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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坦布萨

泰山试试安德森的呼吸,再听听他的心跳,确信他已死了,于是取下自己身上的佩刀,挖了一个浅浅的土坑,安葬了安德森的遗体。泰山觉得这个人外貌虽然丑陋,可是心地非常善良,是个讲义气的侠肝义胆的好人,为了救他的妻儿,冒了各种风险,置生死于不顾,最后竟至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泰山怎么能不带着感激的心情,好好地安葬他呢?

泰山把安德森埋葬好之后,立刻去追赶罗可夫。现在他已能确定,那个在前面走过的白种女人一定是琴恩了,而且也能确定琴恩又落入了罗可夫之手。他心急如火地要救琴恩和杰克,于是加快了速度,拼命向前赶。谁知,这一条路竟是那么难走,丛林中的小道错综复杂,有许多交叉的十字路口。来往的人又多,罗可夫的足迹完全被土人的足迹覆盖了,无论泰山怎样运用自己特有的嗅觉和视觉,也没法辨认出来。

现在泰山又陷入了困惑之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最后他用异于常人的嗅觉从空气中嗅出,他要追逐的人是从右边的一条道路走的。但是一到夜里,由于走动的野兽多了,气味又模糊起来。他知道他率领的那群部下——人猿和猎豹——一定会寻着他的足迹,在后面跟上来的。但他深恐他们迷失道路,于是在经过的地方,都选一些大树或藤萝,用自己的身体在上面多蹭几下,好让人猿和豹子容易嗅出,准确地找到自己的去处。

没有料到天黑之后,竟下起了倾盆大雨,泰山没有办法,只好停了下来,找一株大树歇宿过夜。天亮的时候,雨还没有停,随后又大一阵小一阵地下了一个星期。天总是阴沉沉的,地面泥泞不堪,连路上残留的一些足迹,也被狂风暴雨冲洗得干干净净,弄得泰山束手无策。

在这一段时间里,泰山不但没再遇见什么土人,就连自己的那支队伍——人猿、猎豹和莫干壁——也都没见跟踪而来,他估计这支队伍是受了狂风暴雨的影响而迷失了方向。泰山现在所走的这条路对他完全是陌生的,还有一点是最困难的,就是这些天一直是阴天,白天没有太阳,晚上没有月亮和星星,泰山在丛林中几乎没法辨别方向。

直到第七天的下午,太阳才从重重的云层里露出脸来,泰山心里十分焦急,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在丛林里迷路。他知道琴恩和杰克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而且又落入了罗可夫的魔掌,他急于去救他们,可是,脚下又不知该从哪儿走。而且在这长长的七天之内,罗可夫会不会对琴恩和杰克下毒手,他们到底是否还活着,这都很难说。泰山知道罗可夫的报复心是很重的,琴恩逃脱过一次了,这次又被他捉住,肯定凶多吉少。罗可夫当然也会料到泰山在后面紧紧追赶,那么他更会趁琴恩在自己手中的时候,想尽办法凌辱她,最后对大人和孩子都下毒手。

现在阳光虽已把道路照得很亮了,泰山还是难以确定自己该往哪里走。他知道罗可夫放弃了水路,从陆路上追赶安德森,但是,目前他到底是向内陆去了呢,还是又返回了乌干壁河流域?这一点是很难推断的。泰山记得离开河道时,曾经注意看了看乌干壁河,这里河道非常狭窄,河水也浅,独木舟从这里走是很困难的。那么,罗可夫既然不可能走河道,他从陆路上又可能往哪里走呢?从安德森离开琴恩和孩子的地方算起来,罗可夫有可能往桑给巴尔方向去,不过,那条路极危险,像罗可夫那样一个懦夫估计是没有勇气走那条路的。

泰山又转念一想,也许罗可夫害怕自己率领猿、豹追赶,有可能冒着危险走那条路。泰山想来想去,最后打定了主意,向东北方向追去,一直往德属东非洲走,在路上说不定会遇见一些土人,或者可以打听出罗可夫的踪迹来。

