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老仙依旧盘坐在蒲团上,一动不动,道:“起来吧,地下凉。怎么今天才回来?”东方夕起身把一路情况都向南华老仙说了。末了,南华老仙语重心长地道:“夕儿,你还是年轻了。平白受了这许多苦,能活着回来,也算是你的造化。”东方夕躬身道:“徒儿有辱师父,十分惶恐。”南华老仙笑道:“不必了,以后你能好就行了。厨下还有吃的,走了一天路,也该累了,吃完了去休息吧。”
东方夕偷偷觑了南华老仙一眼,尝试着问道:“师父,大年下的,怎么不见师娘和莹儿?”南华老仙缄默不言,好像没听到一样,东方夕心里着急,连问三遍,南华老仙才叹了口气,道:“你师娘和莹儿下山去了。”东方夕听到了消息,多少好受了点,又问道:“那她们去哪了?过年也不回来。”南华老仙依旧闭眼盘坐在真君像下,道:“下山去办事去了,过几天你师娘就该回来了。”东方夕心中忐忑,紧跟着问道:“那,那莹儿呢?”南华老仙回道:“不知道。你好好休息休息,明天你也下山吧。”东方夕急了眼,忙道:“莹儿去哪了?啥时候回来都没说?我还下山干什么?”南华老仙淡然道:“别问了。你去吧。我累了。”东方夕忙道:“师父,我不想下山,我要在这等莹儿回来。”南华老仙说道:“去吧,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说毕,任东方夕百般相问,只是闭口不言。
东方夕无法,回到莹儿居室,拿出干粮来充饥,咬在嘴里却食不知味。看着屋里物品依旧,却不知佳人在何方,也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顿生物是人非之感,吃着吃着干粮,两行泪水滚滚而下。东方夕猛然起身将手中干粮使命扔了出去,一边泣道:“没有莹儿,吃东西有什么用?”说完扑到床上大哭,直到哭的没了力气,才抽抽噎噎地起身,看了一圈,拿了金丝甲在手中观看,想想这还是自己送给她唯一的东西。东方夕抹了抹眼泪,打开箱子,只见金丝甲上盖着一张白手绢。东方夕欣喜地拿起那手绢,正是莹儿常用的,东方夕还问她要过好几次呢。东方夕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只见上面绣着几行小字:夕哥哥,我知道你会回来的,我去了很远的地方,我会永远记着你,在心灵最深处。不要等我,入世去建功立业。你亲爱的莹儿。
东方夕看罢紧紧地握着手绢,任两行泪水无声地落下。停了一会,一把把手绢放进箱子里,从箱子里拿出金丝甲,贴身穿了。又仔仔细细地在屋里寻了一遍,直到确定什么都没有,把莹儿的床铺好,打理停当。出了门,顶着雨,直奔真君大殿。殿门依旧敞开着,南华老仙依旧盘腿坐在真君像下,外面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东方夕踏进殿门便叫道:“师父,莹儿去哪了?我下山去找她。”南华老仙道:“你还是来了。你下山去吧。天下太平日,便是你出世归山时。”东方夕高声叫道:“师父,为什么?莹儿她到底去哪了?”南华老仙烦道:“别问了,去吧。”东方夕又问:“师父......”南华老仙喝道:“出去。不准再踏进来一步。”东方夕从没见过南华老仙发这么大火,出了殿门,外面黑蒙蒙一片,冬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一瞬间仿佛这个世界上只有这雨在他面前孤独的下着。东方夕抬头望着黑黑的天空,任由雨水打着脸颊,泪水沿着眼角滑落。
东方夕噙住泪水,抬脚欲行,走了一步,回首看真君殿,只见殿中真君像,泛着亮光。东方夕颓然想:“天下之大,何处去找莹儿?没有莹儿,我活着是为了什么?”想着把心一横,回到殿前,直挺挺地跪在雨中。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天亮了。空中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殿中南华老仙依旧盘腿坐着,院中殿前的东方夕依旧跪着。东方夕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跪着,独自跪在天地间,跪在华山最高处。朦胧间天亮了,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雨也停了,那又怎样呢?
