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rryallthosephantoms
Throughbitterwindandstormy
skies
Fromthedeserttothe
mountain
Fromthelowestlowtothe
highesthigh
Likeaghostrider
...
前方是路,头上是云,耳边是风。
在金黄的沙漠地上,丹尼尔跨驾着摩托飞驰在盘山公路上。这里大地广袤,白云连绵,湖水如镜,渺无人烟。这里是北印度的拉达克,天堂的故乡。
路上满是沙砾,右手是湖,左手是悬崖,头顶的天空在这一刻是玫瑰紫。在强烈的颠簸和沙石飞溅下丹尼尔紧紧皱着眉,专注着前方没有尽头的路。在大自然雄巍的怀抱里,丹尼尔有时候会想要哭。
盘山而上的几个小时里,气温和植被骤然变化,景色由绿色渐变作银白。这里是世界的屋脊,北有喀拉昆仑山,南有大喜玛拉雅,西南则是克什米尔山谷,它们在海拔3000米之上以360度铺陈开来。
三天之前,丹尼尔从苏黎世飞往印度首都新德里,然后转机到了克什米尔首府斯利那加,这是当年他和清水的路线。如今物是人非,清水不知魂归何处。
一直以来丹尼尔和清水的情谊颇深。如果清水的生活里发生了什么,丹尼尔总是她倾诉的第一人。他象一个温柔的“圣母”,耐心微笑着听清水诉说自己对人世间的种种见解和疑惑。
“丹尼尔,你说,这个宇宙是善良的吗?”
“圣母”微笑着不加思索地点点头。
“你是唯一一个回答这个问题的人。”
“那你自己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二十岁的时候忙着追求名利,总想要证明什么,那是一个充满臆想的世界,觉得世界因我而运转。那个时候的宇宙是弱肉强食的宇宙,并不善良。三十岁之后,我发现渺小的我无论成功还是失败,这个世界依旧按着它的模式运转下去,人世间的一切爱恨离愁,喜怒哀乐都将化作浮云。于是,我停下来问自己人活在世上的意义是什么?近来常常想起十多岁时遇见的那个人,和他最后留下的问题——这个宇宙是善良的吗?我觉得自己没有答案。”
与康庄依依不舍地生离死别,清水的生活在那个痛楚的15岁后一帆风顺。她思维与常人相悖,20岁的时候成了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第一名退学的亚洲学生,理由是学制教育只是故意延长学生在校时间来平衡劳动力市场,4年的学习其实2年就可完成。她自觉得时间比学位重要于是回到瑞士搞私募基金,与石黑玄成了金融界水火不容的黑白两道。石黑玄心狠手辣,清水神出鬼没,一个喜欢穿黑衣,一个热爱白色,一个迷恋射猎,一个热衷禅宗。两人若深夜在公路上相遇,也是闹得不可开交,黑色的奔驰SLK和珍珠白的保时捷Cayman经常成了公路上两条纠缠不清彼此追赶的游龙。
清水和石黑都是让人非爱即恨的族类。丹尼尔觉得他们之间有相通之处,每每问起清水,她只是低头一笑。
几年后清水栽在中国人手里赔了老本,拿着剩余的资金她按照年少时的梦想在她25岁的时候开办了广告公司,结果开辟了另一番天地,她是做一行就能成一行的鬼才。
常年不经历挫折的疼痛,顺利惯了,便对人生又有了错觉。
如果说康庄让清水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怀疑,那么石黑玄便是让她对这个世界险些放手的那个人。
去年,清水的不快到达了顶峰,她的人生看似完满,却常常坐在湖中的帆船上发呆,弃工作不顾。这与从前飞扬跋扈,行事简单利索的她大相迳庭。丹尼尔明白这一切的变化并不完全因为石黑玄后来带来的那段情伤故事,
清水只是从天上坠落到实在人间,见识到人间的残酷自私和不完美。
清水消沉到底,丹尼尔便带着她去了印度,来到了克什米尔首府斯利那加。斯里那加的含意是“太阳城”,位于印度河支流杰赫勒姆河畔,丹尼尔想带清水去看九月的山谷美景和清真寺。
他们到达的时候当地特有的秦纳树闪耀着光芒,两人住进最有名的达尔湖上的船屋。清水一路上言语寥寥,丹尼尔问她在想什么。
