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一早,袁绍大会众诸侯,言道:“董卓不肖,劫掠天子,纵火宫廷,盗掘帝陵,屠戮百姓。洛阳已成一片焦土,天子已被劫至长安,社稷毁于一旦,天下眼见将倾。”说罢,痛哭流涕,泣不成声,一时中军帐中,呜咽嚎哭之声顿起,振聋发聩,经久不息。
东方夕看着,觉得好笑,只好低眉垂首,作苦大仇深状。良久,哭声渐歇,曹操厉声曰:“天子蒙难,翘首以盼我等。我等不可作女儿之态,当奋起而进,救天子于虎口,灭董卓于长安。”
众诸侯纷纷附和,各表心迹不提。一直闹到午后,才歇。
至晚,孙坚军来报,汜水关守将赵岑献了关,如今孙坚已兵屯汜水,众诸侯心喜不已。一夜飞过,第四日早上,刘备派兵来报:虎牢关主将潜逃,我军已攻破虎牢关。袁绍遂令孙坚率军,飞奔洛阳,救火安民。袁绍并众诸侯自虎牢关望洛阳进发,一时间兵士遮地,绵延数十里。遥望洛阳,但见火焰冲天,黑烟铺地,二三百里,并无鸡犬人烟。下午,行军到洛阳城外,虽然孙坚军灭了火,可城中早已空空如野,俨然已是一座空城,众人看了,无不摇头叹息。
众诸侯便在城外荒地驻扎。安营毕,袁绍聚众诸侯,商议今后行止。袁绍主张:“诸兵疲困,进恐无益,不如各自回兵,再伺机而动。”曹操主张:“董贼焚烧宫室,劫迁天子,海内震动,不知所归:此天亡之时也,一战而天下定矣。当追而击之,除此天下大患。”众诸侯也是众说纷纭,难分难解。辩论良久,曹操大怒曰:“竖子不足与谋。董卓不灭,我等亡矣。欲诛董卓者,随我来。”惟有张邈赞同进军。东方夕阻之不及,两人合兵一处,共两万余人,星夜去赶董卓。
一日过了荥阳,东方夕言于张邈道:“穷寇莫追,况且一路上未见抵挡,恐怕这是诱敌深入之计。”张邈未语,曹操先言:“梦谦也太过小心,董卓忙着逃命,急急如丧家之犬,能有何抵挡?况且就算这是计,富贵险中求,董卓不诛,天下何时能安?”东方夕正要辩驳,张邈道:“孟德言之有理,为国家计,万死何辞?”东方夕只好闭口不言。行军几日,曹操与张邈寸步不离,张邈更是对曹操言听计从。东方夕每次都是望而兴叹。
又一日,过了函谷关,往潼关行去,东方夕正欲辞了张邈,回山复命。却寻到了董卓军踪迹,曹操率军加紧赶上。吕布后军变前军,立于阵前,大笑曰:“果不出李儒所料也。”曹操大惊,叫道:“逆贼!劫迁天子,流徙百姓,将欲何往?”吕布骂道:“背主懦夫,何得妄言。”
曹操身后冲出夏侯惇,挺抢跃马,直取吕布。吕布画戟一指,坐下赤兔马,直冲而出。与夏侯惇战不数合,左边冲出一彪军马,往曹操奋勇杀来。曹操急令夏侯渊应战,未几,右路又冲出一路军马,张邈命手下迎上。三路军马围而攻之,势必难挡。中路夏侯惇打吕布不过,弃枪而逃,吕布挥铁骑掩杀,曹操哪能抵住?大败而逃,回望函谷关而走,东方夕和张邈也被乱军裹着,往函谷关而去。
眼见函谷关在望,吕布赤兔马快,追曹操甚急,曹操边逃边叫:“救我。”吕布手执画戟,坐下赤兔,恍若战神,单追曹操,众人皆躲避不及。曹操惶急间看到张邈与东方夕,大叫道:“孟卓救我。”边叫边往张邈人堆中冲来。身后吕布紧追不放,时有士兵挺枪挡之,皆被吕布一一撞飞。眼见吕布将要赶上,张邈阵中冲出赵宠,叫道:“休伤吾主。”话音未落,早被吕布一戟砸于马下,手中枪也被砸飞,望张邈而去。
