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恩川心平气和地告诉她,有一个地方,计生委主任很好干,劝她去就职。刁秀花不屑地挑明,知道他说的是少数民族地区。高恩川说,还不是少数民族地区,有一些少数民族,也需要限制生育,比如满族,你打开电视看看,到处是穿着木底鞋的女人戴着花冠,大摇大摆充斥后宫。他说的那个地方是俄罗斯,俄罗斯天寒地冻,人口下降,女人们胖胖大大的,不肯生孩子,等到2075年,俄罗斯只会剩下五六千万人,还没有中国半个省的人多。刁秀花去俄罗斯当计生委主任,就舒服了。刁秀花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她割去了子宫和卵巢,没有要求了,要是去俄罗斯当计生委主任,她会要求俄罗斯女人,冬天里不准再穿毛裙子,给男人们提供方便,肩膀上的大披肩也不准再披,免得她们解下来,随便往哪里一铺,就可以当床单。俄罗斯男人冷天戴上大皮帽子,天热了也不准摘下来,男人们一出汗,就像动刀子阉过差不多了,计生委主任可以放心。刁秀花不太相信环保局长的话。俄罗斯人口下降,违背了最基本的生育规律。俄罗斯改革不成功,经济滑坡没有钱,“越穷越生”,生育率应该直线上升才对,“叫花子操腚穷乐和”,没有钱的穷人只剩下一件事好干了,就是生孩子。美国人那么富,生孩子就少,人越少越富。道理很明显,一碗饭,一只手抓,能富余半碗,三只手抓,就不够抓的了。她把这个疑惑说出来,高恩川即刻反驳说,她说得不对,“饱暖思****”,事实是美国人干得最频。全世界的男女,平均每年干96次,中国人还达不到平均数,而美国人每年干132次。刁秀花暗自思量一下,不仅为美国人的奢侈大为吃惊了,她愤愤不平地说:“真腐败。”
高恩川针锋相对,替美国人辩护:“美国人并不拿着公款去****。”
刁秀花还是从社会制度上找原因:“他们是资本主义,腐朽糜烂的温床,不健康。”
高恩川把手一摆说:“拉倒吧,美国人才健康呢,他们有钱吃得好,男人们身强力壮才能干。”
刁秀花恨不能到美国去当计生委主任,快车宝刀,让美国男人休要得意洋洋,在全世界称雄。她心里的气愤不平刚刚过去,又扑哧一笑,说:“给彭市长个美国男人好了。”
高恩川想一想,豆腐筐子压上一块美国大豆腐,黑白分明,像两种社会制度一样,不能相融,彭妮娜绝对没有资格代表中国女人,去跟美国男人交合,颜色反过来还差不多。他问刁秀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怪念头?刁秀花把头一歪,像一个小姑娘似的说:
“这是秘密,只准许女人知道,不能告诉你。”
回到令人发愁的打锣河两岸计划生育问题,刁秀花还是诚恳地要求高恩川,抓紧治理打锣河环境污染。高恩川让她去找彭妮娜,调整好环保局长的职责,他清清楚楚地说:“叫我抓卫生城创建,我就不能治理打锣河环境污染,不用我抓卫生城创建,我就治理打锣河环境污染。”
刁秀花说,建卫生城和治理环境污染,一回事嘛。
高恩川说,不是一回事。
刁秀花困惑不解。
高恩川反问说,生育和****是不是一回事?不待刁秀花回答,他就解释说,不是一回事,****快活,生孩子痛,卫生城干净,打锣河脏,城里人舒服,乡下人苦,卫生城管不到环境污染那一块。一心不可二用,交欢的时候还想着生孩子痛,那就干不成了。建卫生城还想着打锣河脏,那就不能干净了。他摆一摆手,好像要把纷乱交错的蛛网摆脱,只剩下肚子鼓鼓的一个大蜘蛛,他总结说:“敲锣卖糖,各管一行,打官司需要一门心思。”
