刻被他们打昏了。等他醒过来,发现已经被这些黑人们扛着走向丛林。他想要挣扎,却被捆得动弹不得。

他们在一条狭窄的林间小道上走着,史密斯猜不出他们活捉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他看了看周围,这片蛮荒是非洲的腹地,世界大战的消息估计不会传到这里,他们捉自己也决不会是因为从军服上看出自己是一名英国的皇家军官。那么,恐怕是自己不小心,误入他们的辖区,才被活捉。至于要把他扛到哪里去,最后会怎么处置他,他实在猜想不出。

走了半个多小时,史密斯看见一条河边有一块空场,另一边有成排的茅屋,原来这就是蛮村了。黑武士捆一个白人回来,这可是少有的新鲜事,立刻惹得一批妇女小孩哄出来看热闹。她们一拥而上,就要到史密斯身边了,看样子还要动手动脚,幸而努玛宝下了命令,叫武士们赶走妇女和孩子,这才让史密斯免了一顿毒打。他们把史密斯推到一间茅屋前面,史密斯这时才发现村里还有另一批土著士兵,竟穿着不完整的德国军服,样子十分狼狈。说从西海岸开来一些德国军队,恐怕就是这些人了。这时他以为,他的被捉与战争并非无关,看来,他是落到了敌方手里。

史密斯以为自己明白了,苦笑着,他知道自己已入敌手,从这里逃出去的可能性很小,于是也就不再抱着活命的希望,只可惜这意外发现的军事秘密无法报告给英军司令部。

这群穿破旧德军军装的士兵中间有一个特别粗壮的黑人。原来他就是乌三格。他见捉回来的竟是个英国军官,不禁惊叫起来,他原先的一些部下也跟着叫嚷,看样子要跑上去在史密斯身上出出气。

乌三格问努玛宝:“你是在哪里捉到这英国人的? 他们的军队人数多吗?”

努玛宝说:“他是从天上飞下来的,只有他一个人。他在天上骑着一个非常古怪的玩意儿,我们从没见过,样子像一只飞得挺快的鸟儿。起初我们以为又遇到了什么怪物。后来,我们藏在草里,仔细看了半天,才知道那像鸟儿的东西不是活的,而且,下来的又只有这一个白人,于是我们就围攻了他。我们这边虽然也损失了几个兄弟,可到底把他捉住了。”

这一次,轮到乌三格瞪大了惊奇的眼睛:“他真是从天上飞下来的吗?”

努玛宝颇有几分得意地说:“这还有假? 我亲眼看着他骑着一个像鸟儿一样的东西从天上飞下来,飞到地上之后,他还摆弄了它一会儿,弄完了就开始抽烟。那个像鸟儿一样的东西现在还在河岸边第二个转弯的地方,第四棵树旁边。我们不知它到底是什么东西,怕惹出什么灾祸来,所以没敢动它。那个东西如果自己没飞走的话,现在恐怕还在原来的地方。”

乌三格毕竟比努玛宝阅历多,他说:“只要这个白人没在那东西里面,那东西是不会自己飞走的。这是一种非常可怕的东西,从前我们在战场上打仗的时候,到了夜里,它会飞到我们头上来,扔下一种叫炸弹的东西,炸弹到了地上会爆炸,一下子就会炸死很多人,他们的尸首没一个是完整的,恐怖极了。努玛宝酋长!今天真是万幸,你带着部下捉住了这个白人,不然,说不定就在今天晚上,这个白人骑着大鸟飞到你的部落上空,一下子会杀尽你的村民的。”看来,乌三格见过飞机,可是他不懂得侦察机与轰炸机的区别。

努玛宝说:“他不会再骑着大鸟飞了,本来嘛,人怎么能在空中飞来飞去呢?只有邪恶的魔鬼才有这种本事。让我努玛宝来处置这个白人吧!”说完,他把英国军官推进一间茅屋里,还在自己走开之前,派了两名健壮的黑武士,拿着长矛看守在茅屋外。