张邈见飞枪迎面而来,骇的面无人色,哪里还能想到躲。东方夕在张邈身旁,见张邈陨首只在顷刻,也顾不得许多,踢马上前,劈手接过飞枪。回首叫道:“大人先走。”张邈从震惊中清醒,见东方夕让他先走,惊道:“吕布勇武,你如何抵得?”话未说完,早被曹操扯着,一溜烟往函谷关逃去。
吕布见乱军中冲出一个少年书生,面目清秀,身着儒衫,持枪顿马,凝神待之。不禁大笑道:“回家去吧,这里可不是过家家。”东方夕不言,依旧凝神以待。吕布暗叫一声:“不好。”遂扬声道:“无知小儿,莫怪某家手下无情。”说完,驱赤兔冲来。东方夕正欲纵马冲去,吕布已到,挥戟便砸,来势如风。东方夕松了马缰绳,双手端枪,向上迎之。只听轰隆一声响,两手火辣辣地痛,坐下马儿都向下一顿。万幸的是那杆枪还算结实,并未折断。吕布大笑道:“哈哈,有些本事。若能接我三招,便饶你性命。”东方夕连忙掉转马头,赤兔马已驮着吕布又冲了上来,东方夕驱马迎上,吕布手起一戟,如电而来,直刺东方夕当胸。东方夕慌忙侧身让过,心中暗喜,不妨吕布画戟改刺为扫,戟身横扫而来,撞到东方夕腰间,将东方夕打于马下。东方夕在地上翻了几个滚,强忍着痛,柱枪站起。吕布喝彩道:“好,再吃我一戟。”说着纵马飞来,一戟砸落,东方夕奋力举枪挡之。吕布见东方夕摇摇晃晃,勉强举枪,更何况年纪轻轻,临死不屈,便不愿再下杀手。把画戟改砸为挑,将东方夕手中枪挑飞。对身后尾随而来的士兵道:“来,把他给我绑了。”
东方夕死里逃生,已是暗叫侥幸,哪里还敢反抗。趁着捆绑之际,回望函谷关,见张邈曹操一群人已拥到函谷关下,吕布只能望尘莫及,也算是自己做了一场功德。
吕布见东方夕回望,不屑道:“高顺,你带本部人马去追曹操,惊走即可,前方早有埋伏。曹操必定命丧此役。”吕布身后出来一将,领命去了。
东方夕默然,摇头暗想:“哎,我已经尽力了。”望着远处巍巍华山,心中迷茫:“就被俘虏了。华山近在咫尺,却不知何时才能逃回华山。以后,以后会怎么样?”
不一时,吕布身后集齐了无数骑兵,个个雄壮,声势骇人。吕布回首道:“文远,你带着这小子在你营里。不用上报。”吕布身后一个白面无须,仪表堂堂的青年将领,出阵领命。吕布叫道:“各率本部,赶上父亲后队。”说完吕布便纵赤兔马先行,其余依次进发。
且说张辽叫手下分了一匹马出来,问东方夕道:“你叫什么名字?会骑马不曾?”东方夕老实答道:“东方夕,会骑。”张辽道:“那好。这匹马给你骑,愿赌服输,是条汉子的,就不要想着逃跑。”东方夕涨红了脸道:“别小瞧了人。”张辽也不多言,叫人扶着东方夕上马,率军前行。
东方夕双手被捆缚在身后,只身骑在马上。既拉不着马缰,也保持不了身体平衡。全靠大腿夹住马腹,又常有士兵向这边看,东方夕只好正襟危坐在马上,但只大腿着力,好不别扭。还没过小半时辰,一双大腿已是又麻又痛,东方夕年少气盛,也不说话,只咬牙坚持着。
还好冬天日短,也不知行军多少里,见日暮降临,便安营扎寨了。别人纷纷下马,各自听命干活,只东方夕端坐马上,无人问津。东方夕不愿开口求人,只坐在马上。感觉双腿没什么知觉,便轻轻地挪动双腿。也不知大腿是肿了,还是磨破了,稍稍一动,都火辣辣地痛。东方夕想换一个好受一点的姿势,才动了几下,便疼得眼泪在眼中打转。只好眨了眨眼,这时正迎着晚霞,看到西方落日如火。
直到整个太阳都沉入山下,一座营寨安扎停当。才有个士兵过来拉东方夕下马,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不知轻重,上去便拉东方夕大腿,直把东方夕疼得倒抽冷气,叫道:“哎哟。慢点,慢点。我自己来。”那大汉被唬的一闪,惊奇的看着东方夕。东方夕只好道:“来,你来。站在这,我靠着你下去。”那个大汉道:“看你细皮嫩肉的,净是事。洒家也不跟你计较。”说完直直地站在跟前。
