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瑶枝抚着书页上的这行字,不禁发起愁来。下了飞机后,她并没有径直去城隍庙,而是来了上海图书馆。要找到神秘的红木匣子,就先要了解《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
在搜索引擎中,瑶枝打入“曹雪芹”,“红木匣子”,没有相关的讯息。又键入“红楼梦”,“红木匣子”,未果。
她吸了一口奶茶,心想《红楼梦》的故事自己倒是熟悉,但是曹雪芹这个人物史书上对他的记载并不详细,因此了解不多。整个下午瑶枝在网上不停地查阅,发现就连曹雪芹的出卒年月,家世背景都说法各异。
对他大致说法是曹雪芹名沾,字梦阮,号雪芹,素性放达,出身于一个“百年望族”。曾祖母孙氏做过康熙帝玄烨的保姆,祖父曹寅做过康熙皇帝的伴读和御前侍卫,后任江宁织造,兼任两淮巡盐监察御使,极受康熙宠信。雍正初年,曹家遭受一系列打击,在革职和抄没家产后,曹雪芹随着全家迁回北京居住。曹家从此一蹶不振,日渐衰微。晚年,曹雪芹移居北京西郊,于除夕之日因贫病无医而逝世。
曹雪芹是个谜,而“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的《红楼梦》也是迷,对它缺失的后四十回是所有红学爱好者们头发的一块伤,一提及,便是深深的隐痛。近百年来,人们四处搜集历史资料,巡游曹雪芹的足迹,千百遍重读抄本和批语,可是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几乎没有人知道那最后三十回究竟写了什么。那至关重要的四十回,不仅能解释前八十回埋下的秘密,还能说明曹雪芹写这一书的旨意是什么。
在所有的历史资料中都显示有一个人曾经看过全本,并对整部书进行了批注,他就是“脂砚斋”。
脂砚斋是《红楼梦》早期抄本的一个批语作者。脂砚斋其人是谁,与曹雪芹是什么关系,迄今未形成一致看法。但从脂批的内容看来,脂砚斋其人与曹雪芹及其家族应当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脂批中往往对作者的创作意图和隐喻进行说明,并为《红楼梦》后半部的探索提供了最直接、最主要的依据。
“脂砚斋,”瑶枝念着这个名字,它听起来象是一个女人的匿名,里面透着香艳气,却不乏智慧。这个女子那她的人生一定也是坎坷不平,才情不输黛玉,智慧不逊宝钗,豪气胜过湘云。“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成为曹雪芹的红颜知己。”瑶枝轻轻感叹。
她又在搜索栏里打下“脂砚斋”进行查询,出来的全是与《红楼梦》相关的主题,瑶枝一页页翻阅,突然她放下手里的杯子,探身去看屏幕上跳出的一个窈窕淑女,“薛素素!”她迫不及待地看下文。
薛素素,万历年间金陵名妓,艳名高致,小字润娘,行五,人称其有十能,诗、书、琴、弈、箫,尤绝骑马、走索、射弹丸,却白发百中,令人绝倒;至山水兰竹,下笔迅埽,意态入神。与南京文人名士常常往来。薛素素有一砚,名为“脂砚”,用以梳妆。
“原来真有脂砚!”瑶枝兴奋地大叫,阅览室里虽人头寥寥,但还是有人朝向她看去。
她飞快地又在搜索引擎上打入,“曹雪芹”,“脂砚”。网速有点慢,瑶枝觉得自己小腹在下坠,想去洗手间,每次在过分紧张的时候她都会出现这种状况。
接下来的那篇文献让瑶枝看得目瞪口呆。
万历元年,薛素素得一砚,此砚台属端砚里的上品,传来自南朝公主之宝物。后人描述,此砚小才盈握,砚质甚细,微有胭脂晕乃及鱼脑纹,宽一寸五分许,高一寸九分许。砚周边镌柳枝,旧脂犹存。砚盒精致,珊瑚红木漆盒,制作精致……”
此后,“脂砚”身世颇曲折离奇。据考证,康熙五十五年,广东人余之儒为求官,从曹寅的门人处打听到他有收藏古董的嗜好,便从薛素素后人手中以三间瓦房的代价,买下了脂砚送给曹寅。
曹寅败,脂砚由曹寅后代秘藏,于砚侧刻“脂砚斋所珍之砚其永保”。
曹家彻底潦倒后,脂砚进了北京一家名“燕轩斋”的当铺,接着就到了收藏家端方手里。端方携带脂砚入蜀,于绵阳被乱箭射死,此砚流落到四川藏砚家方氏手,从此一度消声匿迹。
1953年10月,重庆大学教授、金石家黄笑芸在重庆一旧货摊上,再次发现了脂砚。按旧货摊老板出价,他花25元钱买下此砚,由好友戴吉亮带至北京请张伯驹先生鉴定。张伯驹时任吉林省博物馆馆长,并以1200元(一说800元)的高价买下收藏于吉林博物馆。
1963年春节,张伯驹携此砚去天津,请周汝昌观赏品评。1963年夏,故宫举办“曹雪芹逝世200周年纪念展览会”,脂砚尚在。
三年后,乱世开始,脂砚由外地展出返京时,居然神秘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瑶枝捂着两颊,让自己平静下来,从头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绪。她自言自语,“寿阳公主,梅花妆,脂砚,珊瑚红木漆盒,薛素素,曹家,曹雪芹,红楼梦,它们之间存在什么联系吗?”
