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大姐半公开****,从来不跟男人要钱,她注定了此生永远搞不清人民币汇率在女人身上的体现。钱在女人的身上流过来流过去,会从高处流到凹处浮起来吗?那么四斤半娃就不一定是最值钱的。男人的钱,扔到再大的俄罗斯****上,也是打了水漂儿,落到深水里浮不起来,男人的最终目的,并不在****上嘛。四斤半娃看领班走过来,把巨大的胸脯从楼梯扶手上拿起来,笑嘻嘻叫领班“大瓦哩唏”,咧着大嘴。领班要是有经验,就应该知道,俄罗斯女人脸上毛孔粗大,嘴大不严会松弛,根本不如中国女人小奶挺挺的,小嘴紧揪揪的好。说真的,花大姐最初在淘金工房子里舍身饲虎(男人们哪一个不是如狼似虎?),如果要钱,她也会挣到外国钱。那时候是半新半旧的社会,什么钱都在市面上流通。鬼子钱、八路钱,八路钱还分渤海币、边区币。最讨人喜欢的是现大洋,一颗又大又圆的头铸在银子上,最适合在窑子房流通,让男人们花冤钱,“冤(袁)大头”硬邦邦,沉甸甸,硬着来,软着去,往水里一扔,就浮不起来。绿生生像鳖盖子长了毛的美元,她在别人的手上看见过,没有摸过。既然也是纸做的,肯定不如“冤(袁)大头”更便于往女人身上用。卢布,她压根儿没见过。那个世纪的中叶,老毛子大兵穿大皮袄,戴皮帽子,帽子上的红星被又长又厚的皮毛盖住,逛遍关东妓院,绝不花钱。他们把良家妇女当成妓女玩,也不付钱,乱糟糟留下一些孩子,让中国女人生出来,他们戴上皮帽子就走了。混血儿子过不惯中国的热季,常常跟母亲翻脸,他们的父亲倒掉过头来,让母亲还打仗的钱,用人民币顶他们的卢布,用鸡蛋顶他们的****蛋。鸡蛋必须大个,往铁环里一套,掉下去就不要。他们的****蛋,倒从来没有掉进过铁环里,计划生育工作好搞,眼瞅着人口越来越少。他们的女人依仗****大,不戴铁环来到中国,让中国男人按斤两付钱,倒不是为了把改革的种子带回她们国家去,只因为卢布不如人民币贵重,她们要来挣中国的好钱……四斤半娃,你说是不是这样?诚如斯,你可真让花大姐瞧不起。要知道,花大姐穷死,也没跟男人要过钱,她只接受过男人的一颗金牙,镶在不大的嘴里。
花大姐心绪紊乱,愤愤不平,看完了海滨乐园的三座楼,还没有找到适合她干的活。领班把她原封不动交还给包大万。包大万问也不问花大姐看的结果,好像一切都在他的预想之中。他向领班发出第二道指令:“升旗!”
领班不明白,问:“什么?”
“升国旗!”包大万清清楚楚地说。
领班惊异地说:“升了呀!”
包大万站起来:“再升一遍!”
包大万让花大姐看最庄严的仪式在海滨乐园上演。院子中间有三根旗杆,立在水泥台座上镀了镍。两边的旗子不落,蓝旗子上绣了金雕。中间的国旗落下来,重新升上去。除了西北面那座楼里把白天当成黑夜的赌徒,除了东北面那座楼里正在调笑的男女,连尚未进入挣钱状态的四斤半娃都来了。特殊职业,穿了杂色的衣服,式样不一。乐园的服务员和保安穿了统一服装,胸膛上戴了铁牌。钓鱼老头收起了渔竿没有来,大伞插在原来的地方。所有人全都站着往上看,保安举手,打不戴帽子的敬礼。包大万不跟他们站在一起,跟打敬礼的保安面对面,跟服务员和四斤半娃也是面对面,所有人好像都在向他致敬。震耳的乐曲停下来,花大姐喘一口气,走到包大万跟前,对他说:“大兄弟可真威风。”
包大万挺一挺肚子站直了,仍然没有花大姐高,他说:“国家威风嘛,我当然威风。”
花大姐相信了她在乐园里找不到活干,准备回家去另想办法。快要走出门口了,德国狗得贝在铁栏门里朝外叫,叫的声音跟她来的时候不一样,有一些疯狂的色情,她以为狗对她的感情发生了变化,看见一个大脸女人牵着条小狗走进来,小狗的腿只有半根筷子高,得贝是看着小狗叫,花大姐顿时明白了,生起了一线希望,她可以来乐园侍弄狗嘛。她立刻就对包大万说。包大万想也不想,就说不行。她怪包大万太瞧不起她,她虽然不再年轻,侍弄一条狗,还不算太老嘛。包大万说:“我怕的就是这个。”
她等待包大万说明为什么害怕。
包大万说:“我的狗要是看上了你,它还顾得上配狗吗?”
