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玛趴伏在一片带刺的灌木丛后面。这里距野兽们常来饮水的地方不远,是河边堤岸下由河水回旋形成的一个小湾。这里有一片浅滩,在它的两边各形成了一条光滑的小路。它们是丛林里和平原上的食肉、食草动物成年累月来这里饮水踏出来的。那些猛兽们总是勇敢而无所顾忌地走来走去,而温和的食草动物则充分显出他们的小心谨慎和怯懦。
努玛此刻正饥饿着,而且非常饥饿。它放弃了往日来这里时那种常有的睥睨一切健步走来的仪态和咆哮着让别的动物为它让路的威严,而是静静地一动不动地伏在那里。它正等待巴拉或者豪尔塔到这里来饮水。这是一种狡猾的宁静,一种可怕的宁静,从那双凶恶的眼睛里射出来黄绿色光芒和轻轻蜿蜒抖动的长尾巴,都显示出这是一场杀戮前的宁静。
现在,这里正走来一群派可(猿语,斑马),狮子多少有点忍不住它的愤怒,它想大吼一声把它们赶跑,因为它们是草原上和丛林里最狡猾的和最有群体意识的动物。它们会耽搁狮子捕猎别的动物的机会,而捕捉它们却又并非易事。走在这一群斑马前面的总是一匹高大雄健的种马,跟在它后面的是三十到四十匹圆胖胖的烈性的马匹。当它们走近水边时,领头的种马时时停下来,竖起耳朵、伸出鼻子去搜寻从微风里吹来的猛兽的气味或声响。
努玛不安地蠕动着它的身躯,尽力地伸长它的臀部,好使它褐色的身体能积聚起足够的蹿跳力量,好发出猛烈的攻击动作。它的眼里冒出饥饿的凶光,它的肌肉这会儿正在轻微地颤动。斑马走走停停,鼻子不断地打着呼噜,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种马就会通过踢打它的蹄子发出响声,于是整个马群就会转身飞跑而去。不过狮子是知道它们的这种习性的,所以它一动不动地呆在那里。它也知道领头的种马会迟疑不决以致转身向后跑去。只要它感到有巨大的危险,就会领着它的族群飞奔回草原上去,再也不回来了。只有经过它多次试探感到安全以后,它才会领着一群母马和它的子女们安心地走向水边。
狮子这时选中了一匹肥胖小母马,狮子的眼睛里射出了饥饿的火焰,它知道只要能猎得一匹小母斑马,它将会享用到世上最美的野味。它慢慢地挺起了身躯,一根小树枝在它的爪下发出一声轻轻的折断声。它就像一发射出的子弹直扑那头小母斑马!但是,不幸的是那根小树枝的折断声已经向那些警惕的猎物们发出了警告。斑马们几乎在狮子出击的同时转身飞逃而去。种马留在最后面殿后,狮子只好径直向它扑去,可是它不得不提防种马的后蹄,因为如果被它踢一下,最轻也会鼻青眼肿,这是斑马们最重要的本领了。所以,最后狮子还是没有扑到种马,只不过在它的后背上留下一道被狮子前爪抓破的血道子而已。那一根小树枝的折断无异破坏掉了狮子的这一顿美餐。
狮子只好气愤地咆哮着离开了河边的饮水地,凶恶地饿着肚子向丛林走去,它的肚子让它很不好受。大概连平时它看也懒得看的鬣狗的臊肉,这会儿对它空空的胃来说,也是一顿珍品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和脾气下,努玛遇上了喀却克族的大猿。
