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姑娘,杂家来送衣服来了。”一个看上去十几岁光景的小监端着一个大盘走了进来,盘里是一件水蓝色的宫装上面还搭着两朵荧桃色的宫花,我走上去细细打量,锻面上绣着浅粉紫的袅袅寒兰,我的手触摸到那兰,只感指尖散发出阵阵凉意,果真是好绣工。
“敢问公公怎么称呼?”我巧笑嫣然,手钻到跑到红袖袖间寻着银,却是在她长成后第一次仔细打量红袖的模样,她微微抬袖,为了让我方便够那银,却使得柔荑皓质呈露,我又抬只觉她脸若银盘,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的确是个俏丽佳人,难怪没法安分做一个下人。
那公公偷着张望着我的小动作,也笑了,“姑娘客气,奴才小,是储秀宫的奴才。是刘总管差奴才来给姑娘送衣服。”
红袖脸上微微泛红,小心接过那监手中的托盘。
“那麻烦公公了,也替我给刘总管问好,这点银是赠给公公的酒钱。”我从她腰间荷包掏出把两锭元宝塞到了那公公的手中。
“姑娘客气,谢姑娘。”心乐得快要盛不下蜜糖般的喜悦,说着便出去了。
“小姐,这宫中的缎真是好的。”红袖笑靥如花,也摸着那宫装有些爱不释手,就好似没事人一样。
我不做声,却也暗自感叹自己不是那么恢宏大气,好如村姑进城般无知。虽说在家里身为唯一的嫡女吃穿用在姐妹里也是最好的,就连长兄也常感叹也是望尘莫及。可就是那刚刚几个见到嬷嬷宫女都要比我强上几分,更不用说这本该说是普通的宫装了。
想想后邀我同住也是好的。与那些家世显赫的秀女同住难免要弄出什么乱,惹人嘲笑。距离面圣还有一个月的时日,我也合该好好适应一下这宫中的环境,认真礼仪。后有意抬高我的身价,我也不能让她老人家失望才是。
“小姐,既然宫装都送了来。不妨就先试试看,若是不合身改也来得及呀。”红袖反复轻揉着那衣服,我瞧着她眼底里的艳羡,料定她心里恐怕早就对这件衣服垂涎尺。
看来她的念头远比我想象中的大得多,当即便道,“二字才刚告诫你要安分,你竟又做起我的主来了。你知道究竟谁是主?”
见我这般,她赶忙将手送宫服上移了下去,跪了下来,低下头说道,“奴婢从小铭记小姐是奴婢的主。奴婢自然效忠主一人,不敢有私念。”
“希望你能永远记住今天的话,我不喜欢我的婢有心思,但也不能没有脑。你只需干你该干的事,说你该说的话。只要你不做对不起我的事,你的好我也会记在心上。你想要什么也要提早告诉我,我自会为你打算,给你寻一个好去处。倘若不然,只管让后娘娘和母亲知道了你的那点心思,只怕是你娘都没法给你收尸。”
我说这话时,不带有一丝情感,看着红袖微微颤抖的双肩,总是要把我好尺,总要让她畏惧你,才不会为了攀龙附凤干出吃里扒外的事情。
又顿了许久,见她不做回应,便知她心里也在做着打算。红袖生得蛾眉曼睩,又正值二八佳人,比我这个未长开的主更加柳娇花媚。或许是我生性多疑,明明知道她明明心仪他人,却依旧担心她存着别的心思。可荣华摆在面前,难保她不被别人利用。宫闱之内凡事复杂多变,我不得不早作打算。在府里,方姨娘和张姨娘争宠时互相利诱丫鬟之事不是没有,虽最后都被娘亲摆平,但我却不得不早作打算。可笑的是,我这身前竟连个可心儿的人都没有。一个我压根猜不透摆弄不定,一个心思短浅却又生性贪婪。我做主还真是够失败的。
犹豫了许久,她咬着牙拽这手绢,终于开口道,“小姐,奴婢只有一事相奏。知道自己不该有这样的念头,但实在情难自禁,奴婢自小仰慕大公,不求别的,只求小姐和夫人能许我做个通房。奴婢就死而无憾了。”
望着她身上那件桃红色外裙,抚着她衣服上的花色,再点着她插在发髻处的镶嵌着红宝石的黄金簪,如螓之,如蛾之眉。不禁暗笑,我都没有这么好的饰。若是外人看来还以为我尚书府多富贵了?
