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情况,有的人看在眼里,不以为然,熙洽亲日,有很多日本朋友,这在东北军中不是什么秘密。但也有的人,感觉异常,最为警觉的就是冯占海,因为他是卫队团长,对公署的人和事儿,比较了解,半月前,张作相因父亲病重,回锦州陪伴父亲,没有让冯占海跟随,临行前,虽未对冯占海明说,冯占海也知道舅舅的意思,让他多注意吉林的动向。近两年,张作相在吉林的时间少,熙洽明里暗里,培植了不少亲信。所以,舅舅一走,他有点孤掌难鸣,多亏有好朋友马明金,常在一起说说心里话。
马明金对公署的事儿,知之甚少,有时问问妹夫,近来却发现妹夫有意无意地躲避着他,而且与熙洽越走越近,不久前,被熙洽提为中校,靠近长官,这无可厚非,可是……冯占海说他曾看见酒井在“樱花馆”宴请熙洽,只有郑永清作陪,想必郑永清知道些什么。马明金说若问妹夫,他也不会说的,怕冯占海对妹夫产生不好的印象,他解释说酒井与郑家是世交。妹夫与熙洽又同是旗人,自然来往得密切。
冯占海说沈阳附近的关东军和“满铁”的铁道守备队,近来不断演习,在乡军人也开始集结,似乎要有大的行动,联想酒井与熙洽的接触,他深感担忧。
马明金提议说,能否问一下副司令张作相,看他老人家有何判断和明示。
冯占海说,舅舅是个孝子,守在病重的父亲身边,对军政的事儿,很少过问,现在沈阳军事指挥权,基本已被军事厅长兼参谋长荣臻操纵着,他也是满族人,熙洽与他私交甚厚:
“我听舅舅说,荣臻想让熙洽代理吉林省主席,把军政大权都交给熙洽。”
马明金:“啊,那你舅舅能同意吗?”
冯占海:“唉!荣臻说我舅舅年岁大了,家里老爷子又有病,想让舅舅省点心,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想让我舅舅告老还乡……你还不知道我舅舅那人,抹不开面子,还真同意了。”
马明金:“少帅呢,少帅知道吗?”
冯占海:“咱们的少帅官越做越大,顾不得这些了。”
马明金:“我说熙洽这阵子得意洋洋,原来……要是这样,咱哥俩儿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冯占海:“他不过是个代理,真的扶正了,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走就是了。”
马明金苦笑着:“你有副司令这个靠山,到哪儿都有饭吃,我往哪儿走啊,但话又说回来了,大不了卸甲归田,只是一想起,身为军人,却不能报国,这枪算白扛了。”
冯占海:“明金啊,咱们别悲观,既然现在咱们还是军人,就得做军人的事情,也就是说咱们得长个心眼,盯着这个熙洽,看他到底想干啥,我总觉得他有点不对头。”
马明金:“你舅舅和少帅待他不薄啊,他要是跟日本人穿一条连裆裤,算计咱们东北军,他可太没良心了。”
冯占海:“这个熙生子,心眼鬼道,对了,我看你跟徐兰香处得不错,能不能通过她,从熙洽那儿,摸出点啥情况呢?”
马明金思忖着:“兰香太单纯,我怕她万一惊着熙洽,给你我安上个犯上作乱的罪名,以军法惩治,那可就麻烦了。”
冯占海:“你说得有道理,还是别让徐兰香踏进这个泥坑了,咱俩儿也得加小心,不能让熙洽抓住啥把柄,好了,不说这个了,明金啊,你媳妇没了好几年了,你也该办个人了,徐兰香对你不错,选个日子娶进门,还等啥呀!”
马明金:“我俩儿的事还没挑开呢,以后再说吧,眼下我也没那个心思。”
冯占海:“依我看,最好别等,现在时局不稳,中日开战,打起仗来,子弹不长眼睛啊,就是不死不伤,也说不准沦落到哪儿去啊!”