屋里只剩下史密斯一个人。他想努力挣脱绳索,可绳子绑得很紧,他用尽力气,还是挣脱不开。正好这时,乌三格进来了,史密斯发现他懂英语,便对他说:“他们究竟要把我怎么样?我们并没有向非洲当地的土著人开火,他们有什么理由扣留我?你会讲他们的话,请你去告诉他们,我不是他们的敌人,我们英国国民对黑人一向是友好的,请他们放我回去。”

乌三格听了史密斯这番话,笑了说:“你别傻了,他们根本分不出来英国人和德国人,他们只知道凡是白种人,都是他们的仇敌。所以即使我对他们去说了,他们也决不会放你的。”

史密斯不解地问:“他们既认定我是仇敌,那么为什么不杀死我呢?为什么要活捉我?还费那么大劲把我扛回来,这是为什么?”

乌三格见他如此问,就说:“你跟我来!看看就明白了。”他领着史密斯走出茅屋,只见村子尽头的空场上烧着一堆熊熊大火,还有一大群黑女人在走来走去地抱木柴,往火堆里添。空场中间竖着一根木棒,火堆上还烧着许多瓦罐,他这才明白了:原来自己要被割碎,煮熟后给这群黑人当食物!

乌三格注意看着史密斯的面部表情。他以为对方看了这个场面一定会吓瘫的,哪知这位青年军官经过严格的军事训练,他深知投身到战争中,随时都有献出生命的可能。由于平时有这个思想准备,他没像乌三格想象的那样害怕,只是耸了耸肩,冷冷地问道:“真想不到你们会这样做,你们这帮乞丐真饿到要吃人的程度了吗?”

乌三格说:“吃人的不是我领导的部落,我们只是借住在这里,我的部落从来不吃人肉。捉住你的是宛马宝族,他们吃人肉。你若是被我们捉住,我们只是杀死你就完了。”

史密斯立在茅屋门前,看着黑人们做着一切吃人肉的准备,知道自己面临死亡,心里虽然不免难过,可是脸上一点也不露出来。乌三格看他此时的神情,倒有点暗暗佩服这位青年军官的勇敢。乌三格之所以现在来找史密斯,是因为以前在东非洲的英德战役中受过英国军队的袭击,正好借此出一口气,所以想吓吓史密斯,谁知他这个卑鄙目的并没有达到。这时,他带几分幸灾乐祸地说:“现在你可不能再驾着那个飞鸟一样的东西飞到我们的头顶上,轰炸我们的军队了,你也休想再驾着它逃走,等一会儿,乌三格就要给你送终。”他说着,得意地看着那些黑武士和黑人妇女在木棒边一面忙碌一面谈笑。他最后斜睨了史密斯一眼,昂首走开了。

史密斯看着乌三格走远,就回到茅屋里去。他觉得事不宜迟,必须赶快筹划逃出险境的办法,作为一个军人,决不能坐以待毙。

在宛马宝族蛮村北面几英里之外,河岸旁边,森林的边缘处,有一个小高原,高原下面的一片浅草地上是一座新建的茅屋。那里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正忙着在茅屋周围安装防御野兽的鹿砦。这两个人都默默地工作着,除了必要时说一两句有关工作的话之外,谁也不跟谁闲聊。

那男人只围着一块狮皮,其他部分都裸露着,风吹日晒中皮肤已经变成了褐色。他的体力非常好,即使搬运很重的东西,也看不出来多费力的样子。原来这男人就是泰山,女的却是奇翠儿。

奇翠儿在泰山全神贯注低头工作的时候常常偷眼看看他。她觉得这个人言语行动神秘莫测。他的性情里既含着超乎常人的因子,有时也含有野兽的基因。奇翠儿这样一个孤身女子流落在蛮荒的非洲中部,竟和这么个半人半兽,说恩人也行说仇人也行的人相处,总感到十分害怕。自己曾用手枪柄把他打昏过,谁知他会不会哪天忽然记起仇来呢?若是他报复起来,自己可决不是他的对手,到那时准难活命。