第二天,在路上果然见到了一个村落。泰山进去看了看,那里的土人不知何故,一见了他,都像见了什么魔怪一样,拼命四散奔逃,转眼之间,跑得一个也不剩了。泰山非常失望,到村里各个隐蔽处又搜寻了一番,最后果然被他找到一个年轻的武士。这黑人见了泰山,也吓得不知所措,不敢抵抗,连忙扔下武器,躺在地上,双手捂着脸,不敢看泰山,吓得全身发抖,嘴里拼命地乱嚷嚷。

泰山再三用和蔼平静的口气安慰他,消除他的恐惧,然后询问他,为什么见了自己会这样害怕?颇费了一番口舌之后,他才从这个黑人口中得知,前几天有一队白人从他们村外经过,其中有一个人告诉他们说:后面有一个白种恶魔正在向这边追赶过来,如果想保全自己及全村人的性命,应该设法防范和堵截。正因为如此,刚才那些黑人一见泰山,就想起了那个白人告诉过他们的白种恶魔,所以他们认定泰山一定就是那个恶魔,才会吓得没命地逃跑。这个黑人还说:前几天过去的白人还告诉过他们,在白种恶魔的后面,还跟着一队猿和豹,这些东西也是恶魔幻化出来的,都听那个白色恶魔指挥,必须小心防范。

泰山一听,马上明白这是罗可夫干的,他故意制造出这些骇人的谣言来,好让土人跟他捣乱,耽搁些时间,以便他逃脱。那土人渐渐觉得泰山不那么可怕了,才又告诉他说,那个白人还出了巨额赏金,谁若能杀了白种恶魔,就可以得到重赏。其实村里的人都想得这笔赏金,只是一见了泰山,都害怕起来,觉得还是性命比钱要紧,所以都赶快逃命了,哪里还敢动手杀泰山呢?

泰山的样子非常和善,没有一点儿要伤害他们的意思,这使得黑人最终完全放下心来,答应把泰山带回他们村去。一路上还招呼逃跑了的同伴回来,告诉他们:“这个白人不是恶魔,不会伤害我们,只要我们老老实实回答他的问话就行了。”

这些黑人听了半信半疑,都犹犹豫豫地回到村里来,他们没法完全忘掉罗可夫的话,眼睛总是盯着泰山看,仿佛怕他忽然变起脸来。

最后,酋长也回到村里来了。泰山很想从他嘴里打听出罗可夫的行踪,他不肯轻易放过这次难得的机会。酋长是个矮胖子,面貌丑陋而且狰狞,一双手臂特别长,像人猿的前肢。从他的外表看,泰山总觉得他是个诡计多端的人。

他们这个部落,原是吃人的野蛮部落,他们本想把泰山杀了,一来可以得赏金,二来可以饱餐一顿。可是,罗可夫的白种恶魔如何如何可怕的话,在他们心里先入为主了,他们对泰山总有点害怕,谁也不敢先下手。泰山并不知道,酋长安排了一部分人埋伏在丛林后面,只等酋长一声令下,就向泰山发起攻击。他们酋长的名字叫甘互赞。

泰山又向最初遇见的那个黑人问了一些问题,但他对这个黑人所答的话并不完全相信,边听边辨别,哪些可能是真,哪些可能是假。总之,他对酋长甘互赞和他手下这帮人,始终是存着戒心的。他见那年轻黑人讲起罗可夫的时候,总是露出很害怕的神情,据他说罗可夫是向远远的东海岸走去的。他还说,罗可夫所带的脚夫想逃跑的很多,在他们这个村里的时候,就有五个人要逃。可事情败露了,被罗可夫发觉,当时就宣布处决,把那五个人在树上吊死了。这样一来,他手下的那些人没有一个不怕他的,但是敢怒不敢言,只能违心地跟着他走。甘互赞也说,这种状况不可能持续多久,用不了多长时间,估计他们中间一定会发生叛变,说不定哪天,他雇用的脚夫、厨子、抬枪夫会约好了一齐逃跑,把他一个人丢在荒无人烟的丛林里,让这个狡猾的白人尝尝被遗弃在危险处境里的滋味。甘互赞对琴恩和杰克的事,始终一个字也没说,泰山也非常机警,善于见机行事,婉转地拿话试探,这酋长却十分狡猾,关于这群白人中间还有妇女和小孩的事,一个字也没吐露。

