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说:“家里的小炊帚只剩下最后一个了,你姥爷扎的小炊帚可真好用!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买得到这样的。”
抚摸着这个小巧的小炊帚,我泪眼婆娑。姥爷已经去世四年了,可是他当年给的这些小炊帚却一直用到了现在。这些小炊帚,我用它刷锅刷碗,再好不过了,一点都不用沾手。这也是我结婚这么多年来,经常刷碗手却细腻如初的一个重要原因。
听说姥姥出身大户人家,年轻时貌美如花,1.70的个头,白皮肤大眼睛,看戏的时候,人家不看戏都看她。而姥爷的长相却实在是再普通不过了。我小时候禁不住问姥姥:“姥姥,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会看上姥爷呢?他实在是配不上你啊。”姥姥羞涩地笑笑:“你姥爷家当年开过铺子,是当地最殷实的人家,他扎笤帚在当时可是绝活。再说他这个人心眼好,也勤快,结婚这么多年,嫌俺是小脚,从不舍得让俺干活。”
听说姥爷家当年开过一个很大的杂货铺,姥爷年轻时手很巧,没事的时候喜欢扎笤帚和小炊帚卖,他的手很有力气,扎的笤帚很结实,轻易不掉苗苗,十里八村的都到他的铺子上买笤帚,姥姥也就是买笤帚的时候认识他的。后来,他家败落了,不再开铺子了,但扎笤帚的手艺却没忘。
有时候我会问姥爷:“你没事总扎这么多笤帚干什么?”姥爷就会边扎笤帚边笑:“俺扎这笤帚也不光是为了卖钱,当年俺就是凭着这手艺娶到了你姥姥。”
姥爷没有儿子,随着我的几个姨陆续出嫁,他们老两口过年的时候便日渐寂寞。妈妈总是打发我的两个哥哥去姥姥家过年,姥爷高兴得像小孩似的,给两个哥哥买很大的鞭炮。有一年,两个哥哥没去姥姥家过年,姥爷照例还是买了几挂很大的鞭炮,只好自己放,他的耳朵就是那年放鞭炮时被震聋的。
姥姥姥爷都八十多岁了,妈妈和小姨却先他们而去了。妈妈去世的时候,姥爷的手颤抖着,抚摸着我母亲冰凉的脸,老泪纵横,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情景让人不忍卒睹。我和哥哥都已工作,我们决定替母亲尽孝,为姥姥姥爷养老送终。
每次我一到姥姥家,姥爷就忙不迭地从他的小屋里捧出几个鲜红的大苹果,用袖子擦了让我吃,在他眼里,我还是那个没长大的小孩子。我和哥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看望两位老人家,给他们一些生活费,姥爷总是骄傲的对别人说:“都说外甥狗,外甥狗,吃了饭就走。你看俺这外甥多孝顺!从小没白疼他们!”
姥爷年纪大了,我们都不让他干活了,可是他却闲不住,每天都扎笤帚和小炊帚,赶集的时候就用小推车推到集上去卖。每次我和哥哥去看他,临走他总要给我们好多小炊帚。哥哥怕他再到集上去卖,磕磕绊绊的不方便,就给他许多钱,拿走好多小炊帚。有一次,他又给我小炊帚,我说:“姥爷,你上次给我的还有好多呢,我这次就不要了吧。”没想到,姥爷伤心地说:“你是不是嫌姥爷老了,扎的小炊帚不好用了?你哥哥就不嫌弃呢。”我听了,赶紧多拿了几个:“不不不,姥爷,你的小炊帚可好用了,超市里买不到呢。我拿回去给同事们分分。”
我果真拿到办公室,一个同事分两个,他们都高兴地告诉我:“你姥爷扎的小炊帚真实用,替我们谢谢他老人家。”后来我把同事们的话说给姥爷听,他高兴得合不拢嘴,扎起小炊帚更卖力了。
有一天,姨夫突然给我打电话说:“你姥爷怕不行了,你来看看吧。”我和哥哥赶到的时候,姥爷已经不会说话了。看到我们眼睛还是一亮,用手指指炕边桌子上那一堆码得整整齐齐的小炊帚,闭上了眼睛。
二姨告诉我,姥爷的病很突然,他前一天还在为我们扎小炊帚呢。我和哥哥拿走了那些小炊帚,那是姥爷对我们深深的爱。
我再也买不到那么好的小炊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