一般来说,一头凶猛的野兽,大多在日上三竿以后,都还在梦乡里酣眠。它们都是晚上捕食后,在剩余的残肉边休息。不过,我们上面所说的这头倒霉的狮子,昨夜却什么也没吃到,所以至今它还是饥肠辘辘,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大猿却喜欢白天进食,到了这会儿它们都已吃过了“早餐”,正在林间的空地上游荡。狮子早在看见大猿之前就嗅到了它们的气味。如果是往常,狮子会掉头远去,因为即使是我们的兽中之王,对于喀却克族中的公猿尖利的獠牙和巨大的膂力,也有几分敬畏,犯不着无故去招惹它们。今天却有点不同,狮子已顾不了许多,它只能听凭自己肚子的支配了,所以径直向它们走去。它的鼻子皱起来,发出一声轻轻的咆哮,毫不迟疑地从能看得见大猿的地方,蹿出来向正在林间小空地上的几只大猿扑去。
在旁边树木上的那个褐色皮肤的年轻人,对下面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他看见大猿纷纷转身四散逃走,飞快地攀跳到树枝上,只有小巴鲁们动作迟缓。这时只见一头小母猿竟然不顾一切地迎着努玛而上,原来它是为了腾出时间来好让它初生的小巴鲁有逃命的机会。它的勇气和牺牲精神让泰山大为惊叹。努玛没用几个回合,小母猿就已经浑身血污地倒在地上了。
泰山这时在他所站的树杈上生气地跳来跳去,大声叫喊着辱骂那些只顾逃命的公猿和那些只蹲在树上观望的大猿。如果那些公猿肯在原地抵抗一下,结果就不会这样。狮子不会得逞的,至少它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去对付众多扑上来乱咬的獠牙,它们会在它身上留下道道伤痕。
这时的狮子已经把它的战利品向附近的一个灌木丛中拖去,准备在那里饱餐一顿。不等公猿反应过来,泰山先就大声喊叫着向狮子追去。泰山愤怒的吼叫惊醒了公猿,它们也跟着吼叫和咆哮起来,并且跟随着泰山向狮子躲藏的茂密的树丛那里奔去。
泰山自然赶在最前面,不过他也相当小心,依靠着他的听觉和嗅觉,而不光是凭眼睛在灌木丛里寻找着狮子的踪迹。狮子的踪迹并不难找,因为它拖着的小母猿的尸体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平而宽的印痕,还有不时可见的血迹。即便普通人也不难追踪,对于泰山和喀却克族的大猿来说,它更是如同一条水泥路面那样明显。
用不着听到狮子发威的咆哮,泰山就已经知道离它藏身的地方不远了。他招呼大猿仿效他的样子,都跳到附近的树枝上。不出一刻努玛就发现自己已经处在一群大猿的包围之中了,只是这些身披长毛的动物都蹲在它够不着的树上。泰山清楚地看到那头小母猿就在狮子的前爪下面,不过这时它一定是再也救不活了。尽管如此,泰山认为必须把她从狮子的爪下抢出来,并且对这头狮子施以惩罚。他大声呼叫着辱骂那头努玛,并从他站着的大树杈上扯下附近的枯枝向狮子投去。附近的大猿也仿效泰山的样子做着。这弄得狮子简直无法安静下来,它气得不断咆哮、嚎叫,躲闪着投来的大小树枝。尽管它很饿,但是一时仍无法进食。
如果只有大猿,它们肯定用不了多久就会厌倦对努玛无益的戏弄,四散开各自干自己的营生或安享他们的美餐去了,因为小母猿不是已经死了吗? 它们用树枝向努玛投掷是不能使小母猿复活的,不是吗?所以,它们各自散去干自己的事是理所当然的。可是泰山不这么想,他认为狮子必须受到惩罚,必须把它赶走!它必须受到教训,即使杀死了一只大猿,它也无法享用。人猿泰山的脑子要比大猿想得多想得远,而别的大猿却只想到眼前。它们只想逃避眼前的麻烦,只要现在能躲开努玛的威胁就行,而泰山想的却是如何保卫大猿将来的安全和生活。
所以现在泰山一个劲儿地鼓动着这些猿大,向狮子不断投射如飞蝗一样的树枝,让它抬不起头来,且不断地发出气愤的吼叫。但就是这样,狮子仍然不肯放弃它的猎物。