刁秀花完全明白高恩川的胸怀了。他把贫困的俄罗斯跟入主中原的满人摆在一起,看起来好像有一个博大的历史观,其实却忘记了满汉一家,满汉全席,大家是一个锅里抹勺子吃饭的。而俄罗斯,却是前苏联分崩离析劈出来的一个穷锅灶,土豆烧牛肉吃不成了,只能吃黑乎乎的瘦“肋巴”(列巴),男人吃不饱肚子没有劲,计划生育当然好搞啦。他说美国男人能干是因为吃得好,其实他不知道,美国女人没有切去子宫和卵巢,要求强烈,男人们不干也不行啊。女人急得嗷嗷叫,男人不干往哪儿跑?最好的办法,不是给美国男人动刀,而是切去美国女人的子宫和卵巢。高恩川不抓卫生城建设,才能治理打锣河污染,全力以赴,跟打锣山国营金矿打官司,唯一的办法也是动一刀,把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全切去,环保局长干净了,计划生育才好搞。刁秀花不再跟高恩川啰嗦,连手都不跟他握就走,先回本委药具科,再去找豆腐筐子彭妮娜,她给分管卫生城创建的副市长捎去了一包带颗粒的避孕套,颗粒尖顶均匀排列,摸一摸像锉一样。
副科级以上秘密
有必要说一说只准许女人知道的秘密了。贪婪房事,并不只是美女的专利。只要子宫和卵巢齐全,再丑的女人也有资格贪欢。以三河为例吧,西流河风习****,风流女人多,可是西流河女人并不都是漂亮的。她们说话声调往上扬,婉转回环,善惹风情,形貌却并不都像声音那样美妙。她们的声音适合唱戏,长于叫板,所以三河剧团的女演员,大都从西流河选来。
有人长相只算中等,有明显的五官不足,只要唱得好听,也在剧团做主演,仍然能泼辣辣激活一池****,无愧于剧团这个专业的骚情所在。
中流河下游入海口附近多出美女,说话声重,往下落,不那么中听,三河县原来的机关招待所挑选服务员,多去那里。她们在铺了红地毯的房间里,无声地来去,日子久了,说话的声音才会轻柔起来,外面的人听不见她们哼哼唧唧。
其实她们****不绝,穿透力极强,都渗透到招待所厚重的墙壁里去了。敏感的男客住进去,摸一摸墙纸,就能凭手掌听出荒淫的回声带了深沉的历史感,从久远的岁月绵绵不息传过来,冲击得手掌心一鼓一鼓的,别别跳动。有人按捺不住心也这样跳,打开门,看一看走廊,服务员踩着红地毯,猫儿一样走过来,问领导需要什么,听到要求和吩咐,粉颈低垂,柔媚应承:“是,领导。”
三河自金朝伪齐时置县,因为盛产黄金,虽然偏处夷地,也没有少来要员。最早的时候骑着马来,轿和轿车是后来的发展。新时期大批宾馆兴建开业,县机关招待所不能一花独秀了,也卷入竞争,接待“先生”。服务员娇声问询:“先生,你要点什么?”单单中流河下游入海口周围提供美女做服务员,远远不能满足需求了,服务员产地扩大到南乡。南乡女人习惯了光着上身到大街上晒草,拿一柄木杈,把从山上割下来的青草翻过来,翻过去,她们的女儿进了县城,需要费好大的劲才能忍住,不脱了衣服跑到街上去。她们保持南乡本色,直通通说“日”,绝不没有必要地转来转去说“然后”,性急的男客更喜欢她们坦白简捷。不过,三河的好多女干部,还是出自西流河流域,中流河下游入海口附近。有人从招待所服务员,一直当到宣传部副部长,离开了铺红地毯糊壁纸隔音的屋子,宣传开讲,嗓门像南乡女人一样大,直接说“操”,比南乡女人更直白。只有彭妮娜是一个例外,她像个豆腐筐子,自然不会是服务员出身喽。她由公社宣传干事一路升上来,讲话无数,从不说“操”,嘴巴上干干净净,是一座话语卫生城。可是实际上,她最喜好嘴上不说的事儿,贪食无餍。
彭妮娜的秘密只在极小的圈子内公开,仅限于三河县少数几个副科级以上女干部当中。女人们当了干部,也不是都有资格知道副处级的房事,她们至少得有科级经历才行。在一次正式的会议之后,彭妮娜在主席台上讲完了干净的话,被几个副科级以上女人用污秽包围了,簇拥了。大家讲定了,各人说一说自己的房事,不涉情人,只限丈夫,重在自己的感受。原来大家都有一肚子滋味,各各不同。招待所服务员出身的宣传部副部长,嫌男人简单粗暴,不会性戏。她经历复杂,希望男人越繁复越好,有一些前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她也追求。她自己的男人远远不能满足她,直通通的,像不开化的南乡人一样,弄来弄去把她弄烦了,她两腿一蹬,就把男人蹬翻,她说跟自己的男人从来都没有过快感。县总工会俱乐部主任刚刚相当于副科级,面目也勉强够这个级别。可是跟她一起去温泉浴池洗过澡的女干部,都知道她身上的皮肤极细腻,洗过以后白白净净的,像刚满月的婴儿。
