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大学生不解深意,还在发愣,包大万紧接着补充说:“没有女人,男人怎么活?”
掌声骤起,震耳欲聋,涨满整个大教室,结束了这堂课。
包大万突破了大学生的重重包围,才去吃饭。他再不愿意写字,讨厌念书,既然到大学来讲了课,他也得给大学生签名。他不是歌星到校园唱歌,所以没有女学生让他把名字写在胸脯上,像一串跳荡的音符,也没有更勇敢的女生把裙子一撩,露出大腿让他签。写纸条引发了一节“荤课”的女学生,恢复了沉静的样子,让他把名字写在摊开的笔记本上,还怯生生地问他,可不可以留下电话号码。他满足了该生的要求,留给她办公电话。想“翻到上面”,跟他发生了辩争的女学生,不释前嫌,采用另一种方式索取通讯录,请他签名时,仍然带了挑战的神情,问他“敢不敢”留电话号码,她准备毕业后,到他的公司去打工,深入矿井,掏空大山,让“奴隶”获得彻底解放。包大万给她留了手机号码,让她有不平就跟上帝说。主持的老师陪包大万,去大学自己开的酒店吃饭,请法学院院长和经济学院院长作陪。包大万趁两位院长未到的机会,问主持老师,女大学生有没有人出去做妓女。主持老师笑而不答。喝了酒以后,包大万要上厕所,主持老师为他引路,给他一张写了电话号码的纸条,说:
“包总如有闲情逸致,可以打这个电话。”
包大万目前还顾不上,他跟念大学的乔乔新婚不久,乔乔诗情正高,夜夜吐诗,包大万连修功的莫姑都要暂时荒疏一下,更别提去而复归的祁丽珠了。他当然不必为乔乔一个人积蓄精力,新婚的乔乔在他这里并不是新人,没有资格专擅专宠,乔乔诗再多,也是一个人嘴里吐出来的口味,作久了,免不了陈词滥调,“啊”“呀”再叫也不行,听久了,便不如女歌星唱歌,像气力不够的喘息。歌不是诗的变态吗?吟和唱哪一个更好?看起来真还难下定论。包大万装好主持老师给他的电话号码,暂不打电话。他离开海滨城市,叫灰盒儿开车,直接去新建火葬场工地巡察,然后再上金雕岭金矿。他从金雕岭底下产金子的矿井里,从贮藏新鲜菜蔬瓜果的冷库寒气里,从海滨乐园德国牧羊犬交配的吠声里,从仙姑洞旅游景区的香火里,从正在建设中的火葬场可以预见的青烟里,汲取他源源不断的行乐资本,像拿着一个袋子,四处收集云雨的种子,需要的时候,他在每一个女人身上,握着袋子口抖一抖,就会肆水横流,汪洋一片。在这个欲望的世纪里,要纵欲,光凭一把子力气还不够,单单有好色****的本性也不行,世界上好色的男人死得太多了,有几个是真正满足无悔而逝的?“好男儿志在四方”,“天涯何处无芳草”,没有钱的穷诗人说几句空话,安慰自己罢了。
要问女大学生有没有人当妓女,还不能光凭贫困学生无钱交学费妄加推断。在海滨城市中心的广场上,有一座变形的男女雕塑拥抱在一起,他们的胸部仿佛被镂空了,但是看不见心肠。在他们旁边,就是大学生自发摆起的出卖市场,每个人跟前摆了一块小纸牌,写明“家教”,出售知识,这才是贫困生为自己挣学费的。身后的文化宫大楼,整整一面墙,装了好像蓝玻璃似的材料,蓝玻璃亮光光的晃眼,却不透明,看不见宫里藏了什么样的文化。宫里面的歌舞厅,白天也挂了厚厚的窗帘,不做家教的女大学生进出其间,陪人歌舞,在快乐中度过星期天的昼夜。她们不缺钱交学费,配备了手机,用丝带挂在脖子上,像大学林子里的金丝鸟,脖子底下铃声一响,她们就变成了“应召之鸡”,型号不同的工具装在手提包里,常备不懈。她们用青春和文化、肉体和****,来征服这座小小的海滨城市,唯独不交出灵魂——她们的灵魂,早就在第一次“奉召”的出租车上,被上帝收去了,换了上天去的车票。做家教的大学生冷眼旁观,固守着跟前的纸牌,常常连守两个星期天,也没有机会售出自己的知识。眼前是城市里的车水马龙,洒水车开过来,他们慌忙捡起自己的纸牌,跳着脚躲开。洒水车过去了,他们再回到原来的地方等待。路旁的一棵树,从春天到夏天,从不发芽,跟它同一种模样的树开出槐花,花落后,垂下了丢丢荡荡的槐豆串,它还是原来的枯树样子。它是一棵用水泥做的假树,树干上安了电闸。某一天,园林工把水管子接到好像截断的树杈上抽水,浇广场边上的花木。城市就这样,用真的树和假的树装饰街道,大学生做家教出售知识,便愈加困难。文化的真谛究竟在哪里呢?冬天刚刚过去,城市的街道大改造,砍掉了原来的国槐,栽上了法国梧桐。异邦的树种,会在这块土地上生出异质的文化氛围,让大学生售出自己的知识吗?准备考研的大学生宁慧,到文化宫的广场上,在自己的跟前摆下纸牌,她的心头不免充满了重重疑虑,她实在没有多少售出去的把握。
甜蜜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