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男人这方面来说,省城的男人会有什么办法呢?男人过了四十五,差不多也都一样了,头高头低吧,谁也不比谁强到哪里去,所以男人都不说四十五岁。四十五以后的男人,在别的女人面前,或许还会硬撑着装装好汉,喝着酒看一眼,一推杯子,搂上就走,免得人家笑话他。回到自己的老婆那里,就原形毕露了,常说腰痛,还没有钱换一个强壮的腰子。囊中羞涩,****瘪了。男人们唯一的办法也就是吃药,食补的效果不明显。牛鞭啦,钱肉啦,其中有假,你难以相信会有那么多公牛宰了,为无数盛宴供应****。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芝加哥,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屠宰场,一群一群公牛排着队,走进屠杀机器,雄性****,昂昂大叫从早响到晚,美国男人还是不能光依靠牛****称雄,他们依仗伟哥。伟哥依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他们再换腰子。有一些男人迷信海参,小盖碗里蒸了,一天早晨吃一个。有一些男人相信牡蛎,相信泥鳅,相信雄蚕蛾,吃来吃去,还是强不了多少。一过了四十五,无论吃什么,都不如在娘肚子里吃过的东西管用。刚刚生下来的小男人,什么硬东西还没吃呢,他的“意”也不“淫”,******立着,手脚直蹬,看一眼就叫人喜欢。有一些太监,在皇宫里掌握的权力大了,嫖上了失宠的妃子、皇帝的奶妈,想让割掉的东西重新长出来,就吃小男婴的脑子,正是看中了刚生下来的小男人不折不挠的劲头。明王朝的大太监九千九百岁魏忠贤,就曾经这么做过,还因为性急,提前打下了皇后的胎儿。小孩的脑子如果能入药,管计划生育的刁秀花应该有一些办法。可是她向彭妮娜最先推荐的还是伟哥,纯西药,像一块小香皂的样子,只有指甲大。彭妮娜诚实,在****上从来不跟男人穿一半衣服遮掩,总是坦坦荡荡的,暴露无遗,她叫男人吃药的时候,也没有欺骗他,如实相告来自美国的奇药奇效。男人把美国力量用两根指头捏住,像捏住一粒粉笔头,让彭妮娜看夏天的蚊帐外面,有一对小蚊子趴在墙上****,他迅疾一击,像在课堂上用粉笔头打不注意听课的学生,两只蚊子同时死在美国力量的打击下,像遭了装有GPS定位系统的制导导弹一样。他义正词严地告诉彭妮娜,以后休要瞧不起中国男人,永远别再拿美国导弹吓唬人。夏天里应该安静,人类渴望和平。他问彭妮娜看没看最近的报纸,战争的硝烟笼罩了黄昏的草坪,一群女人躺在草坪上,裸体反战,****写了“做爱”,乳房上写了“和平”。她们静静地躺着,没有人上去动她们。那才是中国妇女应该学习的榜样,不仅仅想着自己快活。彭妮娜不服数学教师圆周率一样循环不已的观点,反问他:
“光我自己快活?你不快活?”
数学教师像反战的妇女一样,静静地躺着,冷冷地说:“那就很难说了。”
彭妮娜愤愤地爬起来穿衣服,说:“我真想……”
邹老师坐起来问她:“你想干什么?”
彭妮娜穿好衣服,恢复了副市长创建卫生城的尊严,说:“我出去转转!”
思想起来,上帝造人的那一天,定然心情不好,有意跟人类搞了一个恶作剧,或者他是心情怪异,嘴角忽然浮出了一丝谐谑的窃笑,要捉弄一下他的子民,让高贵尊严的人类,拖了一条滑稽可笑的淫根。不穿衣服,赤身裸体,并没有什么可笑,也不丑陋,所以人类的始祖在上帝的花园里恬静和蔼,美丽安详。我们已经知道了,人类的****不是为了繁衍后代,上帝造人的时候,其实完全可以赋予人类别的手段,生产自身。如果人类永远不穿上衣服正襟危坐,****的荒唐感可笑感也就不会暴露出来,谁会看见了虫兽交合发笑呢?可是在那些西服领带的讲话、名签话筒的发言、鲜花绶带的授奖之后,却还要一丝不挂地忙忙碌碌,气喘吁吁,此时如果有一双理性的眼睛自我观看,一定会忍不住发起笑来。所以理性太强的人不适合交欢,大哲学家康德、尼采、叔本华,都不结婚,数学教师自然也属此类。最擅长此道的是艺术家,他们的生命本质、工作形态,决定了他们往往会丧失理智,只凭****行事。