从用树枝和干木棒不断地向努玛投掷的过程中,泰山渐渐地领悟到这对努玛不会构成大的伤害,就算打中要害也不大要紧,泰山便开始搜寻附近有没有更厉害的东西。不久他就发现了不远处有一堆自然风化解体了的花岗岩石块,这真是一种能够让狮子“好受”得多的“火药”!泰山立刻招呼大猿效法他的样子。泰山跳到地上,抓了一大把小石块又跳回树上。他知道只要他做出榜样来,大猿就会明白他的意图,也按照他的样子跳下树去抓起石块来投向努玛。这时泰山还不是喀却克族的头领,那是以后的事了,现在他还是刚刚脱离孩童时期的一个青年,但是他那种自我控制能力和超常的智慧已经使他在这一群野兽中崭露头角了。尽管族中的几个老公猿还时不时地对他抱有敌意,而且泰山的气味对它们始终是一种有“敌意”的气味。可是年轻的公猿,因为和泰山一起长大,而且还曾是他的玩伴,所以对他和他的“气味”早已不再陌生了。只不过在发情的季节里泰山是唯一与它们的“气味”完全不同的家伙罢了。按照进化论的思想,人和猿是同类的,只是在他们祖先的某一个分支时期,前者直立行走的时间更多一些,才渐渐使他们分别进化成现在的两个不同的种类。尽管泰山在喀却克族中还没有形成领导权,但是他早就发现了大猿有着很强的模仿本领,现在他就常常利用这一点去指导大猿们的行动。
泰山手中捧了一大捧小石块,就又爬上树枝高处,他看到许多大猿也都很自然地照着他的样子做了。就在他们忙于收集石块和重新爬上树的间歇,狮子觉得没了骚扰,开始安心地坐下来重新准备享用它的美餐了。但是还没有等到它把的猎物安置好,突然一阵石子袭来,有一颗还正好打在了它的腮帮子上,接着它愤怒的吼声被学着泰山样子的大猿接连掷出的石子打哑了。努玛摇着大脑袋躲避着飞来的石块,用凶狠的目光向上望去,它看到了那些折磨着它的大猿,却对它们毫无办法。
攻击持续了半个多小时,狮子最后只好拖着它的猎物走向草丛和灌木的深处。但是,泰山和大猿仍然紧追不舍,而且总是能找到接近它的大树和它够不到的高处,并从那里不断地向它投去石子和树枝,使它无法进食,被赶得只能不停地转移地方。
特别是那个带着“人”味,身上不长长毛的小猿最是可恶。它甚至敢站到离兽王狮子陛下不远处的地上,向它准确而有力地投去石子,打得它疼痛难忍,而且有好几次努玛突然而凶猛的攻击竟然都被它轻松而灵活地逃脱了。这使狮子甚至忘记了它的饥饿而大发雷霆。尽管为此它把它的猎物也撂下好远,但都没能给这个可恶的敌人准确一击。
泰山和大猿终于把拖着小母猿尸体的狮子赶到了林中一处小片开阔地上。在这里狮子决定再也不向前走了。它准备好在这里进行最后的一搏,于是站定在这片开阔地的中央,在这里它也能躲开那些在周围树上大猿飞蝗般的攻击,尽管只有泰山觉得在这里向它投掷起来更方便一些。
但这里总的来说并不完全适合于泰山的原定计划。因为这会儿狮子只需忍耐偶尔由泰山投来的“飞箭”就行了,它开始决心享用它的被推迟了的饭食了。泰山这会儿正用手不断地搔他的乱发,有些心烦意乱地在想着更有效的办法,他决心不让努玛得逞,以免今后它再来侵扰喀却克部族。泰山到底是人,他的头脑里不光考虑眼前,而且能运用理智思考到将来,这与浑身长满长毛的大猿只顾眼前毕竟不同。泰山估计到假如狮子发现从喀却克族这里弄到食物是一件很容易的事,那么这些大猿们未来的生活将像一场噩梦一样麻烦。因此必须让努玛明白,只要杀死一头大猿,必将立刻受到惩罚,而不是收获或奖赏。只需要教训它几次,就可以保证喀却克族今后的安全。只有那些年老的在力量上和敏捷度上都失去了壮年威风的狮子,它们才在饿极了时不顾一切地去侵犯它遇见的一切东西——只要是单个的狮子就再也不会危及大猿们的安全了。要是做不到这一点的话,那么喀却克族的大猿今后岂不是要一直生活在恐惧之中了吗?
