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韩虎见东方夕喝酒,恍然道:“晚上还没你的饭呢,俺去找将军去。”说着便大踏步出了营帐。东方夕趴在榻上,眼见天色已晚,帐中丁点亮光都没有。想想自己孤身被俘在这军营中,哪里受过这样的苦,不知到了长安会怎样,还有没有命在,还能回山上让莹儿不要担心吗?想着想着不禁悲从中来,眼角晶莹。这时听到帐外脚步声响,忙擦了擦眼角。
韩虎进帐道:“兄弟,你咋不烧火把?”东方夕道:“我不知道在哪。”韩虎放下手中东西,摸索着去找了火把,点着。韩虎把盘子端到东方夕跟前,喜道:“将军对你可真好,有菜有肉,还叫俺好好看顾着你。”东方夕只“恩”了一声,算是回答。韩虎把伙食摆出来,倒有两三样菜,好几个馒头。东方夕看了道:“韩虎大哥,你也一起吃吧。”韩虎忙摇头道:“这是将军给你的,俺不吃。”东方夕道:“我又吃不了这么多,韩虎大哥,就帮着吃吧。”让了好大一会,韩虎才勉强答应。东方夕才就着菜,吃了三个馒头,便吃不下了。韩虎道:“俺知道你吃了败仗难受,可饭也得多吃啊。吃得多,长得壮,以后才不会打败仗。”东方夕听着笑道:“我平时饭量就那么多。你吃吧。”韩虎奇道:“俺看你柔柔弱弱,细皮嫩肉的,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娃,咋就能接得了温侯三招。”东方夕笑道:“韩大哥,你说的真有意思。我过了这个年才十八。你能接吕布几招?”韩虎连忙摇头道:“不成的,不成的。俺连一招都接不了。你真不吃了?”东方夕点头道:“恩,不吃了。”韩虎端起一个碟子,拿起一个馒头道:“那俺可吃了。”说完,一口咬下半个馒头,又扒了几口菜,没过多大一会,便把饭菜吃了个精光,看的东方夕目瞪口呆。吃完饭,两人闲聊了几句,便各自睡觉。东方夕累的很了,趴着一会就睡着了,只是夜里偶尔动了身体,难免痛醒。
第二天,东方夕听到韩虎叫他才醒,韩虎道:“都快起营了,你咋还不起来。将军说今晚就能到长安。”东方夕忙起来下了塌,踩在地上,差点跪了下去。忙稳定身形,动了两步,只觉得大腿还是胀痛,骨头也有些酸痛,倒也能走了。又吃了韩虎拿来的一个大饼。不一时,韩虎带人拆了营帐,打理停当,仍牵了昨天的马来给东方夕骑。东方夕大腿虽痛,但左右无法,只好忍着痛,由韩虎扶着上了马。那将军见了,也没让把东方夕重新绑了手。东方夕便跟着大军望长安而去。
傍晚时分,终于到了长安城外,便在城外驻扎。东方夕骑马一天,虽然人能动了,可旧伤一磨,好不难受,一天都没吃饭,只觉得两腿一抽一抽地疼。同样由韩虎帮衬着,下了马,在营中休息,不提。
第二日,吃完早饭,东方夕略觉得好了些,张辽派人来叫:“将军叫你去大帐。”东方夕勉力跟着去了中军营帐,张辽道:“今日我进城,便带了你去吧。温侯没说如何处置你,但看你也是英雄好汉,我会尽力帮你的。”东方夕道谢过。
张辽便带着三个卫兵并东方夕,打马往长安城中来。东方夕骑马虽痛,也只好忍着。却意外发现自己骑术竟然长了不少,转而又想不见得是死是活,还能不能出得来,一点喜悦都消失殆尽。骑马走在街上,但见百业凋零,土木正建,倒有一片欣欣向荣之气。转过几条街,张辽停下马,问东方夕道:“你怎么不逃?”东方夕茫然不知所措,张辽哈哈笑道:“真信义之人也。我定保你性命。”说着领着四人,到了一处宅院,门上首写着“吕府”两个大字。张辽跟守门军士说了声,便牵马进了府里。只见好大一个府邸,东方夕只来得及打量了一遍,便到了正厅。张辽打发了手下卫兵去旁边等着,和东方夕进了正厅。吕布早朝未归,张辽便道:“东方兄弟,坐吧。我叫张辽,你该知道吧?”东方夕站着不动,回道:“听你手下将士说过。”张辽又道:“坐吧,你也是个汉子,不闹不叫,愿赌服输,年纪轻轻,一介文士,便能抵住温侯三招,当真了不起。”东方夕仍旧站着,谦道:“技不如人,哪有托词?”张辽点头道:“东方兄弟说的是。只是温侯脾气暴躁,向来吃软不吃硬,等会见了,千万别忤逆了他,我自会保你性命。”又让东方夕坐,东方夕还是站着谢道:“领会得。有劳将军了。”张辽好奇地打量着东方夕,问道:“你怎的不坐?是不是拘束了?”东方夕不好意思道:“多谢将军盛情,只是骑马骑多了,不想坐了。”张辽恍然大悟的“噢”了一声,便不再强求。只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东方夕闲聊着。东方夕早已见过吕布,心想最多不过一死,也不甚害怕。
