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边的一家天涯缘咖啡馆里,秦明静静地望着莫雨蝶,她却侧着脸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湖面。这个姿势,莫雨蝶已经足足保持了五分钟,看情形她还会继续保持下去。
“我知道你非常为难,可是除了你之外,我想不出还有谁可以帮上这个忙。”秦明只好继续劝说着,他相信实话最具有打动人心的力量。
莫雨蝶终于回过头来望着他,声音里散发出一种伤感和怨恨:“你的意思是我擅长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
“这不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用你的话来说是一个策划,比如《早报》上那篇质疑钱教授的文章应该就是你的策划。”秦明迎着她的目光说出这句话后,他反而轻松了不少。该要面对的一定要面对,该要说的话一定要说出口。
过了好一会儿,莫雨蝶才缓缓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篇文章刊出后受益最大的就是鉴宝栏目,所以我早就猜到这件事情和你有关。”秦明没有理会她略显尴尬的神情继续说道,“我需要你帮我这个忙。”
“我曾经那样做是为了鉴宝栏目形成话题效果,提升栏目的收视率,你现在让我做的事情却有着不良的动机。”莫雨蝶依然摇头表示拒绝。
“我只是为了找出真相而已。”秦明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拍打着桌子,然后用期待的目光一直望着莫雨蝶说,“更加准确地说,是为了给程教授一个清白。”
“真相?”莫雨蝶突然笑了,“古玩圈里没有真相,只有层出不穷的阴谋,防不胜防的欺骗,还有各种纠缠不清的利益关系。”
“正是因为如此,我更需要找出真相。”秦明斩钉截铁地说完这句话后,他逼视着莫雨蝶问,“我只要你一句话,到底帮不帮我这个忙?”
“不帮的话你又怎么样?”莫雨蝶说完这句话后,她低下头轻轻地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
“我只能说一声抱歉,浪费你的时间了。”秦明说完这句话后,他站起来又补充一句说:“我还要谢谢你曾经对我的帮助,还有你为我做的一切。”
说完这些话后,秦明离开了位置,向门口缓缓地走去。他完全清楚了莫雨蝶的态度,已经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
走出十几步远,莫雨蝶痛苦而压抑的声音突然传到了秦明的耳中:“你这是让我诬蔑自己的导师!”
秦明的心猛然一颤,他停住了脚步,但是他不敢立即转过身来,他突然害怕看到莫雨蝶的脸,他也不想让莫雨蝶看到他震惊的表情,他从来没有想过她和程卫东会是师生关系。
“程卫东是我大学里的导师。”过了一会儿,莫雨蝶重新表达了相同的意思。
秦明转身的时候,他看到了两行泪水正无声地在她脸上流淌,他缓缓地走到她的面前,然后递过去一张纸巾。
莫雨蝶接过纸巾擦着眼泪的时候,秦明望着她叹了一口气说:“你就当我今天什么也没有说过。”
“说过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已经无法收回去了。”莫雨蝶抬起头瞪了他一眼后,她又继续说道,“我会按照你的要求去做好这件事情。”
“为什么?”秦明惊讶地问道。他真的感到迷糊了,既然莫雨蝶已经挑明了她和程卫东有着这一层特殊的关系,她拒绝帮忙完全是一种正常的选择,他不会责怪她。
“因为,”莫雨蝶停顿了一下,她直视着秦明的眼睛说,“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很重要。”
秦明把目光转向了窗外,只见一对情侣正手牵着手从路边走过,午后的阳光暖暖地照射在他们的脸上,使他们开心幸福的笑容充满了感染力。
“我也想要知道真相,我不相信程教授会做那样的事情,我不是帮你,而是要证明给你看。”莫雨蝶的声音突然变得冷漠了,“如果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身败名裂的那个人就是你。”
“我会承担一切后果,我知道只要作出这个选择,我再也不能踏进古玩圈一步。”秦明的目光坚定,显然他对这个问题早有考虑。
莫雨蝶没有向他告别,秦明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知道追上去没有任何意义。当他默默地再次把目光转到窗外时,那对情侣已经没有了踪影。
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秦明和钱思思两人沿着中山路缓缓地走着。秦明的手中紧紧握着一份他刚刚读过的报纸,已经好一会儿没有和钱思思说话了。
几片梧桐叶缓缓地从秦明头上飘落,他停在一棵树下抬头仰望,只见金黄的树叶已经所剩无几,都已经在秋风中瑟瑟发抖,过不了多久它们将全部掉落。他不由地叹了一口气,秋天即将结束,无情的冬天快要来临了,这是一个他最害怕,最不愿意面对的季节。
然而,比起对冬天的畏惧,他更加害怕面对古玩圈即将到来的一场地震,尽管这场地震是由他一手策划的。
钱思思发现秦明的神色有些异常,她忍不住问道:“你突然感到内疚了?”
