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干壁怀着极痛苦的心情,顺着敌人留下的马蹄印,独自一人向前追去。他经过和阿奇米特一伙人的激战,已是遍体鳞伤,所以无法走得很快,只能走一段歇一歇,但是他怀着对主人的忠心和对敌人的仇恨勉强支持着,不让自己倒下去。幸而赖天保佑,他身体素质极好,走了几天,身上的伤竟渐渐好了,体力也渐渐恢复起来。但是阿奇米特领着的那一伙阿拉伯人都骑马,莫干壁却是步行,所以他无论怎样快跑,总还是远远地落在敌人后面。
阿奇米特那一伙人回到营地,就不再外出,静等着沃泊尔回去。这一路上,琴恩受了不少苦,但她想起莫干壁和那些为了保护她、为了保护庄园而战死的武士,心里便充满了悲痛,反而有几分忘了自己的痛苦。阿奇米特到了营地之后,始终只字不提将要怎样处置琴恩,所以琴恩也无法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只是她深知这些人素来是无法无天的,如果他们只想勒索一些赎金,那倒容易对付,不过损失一些钱财罢了,果真如此还算万幸,就怕他们在自己身上打什么坏主意。她过去听说过,阿奇米特这伙阿拉伯人把抢来的妇女都卖给土著黑人,有做小老婆的,也有做女仆的,还有的卖到最北面的土耳其去,即使白种妇女也不能幸免。
琴恩是有教养、有文化的女子,又多年生活在泰山身边,向来性格镇静,不会慌乱惶恐的。但是她心里却是打定了一个主意,就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宁可自杀,也决不能受辱。不过,她也在想法宽慰着自己,她想,只要泰山活在人世,她总有获救的希望。令她自豪的是,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抵挡住泰山,无论是人还是野兽。何况,非洲是泰山常住的地方,他熟悉这里,这里有不少动物,都肯受泰山的指挥。只要泰山从奥泊城回来,看到庄园上的惨象,一定会循着敌人的脚印追踪而来,报仇血恨并救琴恩回去。她毫不怀疑自己的这个想法。
琴恩正在盼望泰山到来,在黑暗的丛林中,却有另外一个人来了。这个人就是害怕野兽、惊慌失措的沃泊尔。他这次孤身回来,多次从狮子和豹子的爪牙下逃脱性命,他的武器只有一把圣刀,在丛林中行走,他经常处在恐怖之中。晚上爬上树去,也不大敢睡,白天挣扎着逃命,遇到狮子或豹子,他也只能爬上树去躲避,整天像只惊弓之鸟,现在,总算快到阿奇米特的村寨了。
几乎与此同时,在阿奇米特村寨的另一边,莫干壁也从丛林中赶到了。他站在一株大树的树荫下,端详着村子的栅栏,瞥见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蓬乱的人,也正在向这个村子走来,他注意看他的行动,感到有点眼熟,仔细一辨认,立刻认出这个人就是主人去奥泊城之前在庄园内款待过的宾客。莫干壁正想招呼他,忽然又止住了,因为他看见沃泊尔出了丛林之后,好像很熟悉,照直向阿拉伯人的村子走去。这可是一个非常可疑的疑点!因为在非洲这块地方,如果不是熟人,阿拉伯人的村庄是绝对不许随便进入的。莫干壁小心地躲在一边,留心观察着沃泊尔的行动。
只见沃泊尔大大方方地走到村栅外,只招呼了一声,村门就开了,还有许多阿拉伯人出来迎接他。莫干壁看到这个情况,心里一下子明白了,原来这个白人到主人的庄园里来,是给阿拉伯人当探子的!这次主人的庄园遭受浩劫,原来就是这个家伙引来的。这时,莫干壁把仇恨阿拉伯人的心都转移到沃泊尔身上来了,恨不得马上杀了他。
沃泊尔进了村子之后,马上去见阿奇米特,把前前后后的经过都报告给了阿奇米特,只把自己得到一袋宝石的事隐瞒不讲。他把宝石贴身藏好,不让人看出来。阿奇米特听沃泊尔说有许多金砖被瓦齐里人埋在泰山烧焦了的庄园里,简直大喜过望,拍着沃泊尔的肩膀说:“这件事可是老弟的一大功劳!要想得到这批金砖非常容易,只要派人去挖来就行了。我们到庄园上去抢劫那女人时,有过一场血战,我们已经把留在庄上的瓦齐里人一个不留地都杀光了。只是从奥泊城回来的这一批瓦齐里人还是会来报仇的,如果碰到他们,我们必须把这批人也干掉,再去挖金子,就万无一失了,如果碰不到,就算他们命大。金砖的事,除了你和他们之外,没有别人知道。他们埋金砖时,没有看见你吧?”