待了大半个时辰,厅外有脚步声响,东方夕向门口望去,只见吕布一身便服,自外迈虎步而来。张辽上前见礼道:“见过温侯。”吕布点头揭过,问道:“城外将士都安排好了吧?别委屈了儿郎们。”一边说着,自去主位坐了。张辽回道:“一切都好。”吕布看着东方夕,问道:“阁下尊姓?一路还好吧?”东方夕回道:“复姓东方,单名一个夕字。也没甚好不好的。”吕布笑道:“哈哈,大丈夫能屈能伸,你不会怪我把你当俘虏对待吧?”东方夕连称“不敢”。吕布又道:“曹操不义之人,背主懦夫,自私自利,无赖小人,贤弟怎能为其舍命?而今曹操军士早已被我军杀散,只曹操孤身逃向陈留去了,贤弟还不弃暗投明,为朝廷效力?”东方夕不屑道:“曹操确实不义,但我并不是曹操手下人,只是张邈太守宾客而已。然投靠将军帐下,此事万万不可。”吕布奇道:“为何?西凉铁骑,无敌于天下。兼有皇上瞩目,百官承命。天下间谁有此威势?”张辽听吕布有心招纳东方夕,便满心高兴地听着。不防东方夕不忿道:“枉你自称无敌,却只会装聋作哑。董卓暴虐,上欺天子,下戮黎民,妄自尊大。天下人无不谈之切齿。汝好坏不分,认贼作父,助纣为虐。便有再高的武艺,上不报天子,下不安黎民......”吕布怒吼道:“够了。不知死活,徒逞口舌之利。”张辽听东方夕说话,已知不好,忙斥东方夕道:“温侯好心留你,你怎这般不知好歹?”又向吕布道:“温侯息怒,东方夕书生意气,也是为大人好。”吕布喝道:“够了。东方夕,我只问你,你是归顺不归顺?”东方夕默然半响,轻声道:“助纣为虐,万死不从。”张辽感其气节,也不再说。吕布连叫了几声“好”,问道:“你是何人门下?”东方夕回道:“恐辱及家师,无可奉告。”吕布怒哼一声,喝道:“来人,把他给我拉出去,关进后院地牢。”张辽以为吕布要杀东方夕,正要劝谏,又听到不是“杀了”,才暗松一口气。东方夕松了口气,门外进来一个士兵,吕布又道:“把他给我关着,啥时候他想通了,来告诉我。”那士兵领命,对东方夕道:“这边走吧。”东方夕跟着那士兵,茫然地走着。
一路上百般纠结:到底要不要逃跑呢?对付这个士兵恐怕只要一招,可是我堂堂正正,怎么会做逃跑的事呢?可不逃跑,我还能不能回到华山,去见莹儿?思绪混乱的想着,便跟着那士兵走到了一个墙角的小屋里,找到一个向下的通道,带着东方夕下去,七拐八转地到了地下。那士兵叫道:“李牢头,有犯人来了。”墙角一堆破被褥中探出一个头,道:“谁啊?”那士兵回道:“是我。来,把这人关了。老爷交待的。”那被褥中的人起身,蓬头垢面,一脸邋遢,嘟哝道:“怎送进来一个富家公子?不捆也不绑。”那士兵吩咐道:“别这么多事。老爷吩咐了,好生看待,迟早要放出去的。”李牢头领命,东方夕听那士兵说他迟早要放出去的,阴霾的心中闪起了一丝亮光。跟着李牢头走到通道的最里面,里面是个空旷的厅,李牢头点亮厅上油灯,里面摆放了诸多恐怕是刑具的东西。李牢头指着一个囚笼道:“这是最好的一间了。进去吧。”待东方夕进去,便把囚笼从外面锁了。临走前说道:“牢里就我们两个,上面一天会送两顿饭下来,我会给你端来。”说完便打着哈欠走了。