“让努玛去找孟格村黑人的麻烦吧!”泰山继续想着,“它将会发现他们才是好对付的家伙,我必须好好教训这些努玛一下。”
但是怎样才能从狮子嘴边抢回小母猿的尸体呢? 这是泰山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最终他到底想出了一个办法。不过除了泰山以外,这办法对其余大猿都是非常危险的。当然对他来说这也并非轻而易举的事。可是我们这位未来的贵族阁下,生来就有敢于冒险的脾气。当然我敢肯定你我之辈是难于去尝试的,尤其是面对一头发怒和饥饿的狮子。
泰山首先要找一个帮手去实现他的计划。因此他想招呼同格到他这里来。同格是一头强壮的大公猿,和泰山有过良好的交往,我们在前面的故事里提到过他们的关系。它现在已经是泰山可信赖的伙伴了,就像我们常说的“朋友”或“友谊”那样的关系。而且泰山知道同格既有力又机敏。
“同格!”泰山招呼道。这个大公猿正从它站着的大树枝上,折下一根被雷劈焦的大枯枝拿在手里,抬头望着泰山。“到努玛跟前去把它引开!要不停地挑逗它,让它丢下梅卡的尸体去追你。”
同格点点头,从树上跳到地上,自泰山所站的树下面慢慢向空地走去。它手里拿着那根大树枝,嘴里不住地咆哮着,吠叫着。狮子先是迷惑地看着它,然后站起身来,它的尾巴突然直竖起来。同格知道这是它要发起攻击的信号,转身撒腿逃走。
就在狮子追赶同格,跑过泰山蹲的树上以后,泰山轻轻地从树上下来,直奔梅卡的尸体而去。而这时狮子却对这个人猿的“阴谋”动作一点儿也没有觉察,只管发狂地向飞跑的公猿追去。就在它向同格扑去的一瞬间,同格一跳就抓住了一根树枝,猛一翻身就攀了上去。好险啊,它的身体离狮子的利爪最多也不过一英尺。努玛还是扑了个空!
大概有那么一小会儿,狮子怒气冲冲地在树下朝着已爬到树上的公猿狂吼,它的吼声使得大地似乎都震动起来。然后它只好转身准备回到它的猎物那里去,继续它的几乎还没有开始的美餐。就在这时,让它更为愤怒的事出现在它眼前,它的尾巴竖得更为挺直,以更为凶猛的势态径直向前奔扑而去。原来这时映入它视线的却是那个光皮肤的像人的大猿竟敢抢走它就要到口的鲜美猎物,而且把它扛在肩上正向另一方向的大树跑去。
大猿都坐在周围大树上安全的地方,观看着这一幕残酷的竞赛,有的大喊着辱骂狮子,有的时时向泰山发出警告。此时太阳高照,温暖四射的光芒就像一盏舞台灯光打在林间空地中央这一对主角的身上。我们皮肤光亮的年轻人,此时正扛着被努玛咬死的、为了它的小巴鲁而壮烈牺牲的小母猿毛茸茸的尸体,鲜血从它身上淌到泰山的背上,形成了一道道红色的条纹,装点着他雄健有力的躯干。而在他身后发狂地追逐而来的是丛林里有名的兽中之王努玛,向后竖直了尾巴,它正在阳光下穿过空地向他扑来。
啊!这真是生死关头,死神在紧追不舍。但泰山却对这种冒险有一种胜券在握的信心。不过,他能在这一瞬间安全到达彼岸吗?