马明金笑了:“我的哥哥呀,你太伤感了吧?”
冯占海:“唉!我也不知咋的了,这阵子常做恶梦,惊醒后,心里空荡荡的,兄弟呀,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真看中徐兰香,就把她娶了吧,人啊,这辈子……”
马明金默然无语,其实,这事儿他考虑过,只是他拿不定主意,记得有一次与父亲唠嗑,父亲说上数祖宗三代,都是一贫如洗,现在称得上富庶人家了,谁知以后会怎么样儿?马明金正揣摩父亲这话,不料父亲话锋一转,说人三穷三富过到老,不可笑贫,不能笑娼,娶媳妇看的是人品,千万不能讲究门当户对。马明金明白了,父亲是在点指他和徐兰香的事儿。他对父亲说,他不是自尊自贵的人,更不会瞧不起徐兰香和她的姐姐,他不好对父亲说的是,在他与徐兰香之间,还有个李子安,而这个李子安已不止一次发誓,非徐兰香不娶,另外还有个熙洽从中作梗,弄得他进退两难……
两年前,马明金负伤时,徐兰香精心照料,使得两人情感更进了一步,不想,李子安相求,他说了违心的话,伤了一个姑娘的自尊,徐兰香哭着跑走后,少说有大半年,真的再也没跨进马家的大门。马明玉去找徐兰香两次,徐兰香哭着说,马明金不把她当人看,她说她恨死马明金了,马明玉知道徐兰香说的是气话,本想代哥哥向徐兰香赔礼道歉,又一想,解铃还需系铃人,她劝哥哥跟徐兰香说个软话,但马明金对妹妹说,他不会娶徐兰香的,以后也不想与徐兰香来往,甚至连朋友也不想做。马明玉心凉了,她对自己的哥哥太了解了,知道再劝也没用,只能暗自叹息。
李子安没有了竞争对手,并且他还听说,徐兰香对马明金由爱转恨,这对他来说,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信心倍增,志在必得,连续向徐兰香发起进攻,但对方的堡垒太坚固,屡攻却不见成效,弄得他垂头丧气,熙洽大骂他无能,说堂堂一个营长,降服不住一个女人,还说要撤他的职。李子安也不乏男人的阳刚之气,他忍不了徐兰香的冷漠,受不住熙洽的辱骂,决意来个霸王硬上工,一天晚上,他偶然听到,大老徐带着老妈子去桦甸走亲戚,他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喝上半斤老白干,来到徐兰香家,敲开门,果真是徐兰香一人在家,他什么也没说,挺着胸径直往里走。徐兰香虽心里不悦,也不好强行拦阻。李子安轻车熟路,没进客厅,来到徐兰香闺房,大剌剌坐在炕沿上,这要没有酒壮胆,他绝不敢这么做的。徐兰香脸色挺难看,不过,她看出李子安喝多了,也不好说什么。姐姐前几天也劝过她,不要对李子安太冷淡,有话好好说,亲事不成,不能结仇。徐兰香有时想,李子安的苦苦追求,也着实令人感动。她要不是心另有所属,李子安不失为一个不错的人选。她靠着门框,看着李子安,没想得太多,也没有什么防备。李子安歪着头,盯看着徐兰香,明显带着一种挑衅。徐兰香本来就是个性格外向的姑娘,看着李子安这番醉态,禁不住扑哧地笑了。这一笑给了李子安一个错误的信号,增添李子安的信心,他也咧嘴回报一笑,笑得怪模怪样儿,还问徐兰香笑什么。
徐兰香:“李营长,咱们到客厅坐着吧,我给你沏碗茶。”
李子安一瞪眼睛:“不,我……我今天就在这儿坐着,咋的吧?”
徐兰香:“你这样可有点太失礼了吧?这是我屋,不是你的营房。”
李子安:“我……我知道是你的屋,我就是要在这儿坐着,不,我……我还要住下呢!”