“我忽然发现这件事情做得有些欠考虑了,如果程教授不出来澄清这件事情将会怎么样?”秦明一边说一边用报纸敲打着自己的脑袋,“他会在一夜之间从一位人人敬仰的大师变成了人人唾弃的造假者。”
“不。”钱思思迅速地摇了摇头说,“如果程教授确实没有仿制过龙泉窑瓷器,他一定会站出来澄清此事。”
“希望程教授读到这篇文章之后,能够立即和我们联系,然后说出真相。”秦明说完这句话后,他把报纸揉成一团使劲地甩进了垃圾筒,似乎把心里的愧疚也丢掉了,浑身轻松了不少。
钱思思瞥了他一眼后忽然说道:“你不觉得莫雨蝶替你做这件事情做得有些过分了吗?”
秦明有些疑惑地望着她问:“你为什么会觉得她做得过分了?”
“我觉得只要曝光程教授仿制龙泉窑这件事情就可以了,博古斋利用这批龙泉窑仿品进行抵押贷款的事情不应该曝光,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做。”钱思思皱着眉头陷入了思索的样子。
“我相信她一定有这么做的理由。”秦明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了,因此很随便地敷衍了一句。
钱思思没有追问,秦明也没有说什么。两人默默地继续往前走着,脚踩在满地落叶上,不断发出轻微的嚓嚓声,直到一阵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种静寂。
秦明连忙掏出手机按下了通话键,似乎动作稍稍一迟缓,他就会错过这个电话似的。然而,秦明的脸色很快就黯淡了下来,然后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不是程教授?”钱思思看着他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后才试探着问道,等到她看到秦明摇头后她又继续问,“到底是谁的电话让你的脸色变得这样难看?”
“唐文龙的电话,他想和我谈一谈。”秦明停下脚步望着钱思思说。
“他想和你谈什么?”钱思思感到有些好奇。
“我不是很清楚。”秦明犹豫了一会儿,他又补充了一句,“他希望和我当面谈一谈。”
“会不会和陆汉林有关?”钱思思皱了皱眉头分析道,“你要不要去?”
秦明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这时恰好有一辆出租车正缓缓地驶了过来,他便伸手拦了下来。
等两人都坐了进去,出租车司机问:“两位准备去哪里?”
秦明报出了地址后,出租车便窜了出去,几片黄色的梧桐树叶飞了起来,在天空中盘旋飞舞着,不知道会落到哪一个角落。
从出租车下来之后,秦明站在警察局大门外,他迟疑着没有进去。钱思思望着他说:“既然来了,我们就进去吧。”
秦明点点头大步走进了唐文龙的办公室。唐文龙热情地招呼两人坐下,然后拿出两只一次性茶杯泡了两杯茶之后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不知道唐警官找我有什么事情?”喝了几口茶后,秦明抬起头望着他问道。
唐文龙思索了一会儿,从桌子上拿起一份报纸在秦明眼前晃了晃问道:“这篇文章你有没有读过?”
秦明瞥了一眼,他知道了唐文龙手里的报纸和他扔到垃圾桶里的报纸完全相同。
“我还没有看过。”秦明不知道唐文龙到底想要干什么,他故意摇了摇头表示没有读过。
“这是犯罪!”唐文龙把报纸递给了秦明后,用力地敲着桌子说,“严重的犯罪!”
“鉴定专家把文物鉴定错了就属于犯罪?”钱思思突然笑了起来,她望着唐文龙问,“那么你们警察不能破案是不是也算犯罪?”
唐文龙愣了一会儿,瞪着钱思思说:“如果事情真的如报纸上说的一样,程卫东仿制了瓷器,然后用这些瓷器去骗取银行贷款,难道这还不算是一起有预谋的犯罪?”
“你们先把袭击他的幕后黑手揪出来再说。”钱思思毫无畏惧地回敬了他一句,又对秦明说,“我原来以为他已经把袭击你的幕后主谋抓起来了,没想到反而关心起报纸上的新闻来了。”
唐文龙的脸色黑了下来,他大声说道:“抓人需要证据,陆汉林一口咬定没有受到任何人指使,你让我去抓谁?”
“你自己心里最清楚。”钱思思嘟囔了一声后,她拉起秦明的手说,“我们走吧,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就不跟着来凑执闹了。”
秦明没有移动脚步,他望着唐文龙问:“陆汉林会受到怎样的处理?”