冈托这时正好从一棵大树上荡到他们前面的一根牢固的树枝上,嘴里还喊着给泰山的警告。
“拉住我!”泰山大声对冈托喊叫着。他背着身上的重负,径直向冈托伸出了一只手。冈托用双脚勾住树枝垂下身躯,也伸出一只手来猛地拉住了泰山的手。泰山借劲嗖的一下带着他背上的尸体一起蹿上了旁边的树枝。就在这时,努玛已经来到了树下,而冈托还来不及翻上树去,扑上来的兽王就已在它毛茸茸的长胳膊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泰山安然地爬到一处高树杈上,这里就算是猎豹也爬不上来。努玛愤怒地在树下走来走去,发出可怕的吼叫。它的猎物竟然就这样被抢走了,而且自己还受到了大猿们的报复。它虽然很凶猛,面对这些在树上荡来荡去的长毛家伙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不久,这些大猿又向它投出了一阵飞蝗一样的石块和树枝。
泰山对这次事件,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甚至预见到丛林中的肉食猛兽对待喀却克族大猿的态度将发生什么变化。不过,他也还是发现大猿一开始见到努玛后,惊恐万状各自奔逃互不照应的状况。在丛林中,除了恐怖和惊慌以外,是很少有什么所谓的幽默意识的。但是,年轻的英国人却能从许多事物中发现幽默。
从儿童时起,泰山就经常寻找好玩的事。他比那些笨拙的大猿都更调皮。现在他甚至从他的猿伴见到狮子的惊恐中和挑逗努玛使之陷入迷惑的愤怒中找到了抢夺梅卡尸体这样的冒险乐趣。
但是没过几天,一头猎豹竟趁一头母猿外出寻食时,爬上树去把它藏在树杈上的小巴鲁叼走了。猎豹丝毫没有受到干扰就弄走了这个小战利品,泰山大为恼火。有一天晚上,对着皎洁的月光,泰山对公猿发话了。他指出努玛和希塔几天之内就不费力地伤害了族内的两个成员。
“它们会把我们都当成食物吃掉,”泰山大声说,“我们穿过树林时,很少注意到向我们靠近的敌人。就说猴子吧,可不是这样,它们总是挑出两三个伙伴轮流注视着有没有什么敌人走近。就是斑马、羚羊,也都有专门担任守卫的,只要发现危险,它们就发出警告,为的是好让别的同类安心进食。可是我们呢?伟大的大猿们却让母狮和猎豹轻易地弄走我们的伙伴,去喂它们的小巴鲁。”
“那我们怎么办?”托格问道。
“我们也要派出两三个守卫者去注意是否有努玛、沙保或者希塔走近,”泰山回答说,“除了希斯塔以外,我们就不用再怕别的敌人了。就算是希斯塔,虽然它行动无声无息,但只要我们有专门的守卫者,或许也能发现它的可能。”
就这样,喀却克族的大猿安置了卫兵。当大伙分散去寻找食物时,总有三个大猿交叉观察着四方,只是它们现在寻食的范围比以前略小了点,不那么随意了。
但是泰山却依然无拘无束地游荡。他毕竟是个人,而且喜欢不断寻找快乐和冒险。这是对他来说并不可怕又为他所熟知的丛林奉献给他的一种带有血腥味的怪异的冒险生活。别的动物只在满足于寻食和求爱时,泰山却同时在寻找快乐的享受。