徐兰香一听住字,有点火了,这对一个姑娘来说,绝对是莫大污辱,她提高声音:
“李子安,我把你当成客人,你要是不识抬举,胡说八道,别怪我不客气。”
李子安:“你……你不客气,又能把我咋样儿,我……我不怕!”
徐兰香推开门:“请你出去,这是我的屋,我的家,我不欢迎你。”
李子安:“嘿,我……我今天来了,就没……没想走,我……我知道就你一人在家,你喊吧,我……我不怕,不怕!”
徐兰香一愣,立时意识到,李子安不是贸然闯来,联想到李子安平时酒量一般,今晚喝这么多,是想……她没有退出门,或跑出去,她知道若跑,激怒李子安,小院不大,她也未必能跑过李子安。她慢慢移步到桌子前,面对着李子安,手在背后,拉开抽屉,把手枪拿出来,偷装在裤兜里,有了枪,她心稳多了,不,就是没有枪,她也不害怕,从小与姐姐相依为命,胆子也练大了。
李子安被酒精麻痹的大脑,只有一个潜意识在提醒他,那就是他以前对徐兰香和颜悦色、好话说尽,今晚,他要硬起来,彻底地硬起来。
徐兰香在想,如何能劝走李子安,她不想闹僵了,即便有枪在手,也有一定的危险性。
李子安不想再说什么,也没有什么可说的,醉眼看花花更艳,这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姑娘,把他的心都搅碎了,就是没有酒的作用力,在这个充满粉香的屋内,男人的本能与兽欲溶在一起,化成一股烈焰,喷发出来,他猛地站起来,坚定走上前。
徐兰香只退一步,站定,她知道没有退路,厉声地:
“李子安,你想干啥?”
李子安没有说话,呼吸越来越重,来到徐兰香面前,张开双臂,刚要合拢,愣住了。
徐兰香已掏出手枪,顶住李子安的眉心:“你敢动我一手指头,我把你的脑袋穿个洞。”
李子安惊愕过后,稍有些清醒,但事情到了这步,他若像乌龟缩回头,恐怕永远都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你……你开枪吧,我是不会退后的,除非你打死我。”
徐兰香:“你别逼我,我……我知道你喝多了,你现在离开,我就当啥事儿也没发生过。”
李子安笑了,笑得挺苦:“兰香,我……我真的想娶你……”
徐兰香:“我不想听,你马上给我离开这里。”
李子安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军人,他在说话的同时,瞅准机会,身子一侧,手向上一挡,顺势抓住徐兰香握枪的手,用力的一拧,徐兰香疼得松开手,枪掉在地上。她还想挣扎,身子已被李子安搂住,徐兰香也够泼辣,照李子安的肩膀咬了一口,李子安也顾不得疼痛,把徐兰香压在桌子上,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想把徐兰香……
徐兰香的前衣襟被撕开了,白白的胸脯露出来了,后腰顶在桌边,又酸又痛,她全然不顾,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只有一个念头,保住最珍贵的东西,不惜用生命,想到这儿,她猛一扬头,撞在李子安的下巴上,疼得李子安向后一躲,徐兰香腾出手,摸到桌子上的一个搪瓷杯,里面盛着满满的水,她抓住,抡起来,狠狠砸在李子安的脸上。
李子安大叫一声,捂住眼睛,跌坐在地上,水顺着脸,流了下来。
徐兰香没有跑,她快速弯腰,捡起手枪,她真的气急了,冲李子安坐的地方,“啪啪啪”连开三枪,还好,她的本意不想打死李子安,子弹都射入李子安身边的地板中。
李子安被枪打、水浇,老白干的作用全没了,彻底醒过来了。
徐兰香气喘吁吁地骂道:“李子安,你不是人,你是个畜生,你给我滚!”
李子安捂着脸,如同落汤鸡似的,好不懊丧,好不可怜。
徐兰香厉声地:“滚!”
李子安站起来,摇晃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