奇翠儿手里做着泰山教她的工作,脑子里却不禁在回忆往事:记得她第一次看见泰山,是在东非洲德军克劳特将军的司令部里。那天,他活捉了施奈德少校,此后,这位少校的生死存亡谁都不知道了,现在,能解这个谜的人就在面前,她却不敢问他。第二次,是他从狮子嘴里救了自己,并说她是间谍,还说仅凭这种职业就该杀死她,因而要押她到英军司令部去。自己用手枪柄打晕了他,乘车逃走了。可是不知道他怎么会那么快,当天晚上又在威廉镇中出现,在旅馆里杀死了施奈德。当她以为自己一定会死的时候,他却莫名其妙地放过了她。这些事搅在一起,奇翠儿越来越不明白泰山的用意。最近,自己在宛马宝族的野蛮部落中杀死黑人守卫,逃入丛林,被大猿围住,又恰恰是泰山救了自己。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实在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不管怎样,泰山对自己从来没有过什么不良的企图,这一点完全可以肯定。

奇翠儿虽是当间谍的,毕竟也是个少女,平时性情比较活泼,喜欢和人谈谈笑笑。在德军中,大多数人都对她挺好,她人缘不错。泰山却不同于常人,有他独特的个性。他从小生长在丛林中,大猿群里语言本来就很简单,所以他自然养成了沉默寡言的习惯。他虽然嘴里不说话,思想在脑子里却没有停滞过。对于奇翠儿也是如此,除了工作上必须说的话外,一句闲话也没有。奇翠儿虽然觉得寂寞,可是,从旁冷静地观察他,他确实没有害人之心,渐渐地她也就不大害怕泰山了。只是她心里有许多疑问,却始终不敢问他。譬如,泰山是怎样的一个人?有着怎样的身世?听他说话,一定在文明社会里生活过,那么,他从事过什么工作?最使她不解的,是他怎么会说猿语?他怎么会和那些大猿处得很好?难道他和它们从前是相识的?这又怎么可能呢?她越想越糊涂了。

有一次,奇翠儿大着胆子,试探着问泰山茅屋盖好了之后他打算怎样?

泰山说:“这儿的茅屋、鹿砦都完工之后,我就要回到西海岸去,那里是我自幼生长的地方。至于在那儿要逗留多长时间,我自己也说不定。从前我在丛林中住惯了,那时从来不计算时间。在丛林里,不像在文明社会,为生计为工作忙碌奔波,我们在林子里到处是家。我在这里已经住腻了,一定要到西海岸去。不过,在我走之前,得先做好两件事:第一,我必须替你盖好这座茅屋,好让你有个栖身之处;第二,我必须教会你打猎捕食的方法。这样,你才能在丛林里活下去,我也可以放心地走了。”

奇翠儿听了,不觉悲伤起来,问道:“你真的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吗?你真的要让我独自留在这让人提心吊胆的丛林里,当野兽和吃人生番的牺牲品吗? 这个地方离白种人的殖民地少说也有几百英里,我怎么能住在这蛮荒的地方呢?我……”

奇翠儿后面的几句话几乎都带着哭音了。泰山说:“这有什么不可以?又不是我带你到这里来的,你是随德国军队来的。现在我倒要问问你,如果是你们德国人,在这种地方遇到敌军的女子,肯保护她吗?”

奇翠儿颤声说:“是的,我想德军也一定肯这么做的。我相信没有一个男人会把一个白人女子独自留在这么怕人的地方。”

泰山听了只耸耸肩,看来,他去意已决,不想多说了。而且他也不愿意说德文,一说德文,他就会想起家仇,想起琴恩的惨死。后来,他忽然想起奇翠儿当间谍时,曾经改扮成英国军官混进英军的司令部,既如此,她一定会讲英语,所以他问她:“你能熟练地讲英语吗?”