猛药
花大姐彻底死了心。包大万的海滨乐园有了俄罗斯的四斤半娃,又有了德国狗,他绝对看不上中国的老女人了。他要是需要一个女人喂狗,也会用四斤半娃,德国狗看见了俄罗斯大****,不会动心,因为它本土的主人戴着手套包围莫斯科的时候,早已领教过敌人的滋味,俄罗斯女人穿上衣服就打枪,是一些杀红了眼的女游击队员,不便弄情。
花大姐为自己的命运伤心。俄罗斯女人跑到中国来****,是因为她们的卢布不值钱。人民币一直贵重,让人喜欢,花大姐不应该为儿子治病发愁,找不到地方干活,为儿子挣下一笔嫖资。许言明说,昂子的病不是一回两回能够治好的,憋了三十年,长成疯病根子,需要大泄才行。花大姐忧心忡忡地问许言明,有没有不需要女人的办法。老情人嘴巴上长出了稀稀拉拉的胡子,没有剃掉,认真地想一想,告诉花大姐说,有,昂子如果喜欢,也可以用男人医治。男风龙阳,自古流行。汉代的皇帝,差不多都有个把男相好。有一个皇帝睡醒了,不忍心惊动男相好,把自己的龙袍袖子都割断了,让男相好枕着他割下的袖子,继续睡觉,他上朝办公。有一些男相好,比女人都能干,能一口气弄泄十六个男人,还可以让男人把尿撒到他的脸上。不光中国,各个国家都是如此。埃及法老把男相好藏在后宫里,和皇后妃子住在一起。法老并不担心后宫会发生****,因为那些男相好讨厌女人,只喜欢男人。有这种爱好的男人开了妓院,招待男客,法国的这种男人一天挣一千八百到五千法郎,而手艺人一天才挣两到四个法郎。十九世纪,台湾的这种男人一个月收入十万台币。听到这个数目,花大姐一吐舌头,吓得惊叫起来,说:“那就更干不起啦。”
许言明把手往下一压,指甲很长,带了污垢,说:“请放心。”
他一个指甲扳动另一个指甲,弹出轻松的一声脆响,说,有一些并不要钱,他们在厕所里等着,弄完了就算,有时候还带男人回家吃饭呢。当然啦,没有经验的男人认不出他们来,不像女相好那么好找。不过,到唱戏的人堆里找,就很容易了。十旦九不清,那些唱小旦的男人,大都爱好这一口。说到这里,许言明问花大姐一个问题,他头往前伸,极其神秘地说:“你知道唱小旦的男人,放屁为什么不响吗?”
花大姐摇摇头,答不上来。
许言明启发说:“他们把嗓子眼捏细了,就叽叽叫,那么放屁不响,是为什么?”
花大姐点头噢一声,表示明白了。
但是,找唱小旦的男人显然十分困难,他们纵然好吃那一口,也是去找了铜锤花脸架子花脸,唱小生的嗓子捏得像他们一样细,恐怕还挨不上呢。许言明说,再一个好找的地方,就是监狱,男犯们找不到女人,就自己当女人。花大姐又一次惊叫说,那不是得犯法吗?许言明从容不迫地说,不犯法,北京的大学教师当中流传着新说法,玩女人不算时髦,时髦的是玩男人,他们有俱乐部,集体享受。南方有一个城市,公安局掌握了体育场俱乐部的情况,让他们每人交三千块钱,为局里集资买车,不抓他们。犯法是在古代。西罗马帝国处火刑烧死,尼加拉瓜用石头打死。阿兹特克人先把他的****割下来,再烧死,让他在另一个世界,像小旦一样用细嗓说话,既然他不喜欢做男人。现代的法律改变了。先是荷兰、比利时,再是德国、瑞士、加拿大,后来又有阿根廷,法律规定了,男人可以和男人结婚,男人跟男人通奸,自然也不再犯法,像男人跟女人一样,受法律保护。中国十多年以前,就有男人和男人结婚,领了大红的结婚证。改革开放以来,我们的国家是越来越重视人性权利了。许言明感叹有加,却离花大姐希望的目标越来越远。花大姐只关心能找到那种男人,为儿子治病,人性是否受到保护,她倒不管。她问,有没有比监狱好一些的地方?许言明毫不迟疑地说:“有啊。”
花大姐眼巴巴地等他说明处所。
“精神病院。”他果决地说,“发了疯的男人关在一起,憋急了,常用那种办法解决。”
花大姐一听,就觉得这条路走不通。她根本拿不出一笔钱来,把儿子送进精神病院。而且,她还怀疑,疯子会不会喜欢疯子。
许言明立刻把她的怀疑打消。许言明说,逼急了都会喜欢。科学研究证明,由于环境破坏,Y染色体有变,雄性退化,再过五百万年,就没有男人了。他可怕的预言刚刚发布,花大姐又惊又急地打断他,嚷叫说:
“没有男人,女人怎么活?”