她站起身来,在有限的空间里踱来踱去,心砰砰乱跳,似乎谜底就在眼前,但自己脑筋实在不好使。
“真亦假时假亦真,无为有处有还无。这正是红木匣子的神秘力量所在。它能转换真假和有无。”百慧的话浮动在空气中,让瑶枝觉得毛骨悚然,她觉得自己似乎离真实的生活越来越远,坠入了一个不可说也无法形容的怪境。
瑶枝出了图书馆,淮海中路上已是华灯初上。她上了一台出租车,“请去环球金融中心。”
上海每一年都在变化,变得越来越陌生。那些甜美的记忆,过年时候热闹的石库门邻居,放学回家时天空里的火烧云,星期天家人去的天津水饺馆和爸爸身上的的确良衬衣,华亭路的绣花牛仔裤,爷爷奶奶无线电里的苏州评弹,女孩儿们戴着袖套跳橡皮筋,还有曾经真诚的人与人之间的情谊??怎么在短短的十多年里都没有了。一个人的存在感来自过去的事物,如今过去的世界只存在记忆中,它在现世的躯壳早在这个城市被碾碎了,灭亡了。而个人的存在感也随着变得飘渺而不真实。那些去过的地方,那样的空气,那群人都变了,我生于这座城市,却不再有自己的根。
瑶枝觉得有点惆怅,打开包掏出一罐护手霜,图书馆里的那些旧书让她手掌干燥,并此心里有点难过的时候,她都会不自禁地整理一下自己的头发,擦些润肤露,刷上胭脂。
车穿越过隧道,来到浦东灯光璀璨的陆家嘴。上海的美在夜里,无数灯光开遍大地温暖人心,无论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都给予明天的希望。瑶枝要登高,要在这样的灯光里入睡。
“我是一个流浪的公主。”在环球金融中心87楼的LobbyBar她点了一杯混合果汁,以俯视的姿势再次观望这个巨大的城市。即便在天上,瑶枝都能听见它的吵闹,看见它的热气蒸腾。它就象一个贪婪的容器,装进所有得到的声响,味道,热闹与物质,然后使劲摇晃混合;就像一个任性的,无法无天的女人,喜新厌旧,肆意践踏所得,以迎来新欢。如果要以一个词语来概括上海,那就是“速度”,上海是一种能量,不是某个地域,因为变化异常之快,于是就没有定性,也就从来没存在过。
瑶枝想起自己曾与清水和蓝镜说起过那种无处归依的惆怅,那种既不属于东方也不属于西方的僵持。
清水当时想了一会儿,说,“我们是自己的国。”
瑶枝还记得清水的话,清水总是能一语道破所有的浑沌,给人清新的观想。今晚,瑶枝觉得清水的话不全对,她的国里不只有她一个人,里面必须要有蓝镜和清水,缺一个,这个国就成了空城。
打开包,她从包里拿出胭脂盒,在双颊上轻轻抹上薄薄一层桃红。刹那间,她的手僵在半空中。双眼看着胭脂盒里自己瞪大的眼睛。
“啪”,她关上镜盒,“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她的眼睛突然有了亮光。
“胭脂!南朝公主!原来寿阳公主的梳妆镜盒就是就是薛素素的那枚小小脂砚,脂砚被薛素素转卖,进入曹家,曹家的某一成员在密藏脂砚的时候,以‘脂砚斋’为名批注了曹雪芹的《红楼梦》,曹家败,脂砚流转于市并最终消失。”
瑶枝觉得自己浑沌的脑袋终于理出一条线索,尽管脂砚最后还是失踪了,但是至少她知道自己要寻找的那个红木匣子是怎样一件东西。
难道脂砚就在城隍庙?
瑶枝觉得长途飞行的疲劳开始蔓延,看着窗外的灯海,恍惚间不知外面的花花世界是真,还是自己要探索的那个世界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