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马明金都不知道,在后来的日子里,徐兰香也没告诉他,大概徐兰香想到李子安是个男人,不想把他伤害得那么深。他去李子安的三营巡察,发现李子安眼眶青紫,额头还有个包,问询时,李子安支吾说撞门上了。马明金怎么也想不到,这是徐兰香留给李子安的印迹。也是个巧,马明金去三营的第二天,他在团部接到徐兰香的电话,冷不丁一听那几乎陌生,又绝对熟悉的声音,他愣住了,没有任何寒暄,对方以长官的口吻命令他,马上去“西春发”二楼的一个包厢,他还在犹豫,对方冷冷地说,若是不去,让他后悔一辈子。而后便挂断电话。马明金怔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半年没见到徐兰香,其间在公署碰到,也形同路人,他想礼貌打个招呼,徐兰香视而不见。起初,马明金心里也很不好受,他没对任何人说起的是,徐兰香的影像已铭刻在他心底处,想忘是忘不了的。只是他努力抑制,尽量不去想她而已。见徐兰香对他这个态度,他知道把徐兰香伤得太深了,想弥合已经晚了,不,他没想弥合。他一直认为,他与李子安及徐兰香三人,他退出来,最合适的。况且,他已对徐兰香作出表明态度,再掺和进去,那不是男人所为。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刻意的回避,他与徐兰香在客观上,确实地疏远了……可是突如其来的电话,又让马明金的思维,陷入混乱,去,还是不去?徐兰香所说的后悔一辈子,这话挺吓人,是的,他自身没有什么后悔的,可是徐兰香要是出现意外,他不后悔吗?
“西春发”二楼跑堂的,见马明金上来,忙迎过去,前引,说徐小姐已在包厢等候,门打开了,马明金进去,一抬头愣住了。
李子安青肿的眼睛稍有惊色,连忙站起来,敬礼,喊了声团长。
徐兰香坐在李子安身边,颇不友好的扫视马明金一下,垂下眼帘。
马明金从没经过这么尴尬的场面,一向稳重的他,竟显得局促不安,进退两难。
李子安:“徐小姐说还有一个客人,我……我没想到是团长。”
马明金:“噢,我也是接到徐小姐突然打来的电话,没想到……徐小姐,要是没啥事儿,我先告退了。”
徐兰香说话还是那么冷:“你走了,别后悔。”
马明金莫名其妙,不过,真的没走,他想打破这种尴尬的气氛,坐下来:
“也是啊,好长时间没见到徐小姐了,李营长也在,今天我做东,请你们二位吃顿便饭。”
李子安:“不敢,不敢,团长,我做东。”
徐兰香:“马团长这么大方,我先谢谢你了。”
菜上齐了,酒也斟满了,徐兰香摆摆手,跑堂的退出去,关上门。
马明金端起酒杯,想说句话,又不知说什么好,心中对徐兰香有些懊恼,猜不出她到底想做什么。
徐兰香:“马团长,你不说提酒吗?咋不提酒了?你要是不提,我提了?”
马明金:“好,好,徐小姐提酒,我跟子安肯定干了。”
李子安端着酒杯,像个受气的丫环,始终不敢正眼看徐兰香,大概被那搪瓷杯打得吓破胆了。
徐兰香伸过手与马明金、李子安杯子相碰,而后一饮而尽,确实豪爽。
马明金、李子安紧随其后,亮出空杯。
三人都心不在焉,品不出酒味,同觉得一个苦。
徐兰香切入正题,看得出,作为一个姑娘,说出这种话,那也是下了相当大的决心:
“我今天把你们二位约来,是因为我遇到了一个天大的难事儿,请你们帮个忙,给我出个主意,看看这事儿该咋办好,说心里话,你们二位都是男子汉,又都是军人,我非常地敬重你们……”
马明金与李子安相互看一眼,最后目光还是集中在徐兰香身上。
徐兰香:“李营长,我先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我知道你发过誓,非我不娶。可我不止一次对你说过,我心中真的没有你。马团长,你也不要看不起我,我今天在这儿冲天发誓,今生非你不嫁。人都说,婚姻大事,你情我愿,可我却……二位长官,我的话说得够明白了吧?你们说该咋办吧!”