许言明冷冷地说:“用同样的方式解决,不管是不是发疯。”
他又用一根指甲扳响另一根指甲,说:“女人不找女人解决也行,那得练出异功。泰国有一个女人,跟三千只蝎子在一起过三十二天,要打破吉尼斯世界纪录。有人跟二千七百只蝎子在一起过了三十天。她们用这样的办法出火。”
花大姐听得目瞪口呆。男人咳嗽,她没有找上牙医的时候,那么着急,也没有想过找女人和蝎子解决,女人留尖尖的指甲,像蝎子尾巴,能给人痛楚,解躁,花大姐还是不喜欢。许言明的指甲留得长长的,像女人,可是到底长在男人的手上,他又是医生,出手不凡,不一样的。她为儿子的病发愁,顾不得嫌弃许言明长长的指甲带了灰垢。她和许言明厮磨期间,有时候会从厢房传来疯子的叫喊,她兴致受挫,一肚子不满,朝老情人发泄:“除了嘴上的功夫,你还有什么本事?”
许言明气喘吁吁,抹一抹嘴巴,不知道对方还有什么要求。
花大姐两腿一摊说:“我又不用你送药,你给我儿子点药吃,还不行吗?”
最后关头,花大姐仍然守住了贞节,不开口要钱。
许言明倒明白了她的意思。在中流河西岸的那个小村子里,许言明收拾出自己家的一间小厢屋,开一个小诊所,药柜子小抽屉上标明“泽泻”“地黄”的天地灵气,柜子顶上写明“举戥留神”的人间算计。他的存药并不多,头疼脑热还可以对付,给女人送药也勉强够用,要治昂子这样一条大汉的疯病,他就要再加猛药。他曾经身怀绝技行医,为不孕妇女送药坐胎,声名大振,在老严家村头修对手沟水库期间,他调配出打胎药,始终没有送出去。对手沟水库挖出的水渠从未淌水,他沿渠逃避抓捕之后,就一蹶不振了。趁花大姐的男人被车撞死的机会,他乘虚而入,和不再年轻的花大姐的心思一样,他也想守住最后的情人,厮磨到老。说真的,花大姐即便开了不洁的口子,跟他要点钱,他也不会拒绝。当然啦,花大姐要想跟他要够昂子的嫖资,他就不干了,有了那么多的钱,他自己拿了去用更好,何必守着一个老女人呢?昂子的病不需补药,不必名贵,而是反面,许言明不需要十分算计,他按方配伍,缺的几味药,去东村卫生院补齐,计有大黄、芒硝、厚朴、枳实。多为泻下之品,用意只在急下其阳,以收挺纵之茎。昂子狂躁不安,再加酸枣、朱砂、钩藤、白蒺藜,镇惊安神,让他睡觉。
花大姐担心昂子不肯喝苦水,拒不服药,许言明教她一个妙方。其实也是由监狱里男犯逼急了找男人的方式派生出来的,两天不给昂子喝水,给他吃干燥的东西。昂子在厢屋里吼哑了嗓子,花大姐和许言明充耳不闻。等他喊不出声音来了,嘴皮爆裂,花大姐把熬好的药水端给他,他像渴急的牲口,埋下头一口气喝了,然后才把碗摔掉。用同样的办法,花大姐让他喝下第二碗、第三碗。昂子的眼睛越发凹下去,失去了原有的光彩,他脚步踉跄,在屋子里来回走几趟,一头躺倒睡下去。许言明隔着窗户,指一指昂子的下体,叫花大姐看,花大姐看了儿子的样子,略觉安心,那里好像卧了一只老老实实的大蛹,完全没有原来昂昂发疯的样子了。昂子大睡不起,从白天睡到晚上。又一个黑夜随着白天的消逝降临了,他还没有醒来。许言明担心自己下的药过猛,要打开门看看,花大姐一把拉住他,拉他往后退,说:“小心他醒过来,把你当成那种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