她依仗这个优势,频频打开,不干正事,也要叫男人舔她全身的肌肤,幽僻的角落也要达到,不管她已经有多长时间没去洗澡了。刁秀花那时候还没有切去子宫和卵巢,未当上计划生育委员会主任,可是她的性冷淡已经初露端倪了。她从来都没有主动的时候,老是等男人扳她,说“把腿儿劈拉开来”,她不耐烦地一伸腿,像睡相不雅的女人拉开架势大睡似的,男人干了什么,她连理都不理。轮到彭妮娜陈述了,副市长也不忸怩,简单概括,她说:“我就是没有够儿。”
大家不允许她只用一句话打发,像她开会讲话一样干净,至少要带一点荤腥,大家不能用舌头尝到,用鼻子也能闻到。彭妮娜只好补充说,最好天天来一回,哪怕不来真的,压一压也好。招待所服务员出身的宣传部副部长在任有年,已经学会总结领导讲话的精髓了,就说:“真是个货真价实的豆腐筐子。”
总工会俱乐部主任替彭妮娜的男人害愁,说:“可真够邹老师受的。”
刁秀花感慨地说:“咱两个换换好了。”
从性学研究的角度讲,女人的性幻想一点儿也不比男人差。三河出黄金,阳气耗泄,阴气深藏,女干部****旺盛,性幻想丰富,也是自然的,刁秀花是一个极少的例外。接下来她们讨论“换换”的问题,设想把大家的男人关到一个黑屋子里,女人们进去闭着眼挑,拉上一个就走,结果必定是,谁挑的也不是自己的男人,眼睛看不见,凭鼻子也把熟悉的气味排斥了。这个结论,刁秀花也不反对。至于闭着眼睛挑上的男人能不能给人满足,彭妮娜尚持怀疑态度。
她的男人邹老师在县城中学教数学,算算计计,换了司机啦,干部啦,警察啦,画家啦,也不见得能满足她无度的要求。彭妮娜的饥饿和苦恼,来自于永恒的人性缺陷,由男人永远敌不过女人的先天本性决定了。刁秀花切去了子宫和卵巢,一身轻松,没有要求,劝彭妮娜也去割两刀,从此后便会知足常乐,笑口常开了。彭妮娜不肯舍弃人性最基本的追求,也因为怕疼,终未实行。
她希望,能有更合乎人性的办法给人满足。刁秀花很同情她,认为她的最佳人生选择,不是从政,而是另一种职业,就是皮肉生涯,饫甘餍肥,想吃多少都行。有一些嫖客,还就是喜欢肥大的黑牡丹呢。她既然走了当官这条路,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个情人啦。担心到外面选择,会损伤了副市长的名声,那就找自己的秘书好了,有好多女人当了大官,采取这个做法。
彭妮娜绝不同意这么做,她说,你叫自己的秘书骑了,他眼里就再也没有副市长了,睁眼闭眼,都是你光溜溜****的样子,你还怎么叫他写讲话稿?刁秀花陪着她叹息,说副处级的都需要门当户对了。彭妮娜说,那倒不一定非要级别相当。刁秀花替当官的女人抱不平,认为当女官比当女名人更难。女名人再难,也可以随便找情人,拉过一个男人就上床,只要她自己肯脱衣服就行,无论什么身份,都可以称“男友”。刁秀花由此想到了“男妓”,建议彭妮娜从这种男人里面找。彭妮娜问,找男妓,谁挣钱?刁秀花绝对想不到,副市长欲望大得吓人,欲壑难填,知识却如此贫乏,她瞪大了眼睛回答说:“当然是男人啦!”
彭妮娜不由得神往说:“他可真做了个好买卖。”
刁秀花解释说,所以找男妓的,都是有钱的女人,女影星女歌星啦,女企业家女强人啦。女官找男妓,要想不花钱,官得当到最大,像武则天,蓄的男妓把名都改了,叫“面首”,那就是表示不花钱白干,把**头揉得像块面。彭妮娜估量一下自己的前程,能不能升到正处级,还很难断定,武则天那么大的权力,注定捞不到了。她暂时只能守定自己不花钱的邹老师,勉强揉面,忍饥度日。刁秀花把带刺的避孕套送给她,让她用手指头肚儿摸一摸试试,详细解说这种工具的妙用,就是在单位时间内获得双倍快活。彭妮娜喜滋滋放进手提包里收好,刁秀花说出工作上的事情,要求彭妮娜,允准高恩川从卫生城建设上撤下来,抓紧治理打锣河污染。彭妮娜把手提包的拉锁拉紧,说:“建卫生城就是治污染嘛。”
刁秀花叫苦说:“我的彭市长,打锣河两岸,生孩子管不了啦!”
彭妮娜摇头说:“那没有办法,女人们瘾大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