奇翠儿很坦然地回答:“我当然能啊!可是这么多天来,我始终不知道你也会说英语啊!”

泰山听了,觉得她讲的也有道理,所以没再说什么。泰山始终觉得她毕竟是个没有太多生活经历的女孩子,根本看不出他是个英国人。也许,她只以为他是个蛮族人,由于常出入德国的殖民地,因而学会了说德语。泰山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不觉暗笑起来,凭自己现在的这一身装束,她怎么会看得出自己是英国人呢?当然她更不会想到他是个英国贵族,在英属东非洲还拥有一座庄园。泰山认为,奇翠儿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和经历倒也有好处,这样更便于从她嘴里多知道一些德国的军事情况。奇翠儿是间谍,心里肯定藏着许多军事秘密,若她只认为他是个没有国籍的,专和白人作对的林中蛮族,就不会对自己存戒心,从她那儿了解情况也容易得多。泰山的这些想法奇翠儿当然不会识破,从他活捉和刺杀施奈德两兄弟的行动看,泰山确实也像一个专门和白人为仇的蛮族。

他们俩又继续默默地工作着。泰山知道干这些活儿本是为了奇翠儿今后的生活,她本人应该参与,但是看到她搬运荆棘确实勉为其难,荆棘的刺又扎得她两条手臂鲜血淋淋,心里便有点不忍。他干脆让她不要干了,自己手脚利落地干起来。

奇翠儿问:“为什么不叫我干,你却一个人干呢?”

泰山说:“你一个女孩子家,这些粗活本不该你们干,还是我一个人做好。如果你愿意干点什么的话,可以拿着我早上带来的葫芦到河里去打点水来,我走后这个葫芦就留给你用。”

奇翠儿听了,有点惊慌,又有点难过地问:“你走了之后?这么说,你要走吗?”

泰山说:“是要走,但不是马上走,等鹿砦安好了,还要去打猎。明天我带你一起去,教教你打猎的方法,等你能独立生活了,我再走。”

她听了,虽然心里又伤心又害怕,不知将来自己独自一人怎么过,只好拿起葫芦到河边打水去了。奇翠儿边走边想着将来,自己一个人留在这蛮荒之地,怎么办呢?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她总觉得泰山走了之后,自己不定会遇见什么,没有他的保护,恐怕也活不长久。想到这里,她不禁百感交集,悲从中来。

她一个人默默地走着,一腔悲怨没有地方可以诉说。她也知道没有理由拦阻泰山,能替自己想到做到的事,人家都想了做了,自己还怎么张口要泰山再留下来呢?当她把葫芦装满水往回走的时候,冷不防迎面一头大猿挡住了她的去路。原来这大猿正是猿王苟赖特,它独自出来打猎,远远看到奇翠儿到河边打水,故意走过来看看她的。依人类的眼光看来,苟赖特是凶猛可怕的,可是在它的族群中,尤其在那些母猿眼中,它却是一头极出色的年轻大猿。它披着一身黑色而闪着银光的长毛,一对极粗极健壮的长胳臂长得过了膝盖,宽厚的肩膀,粗短的脖子,肩上却长着一颗像枪弹似的脑袋,上尖下方,血红色的眼珠露着凶光,还有大鼻子、宽嘴巴、尖利的大牙齿,这副模样在奇翠儿看来既丑陋又可怕,苟赖特自己可是甚以为傲的。

苟赖特走到奇翠儿跟前,认出来她是那晚和白猿一起来的。记得那白猿说过,这是他的伴侣,所以苟赖特更想把自己的优美之处在她面前展示展示,还希望能博得她的欢心。哪知道它越表演,奇翠儿越觉得它可怕,最后终于大叫起来。泰山听见姑娘的惊叫声,知道一定出了什么事,赶紧跑过来。等他跑近了,苟赖特和奇翠儿都听见泰山在高声咆哮,那声音竟和大猿发出来的一样。