东方夕待李牢头走了,转身打量囚笼,只见最里面一个高台上铺着一床被褥,脏兮兮的,地上铺着一层稻草,墙角放着一个桶,黑黝黝的。东方夕心想:“既来之,则安之。得想个办法,回到华山才行。”但左思右想,总是没有办法。逃跑,自己不屑于做。投降,怎能助纣为虐?更何况,还答应了莹儿:这次回山,以后都不再下山了。苦思到李牢头送了饭来,依旧无果。看那牢饭,两碗菜,一碗汤水,五个馒头。李牢头给东方夕放下饭菜,嘟哝道:“犯人的饭比我这牢头还好。”东方夕也不说什么,胡乱扒拉了一些饭菜,大腿还隐隐作痛,便凑合着那被褥,睡了一觉。直到李牢头喊他起来吃饭才醒,这顿饭和前一顿一个样,东方夕填饱了肚子。却不知干什么才好。猛然想起答应莹儿除夕夜之前会回华山,恐怕误了时间,便找了个石头在墙上划了一条痕迹作为记号。心中算道:“今天刚入了腊月,还有一个月过年。至少得腊月二十离了这地方。包袱什么的都丢了,不能太落魄地回去,要不惹莹儿心疼。”算得差不多了,还是毫无睡意,只胡乱想些东西,却不知如何是好。不知道啥时候才睡着,醒的时候还是李牢头叫他。起来吃了饭,依旧无事可做,无法可想。
东方夕在山上虽然养了很淡薄的性格,但是一个人孤零零地无事可做,还碰到过。那种只身一人的孤独,无事可做,无法可想的寂寞,灼烧着东方夕的神经。曾经东方夕渴望,能够想睡就睡,啥都不干的闲暇,也渴望静静地感受那种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用想的心境。但是当渴望都被满足,并且满的都溢出来的时候,才体会到这也是一种折磨。有一种恍惚,恍惚间以为这个世上只剩下自己,却什么也看不到,拼命地去找一个同类,却找不到。又仿佛自己被这个世界隔离,呐喊没有人听到,自己的一切别人也都看不到。自己开始恐慌,开始歇斯底里,最后精疲力竭,开始麻木,最后自己都以为自己死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终于又等到了李牢头送饭,李牢头点燃厅中油灯,东方夕才觉得灵魂回到了肉体。李牢头递了饭进来,东方夕接了便扒了个精光,不仅是饿,还想让饭来填补内心的空虚。东方夕还未来得及跟李牢头说话,李牢头又吹了油灯,打着哈欠,带着光明走了。东方夕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喊他。世界再次变得漆黑寂静,东方夕不知道自己睁没睁眼,索性让自己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只觉得思想在一点点的流逝,流逝,流逝到一点思想都没有。“那不是要死了?”东方夕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慌忙坐起来,看四周还是死一般的寂静。呆了一会,又觉得思想在流逝,东方夕很恐惧,拼命地想着所有的事。想着自己出现在华山上,在华山上过活了七年,有一个莹儿陪着自己,教着自己,把心里话对自己说。又想着下了华山,走到洛阳,见了吕骑,走过虎牢关,到了陈留。跟着张邈,看关羽斩华雄,虎牢关前三英战吕布,洛阳被烧,董卓逃往长安。曹操和张邈追击,被伏,吕布追杀,舍命去挡,堪堪两招,被俘。想到这里,不禁灵机一动:打不过吕布才被俘,要是现在能打得过了,岂不是就能离开了?转而又想:怎么才能打得过吕布?师父或许能打过他,师父把本领都教我了。那我把师父教的都学会不就打得过了。
想完精神一振,一个鲤鱼打挺从被褥中起来,到地上就一边回想师父教过的一招一式,一边自己演练,累的受不了了就歇歇。歇好了再继续练,直到李牢头再次送饭来才停下。这次看那饭菜,只有一碗菜,一碗汤水,和两个馒头。东方夕不断地锻炼,正需要多吃些饭补充身体,却发现饭少了。不禁问道:“李牢头,怎么这回饭菜这么说?”李牢头讥笑道:“一个囚犯,还嫌饭少?你以为你是我家老爷请的客人呐?”东方夕淡然道:“别和我说这些没用的话。你家老爷还有事求我呢,要不怎么不杀了我,只把我关在这?你贪点,没什么,但你得给我个饱饭,以后我出去了也好感你恩德。要不你只有坏没有好,吕布跟前也不好说话。”李牢头结巴道:“没,没有,今天上面给的就这些。”说完忙走开了。
正式:并非平原皆是犬,或有猛虎在打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