她说,“只是对人生突然觉得害怕。”
他说,“害怕也是好的,因为对事物有了疑惑。”
她问,“的确,疑惑让我对人生有了另外一种好奇。”
他说,“孩子们在长大之后大都成为一个把这世界视为理所当然的人。不仅习惯了有地心引力这回事,同时也很快地习惯了世上的一切。我们在成长的过程当中,似乎失去了对这世界的好奇心。所以,清水,你现在只是在探索的旅程上。当所有疑惑有了答案,就不会觉得害怕,就有了太阳光。”
清水轻轻挽住丹尼尔的臂膀,站在船屋的樱桃木露台上,望着一轮明月在斯利那加的达尔湖上升起。
“来!”丹尼尔伸出手带着清水跳上一艘土耳其蓝色的西卡拉船,船上绣有彩色吉祥符的帷幔飘在风里。
清水坐在船头,望着水上依旧热闹的集市,当地人向游客们兜售颜色各异的印度香料,手织的地毯,新鲜的蔬果和鱼。人声鼎沸,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船夫的划桨在水面荡出一个个涟漪。此时此刻,清水觉得自己的心在这个陌生的国家开始慢慢宁静下来,似乎生活并不需要有一个目标,也许只是要过好每个当下。就像那些小贩,如此投入地想要售出自己的商品,然后在劳作了一天后,回到家里头投入地喝一锅咖喱海鲜汤。
经过一片荷花塘时,丹尼尔买下一朵含苞未放的小小荷花,把它放在清水的白裙上。清水放下自己多年来不变的整洁发髻,把它插入黑色的长发里。丹尼尔又从水里拔出细草,不出几分钟,灵巧地编出一个绿色发带,轻轻扣放在清水的额头上。清水微微低身去看池塘里自己的倒影,不由“咯咯”笑出声来。
“如果人类的另一半就是她的影子该多好。同日生同日死,用不分离。”
丹尼尔笑道,“关于另一半这个说话,可能是有史以来最古老的玩笑了。”
清水诧异地看丹尼尔。他继续,“很久以前人都是雌雄同体的,好像海马,可以自行繁殖,无须靠别人完成。但天神要将雌雄同体分割开,让原来的整体变成分裂的两半,各散东西,各自不知道另一半在哪里。于是,人终其一生就是要找他们失落的另一半,以求重整自己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为什么天神要将男女分开?”
“因为只有这样人才能在灵性上进化。我们总觉得自己非要找到另一半不可,并且那个另一半必须跟自己天衣无缝地吻合,总觉得那个另一半就在哪里与我们捉迷藏,于是岁月蹉跎,开始怨天尤人,可是有一天突然真相大白了,但却一切已晚。”
清水认真地看着丹尼尔的脸想要听他的真相,丹尼尔说,“有一天你会发现另外那一半其实就是你自己的变脸。我们总是向外寻找,却忘了爱自己,有了自己对自己的爱,生命才会完整,人的灵性才会得到进化。你就是你要找的最完美地王子。”
丹尼尔说完话,清水去看南面天空上的闪烁的星辰,觉得很庆幸自己能有这个一个朋友。
从斯利那加到拉达克首府列城,全程长434公里;一般游客会花两天走这段路程,中途在卡吉尔过一夜。过了卡吉尔,公路变作土路,裸露在地面上的大坑张着嘴,紧密相连,且常常有断裂的路段,不得不绕行。
丹尼尔从摩托上跳了下来,感觉全身的骨架都要散了。他从后座上卸下行李,在湖边搭起一个帐篷,今晚他准备在这里过夜。
垫起篝火,放上一个炉子,他开始为自己做饭。气温在9月的高原已经降至7摄氏度,他钻进帐篷,尽管室内气温有点低,肚子饥饿,浑身上下都是风尘仆仆的味道。但这一刻丹尼尔觉得天地真广,身子仿佛浮在在高原的半空中,了无牵挂。
他觉得自己变作了一个ghostrider,身无界,行如风,当生则生,当死即死,来去自如。他就是一个这么简单的人。
拉达克,这是他的目的地,他从未去过那里。它会是那个曾经与清水到达过的失踪的叫作“莲心”的小村吗?在那个小村里有着巧夺天工的建筑和不食人间烟火的奇怪居民。
那片景象,俨然就是楚格山他寝室里头的那幅画,马尔克·夏加尔的《我与村庄》。多少年来他一次次梦见自己进入画中的神奇世界。去年9月当他与清水偶然抵达那个叫作“莲心”的村庄时,向来镇定的让他被惊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