尼采就是由此得出了结论:艺术家都是****强烈的人,越是大艺术家,越是如此。尼采是最先看透了上帝心思的人,为了安慰被上帝捉弄的人类,他告诉人类:上帝死了。于是人类才能在庄严的主席台隔壁,安下****的大床,拉了窗帘——窗帘是绝对必要的,拉了窗帘,就关闭了理性的窗户,窥视的目光透不出去,也射进不来,双重封闭。有人硬要拉开窗帘,把窥视到的图像录到胶片上,长久观看,以便培养出一种特殊的目光,无论在如何庄重的场合,目光里都带了剥衣服的刀子,把所有的道貌岸然一一还原,威胁到一切重要的报告、谈判、声明和签署,用现代科技手段,复活那个捉弄人的上帝。不过,在这样的一轮循环中,人类增加的不是理性,而是加倍的****,因为他们把生命的本质看透了:原来在庄重的外衣底下,饮食男女都是一样的,只除了理性过强打不垮的哲学家,一辈子穿一件现代光线穿不透的黑衣服,还有能将圆周率准确背到小数点之后三十七位数的数学教师,顽固守节,拒不食美国的伟哥。彭妮娜还没有拿下大专文凭,文化不够,不能从宗教、哲学、历史、政治的多重渊源上,考察邹老师的冷淡和无力。她没有真心替周连山的儿子周庆说话,骗过一回邹老师,她断定,男人还不会为一个老表亲生她的气,故意不出力。她把邹老师关于美国啊和平啊导弹哪榜样啊等等的话,一一说给刁秀花听,刁秀花听了,倒频频点头,对邹老师表示理解,说:
“人家邹老师是爱国主义呀,赤子呀。”
彭妮娜不屑地说:“他也没出国,算什么赤子?”
“三河赤子。”刁秀花深沉地说,转而高兴起来,声音高起来,“他不吃西药不怕,咱给他中药吃呀。”
刁秀花把中药送给彭妮娜,草根草种已经磨制成散,可以冲服了。计生委主任已经切去了子宫和卵巢,性要求几乎降到了零点,倒对别人的****如此关心,未免令彭妮娜感到奇怪了。彭妮娜把药放到卫生城创建指挥部的抽屉里,感谢刁的热心,刁秀花出语谦虚,说:
“只要市长满意,我就高兴。”她不忘本职,又添上一句,“只要不弄出二胎来就行。”
计生委主任未雨绸缪,担心邹老师连中国草根也会拒绝,硬撑男人的面子,做无本之木,就告诉彭妮娜,有中成药她没送,就是怕邹老师从丹丸的包装上,认出让男人惭愧的字眼来。草药磨成粉,邹老师不知道是什么药,索性再骗骗他,告诉他是治神经衰弱的药,酸枣仁呀,金银花呀,让他吃了睡觉——当老师脑力劳动,又是教数学,自然会神经衰弱。彭妮娜欲言又止,终于不放心地问问她,是不是速效。刁秀花明媚地笑笑说:
“那得你自己体会啦。”
心怀期待,无比欢欣,彭妮娜答应刁秀花,还像上一次拿到伟哥一样,服药后,把体会详细地讲给送药人。刁秀花则庄重承诺,在彭妮娜没有切去子宫和卵巢之前(她一直希望对方做此手术,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所需药物,便由计生委提供。彭妮娜深知这种药物背离计生委宗旨,想知道处方是哪一位医生开的。刁秀花不告诉她,说她知道了也没用,反正副市长再着急,也不会亲自去买药。计生委主任不在乎,只要是三河的医生,都知道计生委主任切去了子宫和卵巢,不会给自己的男人买药嘛。至于这种药是不是速效,刁秀花一直没有讲,笑而不答。
从科学发展的步伐看,美国人明显走在世界的最前头,他们的导弹飞得快,飞得远,小香皂状指甲大的药片,会很快地产生神效,中国的草药恐怕比不上。彭妮娜便叫邹老师中午服下,以待晚上——如果速效,那也正好。她照刁秀花教的办法做,邹老师果真以为是睡觉的药,他夜里失眠,正想借星期天的中午睡一睡。他怕受骗,接过小碗,再叮问一遍彭妮娜,是不是那号药。彭妮娜郑重地做了保证,用一根筷子在小碗里搅了搅,混浊不清,像换沙之前的东流河底。邹老师一仰脖子喝下,闭着嘴跑到床上躺下。彭妮娜第一次保持女人不当市长才会有的耐心,用一只不白净的手,给男人揉肚子,从肚子上部往下部揉,一下一下往下赶:中国的导弹走得慢,她使用人工助推器,帮它尽快接近目标。夏天的午睡,邹老师不盖被单,彭妮娜凭目测就能看清弹道,知道它走到了哪里。她正揉得用力,邹老师拨开她的手,一跃而起。她刚刚惊喜中国武器赶上了美国速度,邹老师却一只手紧紧地捂到嘴上,往厕所里跑。彭妮娜紧追着赶到厕所里,邹老师已经哇地吐出了第一口,彭妮娜慌忙喊他:
“闭嘴,紧紧闭嘴!”