泰山向酋长要点吃的东西,他迟疑了一阵,才命令部下预备食物。吃饭的时候,泰山又向另外的黑人打听消息,大家都因为酋长甘互赞就坐在旁边,谁也不敢多嘴。可是泰山从他们脸上的神色可以看出,他们一定是知道的,只是不敢说出来罢了。泰山急于打听罗可夫的行踪,以便救琴恩和杰克,于是他准备在这儿过夜,想慢慢从他们口中套出一些线索来。

泰山向酋长正式提出,要在他们村落里住上一夜,这次酋长却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一点儿也没有迟疑的样子,反而显得特别殷勤,仿佛他素来就非常好客。酋长特意选了一处村子里最考究的茅屋,安顿泰山住。这间茅屋原是酋长和他大老婆住的,他现在要搬到小老婆屋里去住,好把房子让给泰山。泰山心里暗暗思忖,为什么刚才自己要食物时,酋长迟迟疑疑,自己要借宿,他反而表现了特别的热情?是的,他想起了那个年轻黑人在村外告诉他的话,罗可夫出了一笔巨大的赏金,要他们杀死泰山!

泰山还没吃完,酋长就不断催促他,请他早一点到茅屋里去安歇。泰山吃完饭之后,已经到了睡觉的时间,尽管确实疲倦了,泰山还是有意延迟着不走。若论酋长的内心,他巴不得泰山早一点睡熟,他们好早一点结果他的性命。泰山之所以有意拖延,也有他的目的,他还想和那个年轻黑人单独谈谈,以便打听点真实消息,不过,这件事一定得等到熄了火以后才能着手做。泰山对酋长的多次敦促,实在是盛情难却,他只好推托说:“我愿意和几个年轻武士睡在一起,如果为了我,请酋长的大夫人腾出房子,让她到外边去受冻,我实在心里不安。”

酋长的大老婆听了这话,带着感激的神情,露出牙齿笑了。酋长也赞同泰山的意见,因为他觉得,这样安排,杀泰山更方便,他可以命令和泰山同住的部下杀死他。于是他便叫部下领着泰山,到靠近村门的一间茅屋里去。那晚,恰巧村里有人从外面游猎回来,村中要举行舞会表示欢迎和庆祝。这样,茅屋里就只剩了泰山一个人,那群年轻武士,都和甘互赞一同参加舞会去了。

酋长甘互赞等泰山进屋之后,就立刻挑选了几个年轻有力的武士,暗中叮咛他们今夜杀死那个白种恶魔。

武士们听了这个命令,都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想到要行刺这样一个勇猛而又健壮的白人,他们都觉得自己不敢下手。可是,酋长的命令又不能违抗,否则会被冠以不遵命令、不听指挥的罪名,那可是要受严厉惩罚的。哪知甘互赞正在秘密地向他的部下传达着他的杀人阴谋时,他的话全被他大老婆偷听到了。她因为泰山不肯住她的茅屋,怕她搬出去受冻,心里非常感激泰山。她估计到丈夫殷勤留客一定有什么不怀好意的事,她想要探知个究竟,于是就装作到火边去添柴,留心偷听他们说些什么。

泰山进了茅屋,由于实在疲乏,一躺下就沉沉睡着了,外面的喧闹声他竟一点儿也没听见。迷迷糊糊中他被近处的一种什么声音惊醒了。他睁开惺忪的睡眼,向屋内仔细地环视了一遍,屋子中间那堆火已经快要熄灭了,借着微弱的火光,看不清有什么东西。然而他敏锐的听觉告诉他,的确有什么东西向他这里爬过来了。

他侧耳仔细地听着,屋子外面,黑人们还在兴高采烈地欢歌狂舞着,那喧闹声一阵阵传进来,看来,进屋的绝不是那些跳舞的人,但这种时候又有谁会向他这里走来呢?来干什么呢?泰山不由得警惕起来。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已经到了泰山的身边,泰山一下子跳起来,举起长矛,厉声问道:“来的是什么人?怎么敢像偷袭的野兽一样,在黑暗里走近人猿泰山的身边?”