沃泊尔笑笑说:“我当然不会让他们看见。”接着他又问,“那女人劫来了吗?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阿奇米特回答说:“我打算把她卖到北方去,我想,泰山疯了,现在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她一定能够卖得一笔大价钱的。”
沃泊尔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阿奇米特的想法。同时,他心里又在转着他自己的主意,他想怂恿阿奇米特允许由他带人押琴恩到北方去,这样自己就可以找机会逃走了。他估计,现在提这个要求最合适,因为阿奇米特意外地得了一批金砖,正在高兴,趁他心情好的时候,提这个要求,八成他会答应的。沃泊尔心里还有一件担心事,他知道一经参加了阿拉伯人的团伙,要想脱身是十分困难的。过去他曾经见过许多想要逃走的人,被他们捉回来,没有一个能活命的。而且处的死刑都非常残酷,他们临死时的惨状,现在回想起来还令他不寒而栗。沃泊尔急于借此机会脱身,表面上却装作有意无意的样子,随口问道:“那么,你打算派谁带这女人到北方去?别忘了,咱们还得留点有力气的人手,把金砖挖出来,搬回来呢!”
阿奇米特思索了好一会儿,他也在盘算:这笔金砖的价值,可比卖一个白种女人要高得多。挖取黄金的事要快点进行,免得夜长梦多。可是那个女人也不宜久留在村中,免得她找机会逃跑了,让自己白丢一大笔钱。他想遍了他所有的部下,认为只有沃泊尔可受此重托。他也想到了沃泊尔会不会逃走,他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沃泊尔是欧洲人,这里的许多阿拉伯人部落都反对欧洲人,如果他携款潜逃,他很难通过这么多的阿拉伯人部落。同时,阿奇米特也可以挑选几个亲信部下和沃泊尔一同去,他会密令这些人一路上监视他,沃泊尔要逃走也是困难重重,几乎是插翅难逃。于是他说:“挖黄金的事,用不着咱们两个都去。我看,你辛苦一趟好不好?就由你带那女人到北方去吧!那里我有一个朋友,是专门做这号买卖的,我可以写一封介绍信给你。卖掉了之后,你带着款子立刻回来,我办完了挖黄金的事后也立刻回来,专候你的好消息。”
沃泊尔听了正中下怀,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为了不让阿奇米特看出他的心思,表面上却故意不露声色。他俩又商量了一阵其他七零八碎的事情,沃泊尔说想去洗个澡,就告辞出来,回自己的帐篷了。
沃泊尔洗了头发洗了澡,拿出一面镜子来,挂在帐篷里面的一根绳子上,又搬过来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坐在那里,对着镜子,舒舒服服地刮起脸来。他这么多天来一直困在丛林里,弄得蓬头垢面。洗过澡、刮完脸之后,觉得轻松多了。于是他向后靠在椅子上,抽着烟卷,准备抽完了烟,就去睡觉。人的身心一放松,闲着没事,就总会身不由己地想干点什么,沃泊尔也是如此,他无意间把手伸向腰间去,自然摸到了那袋宝石,心里不觉万分高兴起来。他想这一袋宝石价值连城,万不可让阿奇米特知道,他若看见了这么多光彩夺目的宝石,真不知会作何感想,多半会羡慕得不得了。沃泊尔自己也说不准这袋宝石到底值多少钱,因为他自己也还没来得及仔细看过,更没有仔细数过一共有多少颗。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被喜出望外的心情所陶醉,不由放松了警惕。
他想,全村的人,除了值班守夜的之外都入睡了,估计这么晚不会再有人到自己帐篷里来了,好奇心驱使着他很想把宝石倒出来仔细数一数,尽情地欣赏一番。他把袋子解下来,握在手中,打开袋口,满意地向里面望了望,轮流用两只手掂了掂分量,然后往桌上一倒,独自呆坐在椅子上,眯起眼睛,梦想着将来的荣华富贵。在他的幻觉之中,这简陋的帐篷仿佛都变成辉煌的宫殿了。
他正在迷迷糊糊忘其所以的时候,无意之间,目光转到挂在帐篷里的镜子上,起初因为他在想心思,所以并没看见什么,这时他突然发现,镜子里似乎出现了另外一个人的脸,这一下,他吓得几乎跳了起来。定了定神,仔细一看,竟是阿奇米特站在帐篷门口,镜子里映出的正是他狰狞的笑脸!