东方夕睁开眼,又看到了殿中的真君像,不同的是身上暖洋洋的。东方夕转头看,却见到师父端坐在他身后,自己已到了殿中。东方夕道:“师父。”南华老仙依旧是那古井不波的语气,道:“别傻了。你们是属于天下的,不是这个山顶的。男子汉,大丈夫,怎可沉溺于温柔乡中?如今天子蒙难,百姓遭戮,汝当竭尽所能救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东方夕当即哽咽道:“我连莹儿都丢了,都救不了,怎么去救天下百姓?天下百姓怎么不自己救自己?为什么还要别人来救?我只想和莹儿相守,这都不行吗?”南华老仙感慨道:“为师今生觉得有所亏欠的,除了天下百姓和你师娘,便是你和莹儿。但是为了天下百姓,总是要牺牲的,不过就是几十年,等以后再回山了,还能在一块,那也是说不定的。”东方夕倔强道:“我只要和莹儿在一块,便是赴汤蹈火也无怨言。”
南华老仙起身,从殿中柱子上取下一柄宝剑,递给东方夕道:“此剑名曰青锋剑,又因曾为秦始皇所用,亦称天子剑,今日便把它传于你,你要好好用它。”东方夕接了剑,还是哽咽道:“师父,你告诉我莹儿在哪,好不好?”南华老仙抚着东方夕的头,呵呵笑道:“你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呀,呵呵。下山去吧,只有下山了,你才有可能再见到莹儿,说不定还能在一块。”
东方夕无法,只好郑重地向南华老仙叩了三个头,拿了剑,背着行礼盛着手绢的箱子,一步一回头地往山下走去。东方夕到了南峰下,回望这一直生活的地方,久久难舍。眼光到处,竟看到南华老仙正立在悬崖边,向东方夕拨着手,让东方夕早些下山。
上午的天气依旧阴沉,灰蒙蒙的,一如行人的心情。有人说:人世界最纠结的不是不会行走,而是会行走却没有目标;而人世界最最纠结的不是没有目标,而是有目标却不知道方向。
东方夕行到山脚下,环顾四方,心下茫然。但见天苍苍,野茫茫,千里江山,无处话凄凉。目光极处,天地相接,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有那么一瞬间,东方夕仿佛尝到了寂寞的滋味,只想找一个人,哪怕是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也好。东方夕伫立良久,百无聊赖,转身往长安而去。心想:“先去了长安再说,说不定莹儿也在那。”正是:驻足仰首问上苍,心上人,在何方?上苍无语心更慌,痴情人,泪千行。
一天赶路,一夜跪求,痛失佳人,孤身一人。一夜之间,东方夕就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孤家寡人。东方夕只觉得身心俱疲,那种累仿佛深入到了灵魂里,东方夕只想不停地走,不停地走,只怕一停下来就会被寂寞吞噬,被疲倦带走灵魂。
也不知走了多久,残阳斜斜的挂在天边,映红了东方夕疲倦悲伤的脸,将东方夕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仿佛这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追赶着落日,不为别的,只为再多看一眼光明。
东方夕终于还是停下了,在一户农家借宿,只因那碗热腾腾的水,暖烘烘的炕能给他带来一丝温暖。也许这正是他所需要的。
东方夕睁开眼来,天色还是那么黑,东方夕闭上眼又睡,终于第二次睁开眼,见到的眼光是那么明媚。东方夕起来,农家大婶端了两碗饭来,笑道:“你都睡了两天了。俺都没敢叫你。”东方夕笑笑,吃了饭。笑道:“这两天多谢大婶照顾了。我今天要赶路了。”说着将下山时带的银子给了农家大婶一半。农家大婶叫道:“哎哟,哪里要这么多银子?”东方夕道:“大婶拿着就是,以后你家小兄弟该能用得到。”东方夕提着剑,背着包袱,寻大路望长安而来。又行此道,道虽此道,人虽此人,可终究还是变了。正是:物是人是心已非,人是心是情已非。
还好天晴了,路上行人也多了,东方夕搭着一位老大爷的驴车,倒一路顺到了长安城。路上东方夕想:既然又下山了,到底要不要在吕布手下呢?董卓暴虐,吕布助纣为虐,难道我也要和他们同流合污吗?转而又想:也不知莹儿去了哪里,凭我自己孤身一人,如何能找得到?我要获得最大的权势,有权有势,莹儿终究还是我的。一瞬间东方夕看到了希望,找到了动力。只要踩在所有人头上,想要的总会得到。
到了长安城,没处好去,且答应了吕布吕骑,只好往吕府行去。才离开了仅仅三四天,又回来了,东方夕觉得很是不好意思。可是竟有一种这是家的错觉,或许是这里的牢笼是他在山下待得时间最长的地方。或许是这里有他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