黑暗中有个老妇人的声音传来:“请别出声音! 我叫坦布萨,是酋长的老妻,先生刚才不是不愿占我的居室,不使我在外面露宿受冻的吗?”

泰山问:“你有什么事要找人猿泰山?”

坦布萨说:“先生这样对待我这个不走运的老太婆,说明先生是个仁慈宽厚的人,我不愿你受到伤害,所以特来给你报信,算是我报答你对我的好心。”

泰山惊奇地问:“我有什么危险吗?”

坦布萨说:“我的丈夫甘互赞已经指派和你同住的武士杀害你了,刚才我亲耳听到他在吩咐他们。等一会儿,他们跳完舞,大约在半夜的时候,就要进这间茅屋来了。如果那时你还醒着,他们就会托词说是来睡觉的,如果你睡了,他们就会下手杀死你。他们会躺在你身边装睡,等你睡了,他们就一拥而上行刺。总而言之,甘互赞非常想得那个白人的巨额赏金,决心非杀死你不可呢!”

泰山恍然大悟说:“哦!对了,我忘了有巨额赏金这回事。”他想了想又问:“这我就不懂了,甘互赞既然不知道那白人的去向,就算能杀死我,他又到什么地方去领赏呢?”

坦布萨说:“他们没跟你说实话,那个白人走得并不远,甘互赞知道他们走的路线。他可以派人去追他们,那白人为了等你的消息,走得很慢呢。”

泰山问:“你知道他们在哪儿吗?”

坦布萨问:“你要去找他们吗?”

泰山坚定地点了点头。

坦布萨说:“这里的路径太复杂,我没法用语言向你说清楚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是告诉了你,你也会在岔路上迷路的。但是,我可以领你去找他们。”

在泰山和坦布萨谈话的时候,他们没有注意,一个小小的黑影悄无声息地闪进了茅屋,伏在他们后面的地上。泰山他们没看见他,他却把泰山和坦布萨的谈话偷听了个清清楚楚,听完之后,又悄悄地闪了出去。这小黑影就是酋长的儿子,名叫布拉奥,是酋长的小老婆生的。这小东西从小就品行不好,专会在父亲和坦布萨之间挑拨是非,素常就和坦布萨仇怨很深,总想寻衅生事。今天看见坦布萨拐进泰山屋里去,他想一定是去干什么坏事,于是悄悄跟了进来偷听,然后好到父亲那儿去搬弄是非,也可博得父亲的宠爱。

泰山和坦布萨当然不知道有人偷听了他们的谈话,最后坦布萨轻声说:“既然这样,我们不如赶快出发,免得被他们发现了。”

坦布萨最后这两句话,布拉奥却没有听见,因为他急于向父亲告密,早已向村中飞跑去了。然而此时,酋长看跳舞正看得出神,根本没听见小儿子在叫他。

等到坦布萨领着泰山偷偷地出了村门,已经进入黑暗的丛林时,酋长派来追赶他们的两个人也已经追进了丛林。不过,四个人虽然走的是同一个方向,走的路径却不同。

泰山和坦布萨一直向前走,等走到离村落较远,可以自由说话的地方,泰山才又问坦布萨,是否看见过一个白种女人和一个白种小孩,这是他非常急于知道的。

坦布萨这时才敢大胆地告诉他:“是!有的,的确有一个女人和那伙人一起走,不过那个小孩,不像白种小孩,似乎是个黑种人,我只远远地瞥见了一眼。后来听他们说,那个黑孩子在我们村里患热病死了,他们就把他埋在我们村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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