沃泊尔知道坏事了,宝石被阿奇米特看见了,他只好装作没事一样,把宝石装入袋里,塞进内衣中。他装作根本没看见阿奇米特的样子,仍旧坐在椅子上抽烟,然后站起来打了一个哈欠,伸一伸懒腰,缓慢地转过身来,面对着帐篷门口。这时他才发现,阿奇米特已经不见了。沃泊尔和阿奇米特处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深知他的为人,既然他已经看见了自己的隐秘,如果不交出来,不但宝石自己得不到手,恐怕连命也要搭进去!他十分慌乱地收拾了一下,准备去睡,上床之前吹灭了灯,心里在忐忑着下一步该怎么办,他就在这种纷乱紧张的心绪中上了床。
沃泊尔睡下来之后,过了一两个小时,帐篷门一动,黑暗中闪进一个人影来,他毫无声息地走进帐篷中,手里拿着一把雪亮的钢刀,他一直走到沃泊尔床前。其实,这时床上已经没有人了,只是用几条绒毯卷成圆筒,像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样子,上面仍旧盖着一条绒毯。进来的那人用手轻轻地摸了一下,摸到床上有人,他以为这是沃泊尔,便轻轻举起刀来,狠狠地接连砍了几下,但每一刀砍下去,都出他意外,床上的人没有声音,也不见挣扎。这使他觉得非常奇怪,于是用手掀开绒毯,想不管沃泊尔死了没有,一定要从他身上摸到那袋宝石,把它解下来,拿到手。
哪知他摸到在绒毯下面的,仍是绒毯,这一下他才知道自己被愚弄了,不但大失所望,而且暴怒起来。原来这个刺客正是阿奇米特。等他明白沃泊尔早已逃得没有了踪影时,他觉得自己从来还没有这样失算过,气得暴跳如雷,大声乱嚷着跑出帐篷去,喊醒了全村的阿拉伯人,命令他们搜查每一个帐篷,必须找到沃泊尔。没想到把所有帐篷和村子的各个角落都搜查遍了,也没找到沃泊尔的踪影。于是阿奇米特指挥大家一齐上马,向黑暗的丛林中奔去,他吩咐部下,务必把沃泊尔活捉回来。他不但想要那袋宝石,他还要亲手杀了沃泊尔,才能出这口被愚弄的恶气。
阿拉伯人骑马出村,奴隶们在村门口观望,莫干壁就趁这一阵混乱,混在当地黑人们中间进了村子。这时是夜里,四周昏黑,土著人完全没有发觉有生人进了村子,因为莫干壁的装束也和他们差不多,所以很不容易被发现。莫干壁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在村中大路上走着,居然没有一个人来对他进行盘诘,等这些土著人回到各自茅舍的时候,莫干壁早已躲藏在帐篷后的黑影中了。
莫干壁悄悄地在村中各处找了近一小时光景,始终没能找到琴恩被他们关在哪里。正在他觉得无法可想、有些焦急的时候,忽然瞥见一间茅舍前面坐着一个黑人,好像是在把守着屋门,而其他许多间茅舍却没有这种情况。莫干壁觉得,这次大概是找对了,他于是小心地躲在附近的黑影中,等待机会。过了一会儿,另外一个黑人走过来了,看样子,好像是来接班的,莫干壁听到新来的那个人说:“俘虏在里面吗?”
原来值班的那个黑人回答说:“是的。从我在这里值班开始,还没有人进去过。”
新来的值班黑人听了这话,就放心地蹲在门前,执行起任务来了,那个下班的黑人也回自己的茅舍去了。莫干壁从附近的地上摸到了一根粗木棒,拿在手里,蹑手蹑脚地朝值班黑人的背后走去,那个黑人一点也没察觉背后有人走过来了,莫干壁溜到他背后,举起木棒,狠狠地朝他头上打下去,那人一声都没响就倒在地上了。
莫干壁见那黑人已死,他急于救琴恩,就立刻冲进屋去,轻声叫道:“夫人!夫人!”可是没听见琴恩的回答。他于是在屋里到处摸索寻觅,始终没找到琴恩。后来,他把整个屋子都摸遍了,发现这间茅舍竟是空的!他暗想,难道这是敌人耍的花样吗?他们把夫人藏在另外的地方了?他们不会伤害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