有一天,泰山游荡在栅栏包围着黑人村的上方,也就是那座以孟格为首领的村寨,这里住的都是丛林里原始的吃人的黑人。他看到了曾多次见过的巫师拉巴凯加头上正戴着一个水牛头面具。他觉得用水牛头去炫耀自己并不是很有趣的事,直到他看到孟格村长的小屋外面挂着一只带头的狮子皮,他的脸上忽然绽出了狡黠的笑容,他大概想出了什么有趣的恶作剧。
回到丛林里以后,他利用他的机敏、力气和智慧毫不费力地弄到了一顿美餐。要是泰山觉得这个世界欠他一条生命,他就会全力去把它弄到手,而且在丛林中可以说没有谁比这位英国贵族的儿子更善于采集食物了。他也许知道得比他的祖先们少,但是他干得却比他们多。
天色很快黑下来,泰山又回了孟格村并跳到他常待的、伸在村寨木栅栏上方的那根光滑的大树枝上。因为今天并没有什么盛宴也不是节日,所以村寨的街道上没有什么人。一般说来,只有当有肉食的狂欢和家酿米酒时孟格人才会到街上来。他们这会儿都是围坐在烧饭的灶火边说闲话,只有极少数年轻人成双成对地躲在小屋外墙边的黑影里干他们自己的事。
泰山轻轻地跳到地上,顺着树荫和墙边的黑影像蛇一样悄无声息弯弯曲曲地走近孟格的小屋。在这里,他找到了他所要找的东西,尽管周围有好几个守卫的武士,但是他们并不知道那个丛林之神曾经光顾他们身边,并拿走了他想弄到手的东西,然后又悄然地离他们而去,就像他来时那样无人觉察。
这天深夜,泰山蜷伏在树上准备睡觉时,他久久地看着那颗火红的行星和满天眨眼的小星星,还有如一条弯线一样的月亮而不能入睡。他不由得微笑起来,想起了那天当努玛向他们袭来时,公猿是怎样狂叫着逃散的,就在这时,狮子抓住了勇敢保护自己小巴鲁的梅卡。不过,泰山知道大猿也是非常凶猛和厉害的,只是突然的惊吓使它们一时有些失控罢了。只是泰山还不知道大猿是否已经有了足够的警惕,而这正是泰山想要在以后知道的。
他就这样带着一丝狡黠的笑容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泰山被在他头上不远处的一只曼纽猴子丢下来的豆荚皮打醒了。泰山朝上看了一下就坐了起来,他以前就多次被这样弄醒过。他和曼纽当然是很要好的朋友啦!他们的友谊建立在一种互惠的基础上。有时曼纽会在一大早跑来叫醒泰山,告诉他附近有喝水的麋鹿,或是在不远处的泥沼里正卧着一头野猪。而作为对这些好消息的回报,泰山也常常替他们剥去坚硬的坚果外皮或把找来的果子扔给他们,或者帮他们赶走蟒蛇或猎豹。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喀却克族的大猿们也早就开始了他们的寻食活动。曼纽用他的小手告诉泰山他看见过的他们活动的方向,并且吱吱的叫了几声。
“来呀!曼纽,”泰山对他们说,“跟我来,有好玩的事让你们看,跟着人猿泰山来吧!”