不可能,邹老师根本闭不住嘴,他哇哇地往外吐,一直吐到什么东西也吐不出来了,还在喉咙里呀作声,身子扭过来扭过去,像拧一只麻花,自己用一只手抓脖子。彭妮娜手足无措,不知道应该给男人捶背,还是应该捂嘴。男人的脸越来越红(脸红就对了),腾出嘴来,骂一句老师不该骂的粗话:
“什么鸟药?”
彭妮娜申辩说:“就是治头的药嘛!”
按照两个人讲好的约定,刁秀花在预计会生效的第一时间里,准备听一听彭妮娜的体会,彭妮娜又沮丧又生气,恨铁不成钢地说:
“他吃不进去。”
问明情况,刁秀花用心想一想,再帮彭妮娜出个骗人的主意,叫彭妮娜把药粉和到面粉里,加进白糖和猪油,做成小饼,炸酥了,叫邹老师当点心吃,每天早晨吃两个,晚上再吃两个。邹老师只要吃饭不吐,他就能和着饭吃下药去。彭妮娜沉着又黑又大的脸,听计生委主任说完新的措施,不耐烦地说:
“我可没有那么多闲工夫陪他玩儿!”
计生委主任瞪大了眼睛说:“你也是为了叫他陪你玩儿啊!”
彭妮娜两只手的手指都弯起来,一并在桌子上敲,说:“那么卫生城呢,谁来玩儿?”
“那有全市人民嘛。”
计生委主任帮副市长算一笔账,说:“玩卫生城是全市人民舒服,玩****是你一个人快活,哪个小,哪个大,哪头轻,哪头重,你比谁都清楚。再说啦,玩鸟不耽误工作,操×更讲究卫生。我告诉你,伟哥可不是一般的药,中国草药也不输给美国,你不要以为你块头大抗造,真的弄起来,你还不一定受得了呢。你要是个真家伙,食量大,喜好,就值得花心思好好弄一弄。你知道为什么好多女歌星女影星嫁外国老头?她们可不全是图钱,她自己有的是钱。外国老头也不比中国小伙能干,男人们过了四十五,哪个国家的都一样,全都强不到哪里去。可是外国老头肯用药。他们才不赤子爱国呢,只要管用,哪一国的药都用。****里吃下美国伟哥,****上就抹中国老虎膏。那些女歌星女影星,就是冲着外国老头肯用药,中西合逼(璧)奔去的,那可是一些双料的逼,值得你学习。”刁秀花当了计生委主任,整天跟裤腰带以下的东西打交道,别人说起来忌讳的物事,她像吃饭喝水一样挂在嘴上,毫不忌讳。她滔滔不绝地说到激情汹涌处,破釜沉舟地拍一下桌子,说:
“得了,我叫你开开眼吧。”
她一把掀掉墨绿色金丝绒,脱去彭妮娜桌上电脑的衣服,像魔术师打开藏了魔法的盒子。她关照彭妮娜:“你把门插好。”又吩咐,“把电话拔了。”
彭妮娜乖乖照办,把门关好,拔掉卫生城建设专用电话线。
刁秀花拉出键盘,哗啦哗啦拂一拂键上的灰尘,说:“尘封日久,一看就知道封闭保守,没有看过。”
她给彭妮娜留一点面子,不说副市长的电脑是搁在桌子上摆样子的。她其实也不熟练,只用一只手的两根指头捅键。不过,现代科技速度神奇,还是跟上了她两根指头的召唤,屏幕上忽闪忽闪,浮出了图像,熟悉而又陌生,像一门小炮朝天支着,肉色,有两个轮子,脱离了人体。彭妮娜吓了一跳,屏住呼吸问:
“这是什么?”
刁秀花用专业术语解释:“女性自慰器。”
她照着器具旁边的文字,进一步说明,这是正宗的美国货,用高科技的虚拟肤质材料制成,独特的高密度合成硅胶,加上双层的制造原理,外软内硬,像真的一样。它可比真的更优秀,老是这个样子不倒,再加上电动振荡器,不知疲倦。刁秀花深情地念出原版文字:
“不论您的品味有多高,它一定让您爱不释手。”
彭妮娜激动得喘不过气来,无比钦佩地说:“美国人真有办法。”
刁秀花不许彭妮娜如此评价,说:“你不要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
她骄傲地说,这种发明,我们中国早就有了,中国汉代,至晚唐代,就发明出这种器具,供皇宫里失宠的妃子使用,民间的寡妇也可以在药店里买到,大都用牛角制成,俗称“角先生”。美国的优势是现代科技发达,比中国人想得更周到。她一只手掌捂住鼠标移动,小箭头指向美国人现代科技的周到,让彭妮娜看看,那是跟器具一起配送的润滑剂。
彭妮娜胸口怦怦跳,她用手按住喃喃地说:“那个倒不用。”
又忍不住微微叹息,说:“美国真为女人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