马明金愕然,如坐针毡,李子安木然,犹如掉进冰窖,从心往外透着凉。
徐兰香心中想好了一套话,但面对两个男人,她也慌乱,好在意愿已完全表达出来,她抓起酒瓶,手有些颤抖,给自己倒了一杯,闭上眼睛,喝了下去。
李子安脸色苍白,身子摇摆着,走了出去……
马明金与徐兰香和好如初,不,确切地说,感情更进了一步。好归好,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原因很简单,马明金没时间想这事儿。也许是直觉,也许是幻觉,他总感到好像有一大难即将降临,具体是什么大难,他也说不清。父亲提示,妹妹相劝,他都没有应允。徐兰香倒不急,反正她对马明金表明心迹后,已把自己看成是马明金的人。至于大婚,在她看来,就是一种形式。马明玉和她开玩笑时,提起这事儿,她到没显得羞怯,连声说不忙,随后脆笑说她没有玩够呢,马明玉说她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姑娘,但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足以证明,她长大了……
八月末的一天,徐兰香约马明金去郊外赛马,她刚学会骑马,特别喜欢在野外,跃马扬鞭,展示她快乐的天性。马明金因团里有点琐事,想推脱不去。徐兰香诡秘地说有话要对他说,马明金想到什么。那天冯占海说让徐兰香注意下熙洽,马明金怕徐兰香不慎,露出马脚,后来,他还是有意无意对徐兰香提起这事儿,徐兰香爽快答应,见徐兰香这番神情,莫非徐兰香打探到什么情况?
两人在渡口乘船,到了松花江的东岸,骑上马,很快来到龙潭山后,这里有片开阔地,特适于纵马奔驰,徐兰香穿着紧身的衣服,黑皮靴,头发后拢着,发根用花手帕扎束,摇动马鞭,洋溢青春活力。马明金一贯是军服,骑在马上,挺直腰板,勒紧缰绳,马的前蹄奋起,咴咴一叫,更增添他的阳刚之气。与每次赛跑一样儿,还没等马明金发出口令,徐兰香已纵马窜了出去。马明金只要稍挥下鞭,便能一马当先,但他已习惯紧随其后,徐兰香一个姑娘家,争强好胜是正常的,他若不暗里相让,也太没有风度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徐兰香在前边停下来,勒转过马头,看着落后有百米的马明金,笑喊道:
“我的马团长,咋样儿,认输了吧?”
马明金来到近前,笑说:“你的骑术不错,可别忘了我是你师傅。”
徐兰香调皮地:“说不定过一阵子,我就当你师傅了,你要不服,咱们再跑一次。”
马明金:“马都出汗了,你不累,也得让马歇歇呀!”
徐兰香指着旁边的小树林:“咱们到哪儿坐一会儿吧!”
两人下马,来到树林边,松开缰绳,让马啃着青草。
马明金:“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啥事儿,说吧!”
徐兰香一怔:“我……我就想让你陪我出来玩玩,没啥事儿啊!”
马明金:“唉!我还以为……你呀,你,还是小,脑子不装事儿啊,我让你注意下熙洽,你忘了?”
徐兰香:“噢,你说这事儿啊,我问我姐了,她说前两天,熙洽跟酒井喝酒回来了,磨磨叨叨的,一个劲儿骂酒井……”
马明金:“骂酒井,不会吧?”
徐兰香:“我也纳闷,他骂酒井干啥,后来,我让我姐追问熙洽,熙洽只说酒井有来头,得罪不起,再啥也不说了,明金哥,熙洽与酒井有没有来往,跟咱们有啥关系?要不哪天我把熙洽灌醉了,套套他的话?”