苟赖特马上向泰山解释说:“我并不想伤害你的女人,你不要恼怒。”

泰山说:“我知道你已认识她了,不会伤害她,可是她却不明白你的意思呀!你吓着她了。她和林中其他兽类一样不懂大猿的语言,她一定以为你要伤害她,不然,她不会这样惊叫。”

泰山走到奇翠儿身边,对她说:“它不会伤害你的,你不用害怕。这头大猿曾经被我打败过,它不会忘记。它知道我是丛林之王,它不敢欺侮人猿泰山的人。”

奇翠儿听了泰山的话,心里稍稍安定下来,同时又有点奇怪,泰山为什么在大猿面前说自己是“人猿泰山的人”呢?抬头看看泰山的表情,仍是冷冰冰的,才知道自己误会了,泰山只不过是要在大猿面前保护自己,没有别的意思。她镇静下来说:“但我实在觉得它很可怕。”

泰山说:“你行动上别露出害怕的样子来。以后你在这里生活,会经常碰到这些大猿的,你必须要镇定,因为这才是安全的秘诀。在我离开这里之前,我一定教会你自卫的方法。大猿的力气很大,如果它们有几个在一起,林中的其他野兽见了也不大敢惹它们呢。如果能和它们熟悉起来,你在林中的生活安全就比较有保障了。你越怕它们,就越会遭它们小看,尤其那些母猿,也许会因嫉妒而拿你寻开心,到那时候就不好办了。它们现在能听我的话,我自会告诉它们你有独立生活的能力,也能自卫,有些地方甚至还比它们强。我要教给你这些,才能让它们尊敬你。这样,我走后也更放心。”

奇翠儿说:“那我现在就试试看,看我能不能保持镇静,可是这头大猿实在长得太凶猛可怕了,我怕自己心里会稳不住劲。”

说话间,另外的大猿们也来了,它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好奇地把泰山和奇翠儿包围在中间。它们都认识奇翠儿,因为跳登登舞的那天晚上,她曾经从树上跳下,冲到场子里来,当时泰山介绍过她,所以大家没有什么要冒犯奇翠儿的表示。奇翠儿心里还是害怕,但她用劲克制自己,不让惊恐的心情表露出来。

泰山对大猿们说:“现在泰山要和他的女人打猎去了,以后,她就住在这里。”他把新筑的茅屋和鹿砦也指给大猿看,说:“以后,即使我不在这里了,你们谁也不准欺侮她,而且,看在我的面子上,必要的时候,你们还该帮一帮她。能做到吗?”

大猿们都点点头,表示答应。最后苟赖特代表大家说:“我们决不伤害她,泰山是我们的朋友,她也是我们的朋友。”

泰山说:“这就对了,我知道你们一定会答应的。咱们大猿可向来是说到做到的,如果你们谁欺侮了她,泰山一定会杀掉谁!”

泰山转过身来对奇翠儿说:“现在我要去打猎,你可以先到茅屋里去。大猿们已经答应不会伤害你,我把长矛给你留下,只带猎刀和绳子走,你用这根长矛足够保护自己了。我想你不会有什么危险,我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回来。”

泰山把奇翠儿安顿好,就大步流星地往丛林里去了。奇翠儿望着他的背影,看他那健美的身材、轻捷的脚步,虽然半裸着身子像个野人,却掩盖不住一种雍容的风度。她目送他走到丛林边,看他一闪身就跳到树上,转眼间连人影都看不见了。奇翠儿按照泰山的叮嘱,回到茅屋里去。这时,只剩她一个人了,她忽然想到,自己颇有自信地从军,在人们眼里工作也还算出色,怎么也没想到今天会流落在蛮荒,还不知何年何月才是出头之日。一股悲凉与绝望袭上心头,她不禁躺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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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若你不泣,此生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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