东方夕用肩膀顶着那大汉肩膀,慢慢地抬起右面一条腿。左面这条腿却被压着了,疼得龇牙咧嘴,旁边大汉看的莫名其妙。终于右腿翻过马背,正要跳下去,左腿却顺着马腹一滑,疼痛难忍,直直往地上摔去。还好身旁大汉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东方夕,将他扶住。东方夕双脚着地,却觉得好像双腿已经不存在了,还没站稳,又是一个趔趄。
旁边大汉纳闷道:“这娃能跟温侯过三招,怎么现在跟纸糊的一样?”说着把东方夕扶稳,看到东方夕绑在身后的双手,恍然大悟道:“啊,你骑马不用手。”说完还用手去摸了摸东方夕大腿,东方夕怒道:“知道我疼,你还摸。”那大汉不好意思地缩手,道:“摸摸嘛。我又不是故意的。”东方夕无语。那大汉干笑道:“你别生气啊。我扶你去营帐。”东方夕温和道:“没事。谢谢你了。你叫什么名字?”大汉憨笑道:“俺叫韩斧。您细皮嫩肉的,怎受得了这罪?”东方夕笑道:“你还真是憨乎乎的。呵呵,我叫东方夕。哪个愿意受这个罪?但是碰上了这个罪,不管受不受得了,都得受。”韩虎也不以为意,点头道:“兄弟,你说的有道理。”
说着进了营帐,韩虎道:“这是你的营帐,将军叫俺看着你。”东方夕道:“哦。扶我去榻上趴一会,我浑身都快散架了。”韩虎扶着东方夕到榻上,把东方夕手上绳索解了,问道:“您肯定是个富家公子吧?细皮嫩肉的,一点都不像俺们庄稼人。”东方夕一边走着,一边哎哟道:“不是。山上也不富,就是打小没干过农活。你给我解了绑,不怕你家将军责罚?”韩虎道:“俺们将军说了的。反正您是读过书的,跟俺这大老粗不一样。”东方夕道:“是读了不少书,可我也不知道和你怎么不一样。”韩虎把东方夕扶到榻上,憨笑道:“您和那些富家公子也不一样,他们都不愿意跟俺们庄稼人说话的。哪有您这么和气。”东方夕强笑道:“呵呵。我也不知道。韩虎兄弟,你有没有酒啊?我身上疼得难受。”韩虎忙道:“有啊,有啊,幸好上次,俺没舍得喝完。”说完便去自己榻上,从一堆东西中找出一个瓦罐。拿到东方夕跟前,递给东方夕道:“兄弟,你喝吧,别不舍得喝。”东方夕爬起来接过酒,感激道:“我今日落魄如此,受兄弟赠酒相扶之恩,日后不敢有忘。”韩虎忙咋呼道:“兄弟,咋这么见外?别跟俺客气。”东方夕也不再多言,拿起酒张着壶,略沾了沾,只觉得辣辣的,里面还有些杂物,远没有张邈军营中的酒干净好喝。沦落如此,哪还有什么讲究?一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滚到肚子里,火辣辣的,一瞬间仿佛整个身子都暖了。或许是喝的太猛了,呛得眼睛都红红的。东方夕索性又灌了几大口,只觉得以前的酒虽好,却远没有这次的酒好喝。喝完转头看韩虎,见他正眼巴巴地看着,东方夕道:“韩虎兄弟,你也喝点?”韩虎忙道:“不了,不了。兄弟你喝吧。在营里将军不让俺们喝酒。”东方夕愣了愣道:“你不早说。怎么还给我喝?”韩虎憨笑道:“反正你不是俺们营里的兵。”东方夕一阵无语。
正是:感恩不在惠多少,只在当时人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