说着又把手拂过她的面颊,抵着她的下巴,见她红唇玉面,吹纸可弹,如螓之,如蛾之眉。一双杏眼如同小鹿般楚楚动人,笑道,“你是我身边的一等丫鬟,娘亲又怎会薄待你。大哥哥也定会对你宠爱有加。”
我没有轻易许她名分,一切看她表现。
大哥哥虽是庶出,但其生母不过是父亲从小侍候的贴身婢,只是在生育大哥哥是时候便难产而死,因为没有生母,故大哥哥才能寄养在娘亲名下充作嫡。
大哥哥素来是与我亲厚的,我不喜出门,只是单单去过本家呆过一段时间,红袖自是也接触不到什么外男,加之府上娘亲与其他姨娘都未曾诞,红袖又是个眼高的,家中的几位堂兄都很平庸,她自是不会放在眼里。
所以红袖心仪大哥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哥哥尚且还未弱冠,就被爹爹送到本家。又找人在当地安排了个小官,说是先历练几年,但若说历练,求安不如放他在我外祖父身边,求险大可把他放到远的地方,我们家与从祖父那里中了榜眼到京都做官开始就少了很多联系。况且伯祖父已经去世,伯祖母是老封君,一直都不喜欢祖父这脉,不会照拂哥哥的。而哥哥是朝中尚书的独但到了那里也是强龙压不倒地头蛇,又何况礼部尚书本就是个不会让人过畏惧的官职。经过我的观察,我曾猜想爹爹定是有事安排哥哥去查,这里面的事情定是与本家有关。
想着儿时在本家住着的那几个月,伯家叔叔婶娘面里恭敬,心里何不是轻慢的?那天与菱鈊在花园玩耍,无意间听到伯祖母对堂姐的话,“不过只是个庶出旁支。”我便是知晓知人知面不知心。
伯祖母表面的慈爱,也不过是佛口蛇心。在她眼里祖父或许就不过是个通房之不及伯祖父嫡长嫡传,而父亲又是爹爹早亡,亲娘也没有什么能耐家里也败落了,成年后又运气好转才依附着我外祖的势力,一步一步官拜尚书。此次选秀我那几个适龄的堂姐妹怕也是来了,全当是拿爹爹这一脉为跳板。“凌驾四妃之上”伯祖母野心不小啊。我倒要看看我那迟迟不肯许人大堂姐是如何风姿卓越。
“起来吧。”想着跪在那里有些时候的红袖,便唤她起来。
“将行李都归置了,也别闷在屋里,你素来好动,去交几个朋友也好,但记住我说的话。”
我倚在那冰凉舒畅的床上打量着这狭窄的东厢房,闲来无趣,却见那案上摆着的几本书,不知是无趣还是好奇,就这么走了过去,依次抽取着《孙兵法》《中庸》《墨》还有《神农本草经》。想不到这御安长公主竟如此杂,合该这样的书若是读上几遍在寻常男那里都算人杰了。
就这样翻着那本墨,看着那略微褶皱的书页,便知御安长公主的偏爱了。兼爱非攻,这竟会是一个皇家女的内心写照?再想到御安长公主虽为宫所出,却远嫁匈奴,思来也不不愿的,真是悲哀,这些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贵女们,哪怕所谓荣宠恩泽的光环也不过就是权力和财富编制而成的璀璨鸟笼罢了。就这样翻着,竟是从夹页中掉出一页折成方块的纸来。
到底是小孩心性,我环顾一周确定四下无人,便战战兢兢却又很急促地打开那张纸,想要一探究竟。映入眼帘的是那隽秀的字体,我仔细一瞧却又是寻常女的蝇头小楷,竟是大篆,固然没有男儿家的苍劲有力,却也有巾帼不让须眉的力透纸背,可见字如其人。
这书法里融入了儒家的坚毅,果敢和进取,也蕴涵了老庄的虚淡,散远和沉静闲适,还往往以一种不求丰富变化,省去尘世浮华以求空远真味的意味,这御安长公主果真是当今世上的奇女,光是这行云流水,就硬是把那同是出塞的昭君比了下去。
再瞧那内容,竟是一篇诗。
春物岂相干,人生只强欢。
花犹曾敛夕,酒竟不知寒。
异域东风湿,中华上象宽。
此楼堪北望,轻命倚危栏。
阅过一遍,不禁拍案,真乃好诗。却又不由的感到悲凉沉郁,仿佛真真看到花在晚来风急时候还知道收敛,一个命薄缘悭却又不肯安之若命的绝代佳人,伴着那孤独的夜色饮酒却感觉不到寒冷,知音哀莫大于心死。此诗多用虚词,但诗词的美妙恰在于其语义模糊上,因为模糊才让人缠绵悱恻联想非非。
我暗自猜想写诗的人纵使有远大抱负,却也大抵是不得志的,又联想到自己,便不住摇头真不知等待自己的命运又将是什么那?
我的手,轻轻拿起了这诗,因为手指遮住而露出的部分竟然连成了一句话,“春犹东北,人竟上危”方也成能成句,我心头大惊,更加感慨于她的才情。手指悄悄移开,露出的地方发生转移,“物曾风望,只不上移。”也可成句,如此下来几番颠倒手指的位置居然都可以成句,我不由得觉得这诗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这其中真是暗藏玄机,只是这诗背后的意思,我一时无法参透,便又在书中寻了张纸,仿了她的字迹,随仔细对比不难发现端详,但既然这张纸在这里定是无其他人知晓的,但为了防止有什么人来寻,便将我后写纸夹在了书里,原来的那张则偷偷地藏了起来。可是我还是不大放心,便又将那本书里的仿拿里出来,撕掉了。毕竟仿一份过刻意,我的字迹也不是很像,要是真的让人发现了,我定是脱不了干系,根本没法装作不知,倒不如干脆装不知道,反正这书在这里放了这么久,难保没人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