马明金忙说:“不,这可不行,你不是他的对手……我和冯团长对他也只是个怀疑,犯不上冒这个险。”
徐兰香:“明金哥,我听你的,你让我干啥,我干啥。”
马明金笑了,徐兰香之所以能占据他的心,最主要就是她的单纯可爱,他虽三十多岁,却显得特别的老成,心事重重,与徐兰香在一起,受她熏陶,无忧无虑,快乐无比,好像又回到少年时代。
徐兰香向一边走去,马明金跟随着,徐兰香吃吃地笑了,马明金也没明白过来,徐兰香在一洼处蹲下来,马明金隐约可见徐兰香的头发,才意识到什么,转身回走。徐兰香小解出来,不见了马明金身影,她格格地笑起来,没喊马明金,选了一块朝阳的草地上,坐下来。
八月的阳光,称不上骄阳似火,但照在人的身上,非常的温暖。
徐兰香顺势躺在草地上,仰望着湛蓝的天空,朵朵的白云,心中惬意,想得自然也多,是思绪随着云朵飘远了,还是故意不想应声,听到马明金喊她,她闭上眼睛……
马明金走过来,看见仰面而卧的徐兰香,尤其是看到那高耸的胸部,他忙收回眼,想离开,又担心徐兰香睡着了着凉,迟疑一下,脱下上衣,放轻脚步,来到徐兰香身边,把衣服轻轻地盖在徐兰香身上。
徐兰香以为马明金会挨着她坐下,甚至会……可她觉察出马明金向后退去,身与心升腾异样的渴望,令她不由自主地轻唤着:
“明金哥……”
马明金:“噢,你……眯会儿吧!”
徐兰香柔声地:“你坐呀!”
马明金悄没声地坐下。
徐兰香没睁眼,感觉到马明金已坐下了,她怦然心动,想自己是一个姑娘,不懂男女之爱,即便懂,也是羞赧的。可一个娶过妻生过子的男人,竟然如此胆小如鼠,她感到不解,不过,也正是这种男人,才值得她以身相许。
马明金还是第一次与徐兰香一卧一坐,离得这么近,若说他心静如水,不现实。他之所以能控制自己,是他把徐兰香看得极为圣洁,他不想用粗鲁玷辱这圣洁,他要等待着两情相悦、真正地成为她的丈夫,他才配享受那美好的一刻。
徐兰香没想得那么多,那么远,此时此刻,只想让身边这个男人抱住她,不想这个男人却如一根木桩,好吧,既然木桩不会动,她可以……她的天真和单纯,或许就体现在这里,她决意让自己进入梦中的角色,而后……她伸出手,准确无误会拉住身边男人的手,把它按放在滚热的胸前……
马明金一愣,不,应当说一惊,他想抽回手,却被紧紧握住。
徐兰香已把那只温热的大手,插入胸口,当贴紧在自己的乳峰时,她的心一阵的颤栗,身子有股暖流,此刻,有一种说不出的欲望,那就是投入这个男人的怀中,同时,禁不住地发出呻吟,并喃喃地:
“明金哥,抱……抱我……”
马明金不由自主的附下身,但就在他嘴凑近那红红的脸庞时,他身子一抖,清醒了,并且迅速地把手也抽出来,连声地:
“不,不,兰香,不能这样……”
徐兰香被马明金这个反常的动作和话语弄醒了,睁开眼睛,坐起来,慢慢地掩住基本全开的胸衣,低垂着头:
“明金哥,你……你咋的了……”
马明金不知是因为紧张啊,还是脑海深处有着某种铬印,竟脱口说出这样一句话:
“兰香,我不想你成为你姐姐那样的人。”
徐兰香身子一震,仿佛被鞭子抽了,错愕地看着马明金,嘴唇哆嗦着:
“你……你说啥,你……你再说一遍……”
马明金话一出口,就知道说错了,他想解释又不知如何解释,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徐兰香猛地站起来,怒视着马明金,姐姐不但是她的亲人,更是她生命的组成部分,其重要程度,比得过任何人,包括马明金:
“你……你敢埋汰我姐,噢 ,我才明白,原来我们姐俩儿在你眼中是那样的人,怪不得你对我……”
马明金摊开双手,有口难辩:“兰香,你听我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徐兰香泪流了下来,她马上擦干,定定地看着马明金:“我谁也不怪,是我不知好歹,是我高攀你了……”
马明金上前拉住徐兰香的手:“兰香,我……”
徐兰香摔开马明金的手:“别碰我,我贱,我们姐俩儿都是贱女人……”
马明金:“兰香……”
徐兰香转身跑开了,马明金欲追,但跑了几步,知道也追不回来,狠狠地捶下自己的头,蹲在地上。
马蹄声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