泰山和他头上腾跳的猴子嘁嘁喳喳说个不停,并在它们的指引下一直向前走去。泰山的肩头扛着他头天晚上从孟格村偷来的那件好玩的东西。
喀却克族的大猿正在骚扰努玛,并最终抢回梅卡尸体的那块空地不远的地方游荡寻食。有几个大猿就在空地上坐着吃东西,态度安详而满足。难道它们不是有几个守卫者吗?泰山远远地看见它们时这样想着,也许泰山走后不久它们就把安排守卫的事丢到脑后去了。泰山是常常独自一人出去好几天的,或者去远处丛林或者去海边的小屋。泰山希望大猿把安排守卫的事当作一种习惯保持下去。这会儿,泰山认为大猿在他走后可能把安排守卫的事忘记了,所以决定向它们发出一次警告,而不是仅仅和它们开一次玩笑。泰山要让它们明白,安排守卫在丛林里是一个生死攸关的问题。
但泰山弄错了。今天正好是冈托担任着守卫,他蹲在一根大树枝的浓荫里。在这里它能观察到这个方向上的大片地方,正是他首先发现了敌人。一阵沙沙声引起了它的注意,接着它就看到不远的草丛里露出了一只长满鬃毛的大头和毛色棕黄的脊背。
只是向它扫了一眼,冈托就振起双臂从胸膛里发出一声喊叫,这是大猿对危险临近的一种警告。周围的大猿也跟着发出叫声。空地上的大猿都跳上了附近的大树枝,有些公猿也纷纷向冈托这里奔来。
就在这时,狮子大步走进空地,这个兽王陛下目空一切地发出威武的低声咆哮,谁听了这样的声音都会毛骨悚然。走进空地后,狮子在空地中央停了一下。就在这个空隙,一阵像疾雨一样的石块和枯树枝立刻向他袭来,狮子挨了十几下。接着大猿们又跳下树,搜集到石块以后又跳到树上去并再次狠狠地向它投掷。
努玛不得不转身逃跑了,不幸它迎面又挨上了一阵棱角尖利的石块的投射。最后,它又在空地边上遇上了冈托早就为他准备好的一块如人头大小的石头。我们的丛林兽王陛下终于被击昏在地。
带着尖利的吼叫和吠叫声,喀却克族的公猿们一齐向这里奔来。石块、树枝加上獠牙对这个安静地躺在那里的兽王构成了极大的威胁。这样下去用不了一会儿,这个丛林里可怕的生物,就将成为一堆血肉模糊的残骸剩骨。
就在石头、树枝和獠牙都已准备好向它作出最后攻击时,突然从树上铅锤一般落下来一只长着白胡子的满脸皱纹的小东西。它蹲在努玛身体的旁边乱喊乱叫,甚至发出向喀却克的公猿们挑战的咆哮声。
大猿们停了下来,被这不速之客的勇敢惊呆了。它是一只小猴子曼纽,一向胆小的小猴子如今却变得像一头凶猛的大猿了。它围着努玛受伤的身体不断地乱跳,向公猿们发出喊叫表示不许它们再向努玛攻击。
而当公猿们都停下手来时,曼纽跳到努玛头前抓住它的一只小黄耳朵用力拉去。狮子的大头被它拉开,下面竟然露出了一个长着乱蓬蓬黑色头发的头颅,他是人猿泰山啊!
有一些老猿还没有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仍然举起石块和树枝准备继续攻击,但是勇猛的同格却跳到泰山的身旁观察这个正在昏迷中的躯体,并警告后面的大猿们停止对泰山的攻击。这时娣卡也跟了上来,站在同格身边露出獠牙,做出要保卫泰山的样子。接着又围上来几个别的大猿,直到最后,泰山身边围满了浑身披着长毛发的大猿。它们共同形成了一个保护圈,保护着尚未苏醒过来的泰山。否则这个假狮子说不定会被别的不明就里的大猿或猛兽撕碎、咬烂、吃掉,最终只留下一堆血肉残骨。
泰山在几分钟之后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看着围在他身边的大猿,才逐渐想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满意地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尽管浑身的伤痛使他一动就皱起眉来,但是他冒险所获得的满足感还是弥补了这一切。他知道现在喀却克族的大猿已经按着他的建议去保护自己的安全了。而且,他也发现自己现在在大猿中间有了坚定不移的友人和同伴,这可是他从前不曾料到的,一向胆小的猴子也为保卫他的生命做出了英勇的贡献。
这些事都让泰山感到无比欣慰,但是在另一方面他却感到不好意思而且有点沮丧,因为他的玩笑开得并不成功,大猿们不大能领会他的幽默感,这群一向凶猛而可怕的伴侣最缺少的就是幽默了。现在尽管他还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遍体鳞伤,可泰山还是决定将继续在可能的时候发挥他的幽默或开开玩笑,因为这是他的乐趣,他不会就此安静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