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庄村有一棵五百多年的银杏树。那棵树可真粗呀,据说一个瞎子搂了十八搂,都没有搂过来。树根在地下伸出很远,三里以外的邻村挖水井,竟挖出了这棵银杏树的树根。后来有人测量,树高21.3米,胸径1.8米,冠幅19米,留有两条大枝,一枝伸向东北,一枝伸向西南。在这棵古老的银杏树下,有一户人家,我在那里度过了两年的快乐时光。
我们村是个不足一百户的小山村,孩子少,往往几个年级一个班。所以到了五六年级便要到邻村——辛庄小学上学。冬天上晚自习,我们这些外村的学生便住在辛庄同学的家里,我就住在大银杏树下一个叫小红的同学家。
那是1985年,条件还比较艰苦,小麦还是比较缺乏的东西。我每周两次从家里带干粮,拿到学校的集体伙房,由学生轮流蒸饭。轮到女生还可以,轮到懒惰的男生,便只有啃冷饭,喝凉水了。冬天,地瓜都结了冰,吃到肚子里,从头凉到脚。有一次,老鼠跳到饭包里,在大饼上拉了屎。我没看到,差一点就吃到了嘴里,觉得味不对,一看,便呕吐不止,一天都没有吃东西。
那年的腊八特别冷,天寒地冻,早晨我倚在伙房的门框上,啃着冻地瓜,牙齿冻得咯咯响,听着村里人家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想象着家里热乎乎的腊八粥,两行热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正在这时,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由远而近,房东大娘来了。她是特意来叫我去她家吃腊八粥的。她一看我竟在吃冷饭,又进破伙房转了一圈儿,泪汪汪的,一把把我搂进怀里:“孩子,大娘不知道你遭这样的罪。走,跟大娘回家去。大娘家再穷,热汤热饭的,也比这儿好。”从此,我便天天在房东大娘家吃饭,再也没有受过罪。
银杏树的树干中间是空的,据说很久很久以前,树洞里有一只蛇精,有一天晚上打雷,雷电把蛇精劈死了,这棵树中间就留下了一个大洞。树根裸露在外面,圆圆的,形成一个个小“蒲团”。大银杏树下经常放露天电影,人们也不用拿凳子,坐在那些树根形成的小“蒲团”上,有说不出的惬意。《冰雪山上的来客》《人生》等电影就是在那棵大树下看的。有一次演《画皮》,我和小红躲在树洞里看。我胆小,看到那个妖精现了原形,就赶紧趴在树洞里不敢看。过了一会儿,我以为那个可怕的镜头已经过去了,可是一抬头正看到那个青面獠牙的妖精捧着一颗滴血的心哈哈地笑,我差点吓昏过去,是房东大爷把我背回家的,我整个冬天夜间都不敢一个人出去上厕所,每次都是房东大娘陪着我。
秋天,银杏树上结满了累累的果实,我们叫它“白果”,大爷从树上采下许多果实,放在锅头里烧熟了,让我吃,说是可以补脑的。有风水先生说这棵树已经500多年,早已成为“树精”,这树下的人家会出人才的。树北面的那户人家就出了一个名牌大学生,大家都说那风水先生说得对。房东家的几个孩子学习都不太好,哥哥姐姐已在家务农,小红不爱学习。我当时很用功,学习也好,大爷常摸着我的头说:“孩子,咱家就看你的了!”过了几年,我将鲜红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交给房东大爷的时候,他老泪纵横:“是大树精显灵了!快让你大娘带你去给大树磕头。”
我已经有好多年没去看那棵大银杏树了,一直很想念房东大爷大娘。今年正月初二,我去给老人家拜年,老人家乐得合不拢嘴。临走,大娘给我装了满满一包银杏果,一颗一颗,那么饱满,那么可爱。
大爷又带我去看那棵大银杏树,它历经沧桑却依旧挺立。大爷告诉我,政府把这棵大树纳为稀有树种来保护,每年都过来看它的生长情况。近几年,人们时兴旅游,这棵银杏树也成了一景。人们去云山关的时候都要顺便来看看这棵大树,云山关——辛庄银杏树——高尔夫球场成了一条旅游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