“他受到怎样的处理主要是看受害人会不会对他进行起诉。”唐文龙望着他说。
“我不会起诉他,我想私下解决这件事情就行了。”秦明立刻表达了他态度。
“我们会按照你意思处理此事。”唐文龙点点头说,“人家不把你当成朋友,你仍然把他当兄弟。”
秦明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指着桌子上的报纸说:“这篇文章我已经看了,你想知道一些什么?”
“你曾经参与了那批龙泉瓷的鉴定,你能够确定龙泉瓷是现代仿品吗?”唐文龙注视着他问。
“我非常确定,它们就是一些现代仿品。”秦明的声音不高,态度却极为坚定。
唐文龙微微点点头,又继续问道:“这批龙泉瓷是程卫东教授仿制的吗?”
“这个我不知道。”秦明毫不迟疑地作出这个回答之后,把报纸丢到办公桌上说,“这篇文章也许只是为了吸引读者目光而传播的一个谣言。”
“谣言?”唐文龙笑了,他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子上的报纸继续说道,“即使这是一个谣言,它的背后一定会有一个真相。”
此时,钱思思更加用力地拉了秦明一把,对唐文龙说:“你自己去找出这个真相啊,我们就不陪你分析了。”
“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唐文龙的声音刚落,秦明就被钱思思顺利地拉出了办公室,因为他也不想继续留在这个办公室里。他从唐文龙话里面感觉到了某一种危险正悄悄地逼近,他必须离开好好思考下一步的行动。
这一天下午,秦明收看最新一期鉴宝栏目的重播,他发现程卫东没有上节目。秦明想了一会儿,他立即给钱思思打了一个电话,约她出来见面。
出门之后,秦明才发现刚刚下过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马路上一片湿漉漉,被秋风秋雨打下来的枯叶到处都是。他意识到自己穿得有些少了,一股阴冷的感觉从脚底弥漫到全身,他缩着身子拦了出租车赶到了他和钱思思约定好的咖啡厅。
等了一会儿,钱思思来了,她穿着了一件米黄色毛线大衣,头上还戴着一顶毛绒帽子,显然她是一位怕冷的姑娘,南方冬天的阴冷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服务员把热气腾腾的咖啡端过来后,秦明望着她问:“这几天程教授有没有联系过你?”
钱思思摇了摇头,秦明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的神情。他叹了一口气说:“我们的做法也许太过极端了,那篇文章已经对程教授产生了太大的负面影响。”
“我知道最新一期的鉴宝栏目里已经没有了程教授了。”钱思思平静地望着他,停顿了一会儿她又继续说道,“如果就是因为这件事情,你就准备放弃寻找真相了吗?”
咖啡屋里洋溢着暖暖的气息,然而,钱思思此刻表现出来的冷静却让秦明的心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我相信程教授把名誉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秦明喝了一口咖啡后,他又补充了一句,“我相信这段时间程教授一定非常痛苦。”
“你想怎么办?”钱思思警惕地望着他问。
“我要向程教授公开道歉,消除所有的不良影响。”秦明说完这些话后,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从此以后,我不再涉足古玩圈。”
“这些事情应该在程教授告诉我们真相后才去做。”钱思思缓缓地说完这句话,望着他的眼睛说,“我有一种预感,程教授不会继续沉默下去,他会在一个合适的时间来说明这一件事情,他感受到的压力越大,他出面的时间就会越早。”
秦明靠在软软的布沙发上,然后默默地望着玻璃窗外的景象。外面的风刮得更急了,一片片枯叶在风中翻腾着几圈儿落到路面上,然后被脚步匆匆的行人踩脏踩烂,秦明忽然觉得很难过,这样的季节,这样的天气,总是容易使人多愁善感。
几声低声的抽泣让秦明抬起头来,他看到钱思思的脸上缓缓流淌的眼泪,他看到了她冷静背后的脆弱。
“对不起。”秦明站起来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说,“我忘记了这件事情对你还有钱教授都非常重要。”
钱思思转过身来,然后趴在秦明的肩膀上大声地哭了起来,似乎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压力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宣泄和释放。
等待了三天之后,秦明感觉这样的等待每一分每一秒都折磨着自己的良心。他几乎无法再继续等下去的时候,钱思思为他带来的一份报纸让他打消了再去拜访程卫东的想法。
报纸上刊出了一个整版广告,邀请古玩爱好者参加在吴山广场举行的“吴山论瓷”活动,这个活动邀请了包括程卫东在内的众多知名文物鉴定专家,到场进行瓷器鉴定知识讲座,免费瓷器鉴定以及藏品估价等众多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