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少年走在密林深处,打算从山路绕道回到回鹿城。
拄拐少年一脸的不高兴,像是要将怒气发泄在地面上一样。拐杖每次落地的力道比使劲砸下的声音还大。可怜的铁拐一直发出当当当的悲鸣。
高个子少年则是一脸的惊恐,嘴里还不停的碎碎念。
“这可怎么办哪?!就凭我们两个,不到半个时辰就被抓起来了。剑大哥就算了,我可是小脚色中的小脚色,人家随手就把我干掉了,连抓都懒得抓我啊。”
“你就不能安静点吗?”
“剑大哥!你干嘛要赶走肆之卿啊!起码我们三个臭皮匠加在一起也有点用啊。”
闻言叫做剑三桐的少年停下步来。他分明行动都还需要拄着拐杖行走,偏偏这么一停步,配上他习惯挺得笔直的腰背,却生出了挺拔如剑的气概。
“三个臭皮匠?你看看这条路。”
剑三桐手指他们一路走来的小路。那是他们曾经依照肆之卿的指示走过的路径。
“他说走这条路不会遇到敌人,我们就一路上一个人影也没见过就回到了城里。他是臭皮匠吗?回鹿帮是这么难应付的敌人,偏偏他轻而易举就能躲过去,你说他可有多聪明。”
“是啊,我见过的人里也属他最聪明。而且胆子也不小。”
想起肆之卿在邱府里在各界名流前辩才无碍,侃侃而谈。月夜遇袭时,他明明身无武功,面对强人仍然尽力周旋,从不后退的场景。王二虎不禁感慨万分。
剑三桐不似他作风地用力地咂了咂嘴。
“偏偏不知道哪根线搭错了,硬要说左夫人在可怜他!”
“可怜他?”
“他说,夫人的笑容让他有距离感,左夫人的眼神在可怜他。”
王二虎作出一副傻眼了的表情。
“这可真是个天大的误会。他真的没看懂夫人看他时的眼神?”
“就是啊······那家伙简直的蠢到家了。”
这时,一把似乎带着诧异,又带着失望的男子声音自后方传来。
“我看二位的胆子也是大的到了家了。”
密林之中,忽然走进了八九个身着劲装的汉子。这几个人身穿皮甲,背上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鹿头,那是回鹿帮战士的服装。
剑三桐和王二虎面面相觑,话都没说完,居然就遇到了敌人。而且不是普通的帮众,居然是正规战士。
王二虎警戒的说道。
“你们搜的可真远啊,居然连山路也不放过。”
带头的男子露出无语的表情。看他这样子,似乎遇到剑三桐等人纯属意外。
“二位,这里可是城门口。你们说的山路在另一条道上。”
““······””
那可真是意外。
王二虎立刻用带着三分怀疑七分要你命的仇恨眼神盯着剑三桐。
“剑大哥······你确定我们走对路了吗?”
“确定啊。一路向前走不就对了。”
“救命啊!!有个路痴在带路啊!”
“反正在哪还不都得遇到,好好面对吧。”
“原本才不必这么快就面对!”
“好了好了。作为武者,遇到对手应该感到高兴。”
“救命啊!!有人腿都断了还主动找架打啊!”
“闭嘴。”
剑三桐高举拐杖,铁制的棍身在阳光下折射着锐利的光芒。
“你们要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来。”
带头的队长一脸尴尬,似乎是觉得靠这个时机抓到这两人也是胜之不武。他原本拟了一系列的计划去抓肆之卿和剑三桐。谁知道居然还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他本来就是个对不感兴趣的事就完全抛到一边的人。现在十分认真的在考虑要不要放了他们再重头抓一次。
不过看到剑三桐身受重伤居然还敢主动挑战,也不禁稍感有趣。
还没等队长说话,旁边走出一个魁梧的汉子发出哈哈大笑。
“你以为二当家教过你几招,你就敢在我们面前猖狂?队长,这小子交给我。”
剑三桐径直走向这大汉,没有理会他的说话。
“怎么?你还要先动手?就让我看看你有——”
说到‘就让’两字,拐杖直插入他左边颈子,那大汉头一偏闪过。说到‘我看看’,铁拐又闪电戳向右边腋下,这大汉又是一个转身躲开。说到‘你有’的时候,剑三桐足底和另一只拐杖一蹬地面,铁拐突闪直接印在了这大汉的胸口。那大汉头向右躲,身子向左躲,偏偏发生的时间极为接近,最后变成了原地挨下了这一拐。
一个硕大的身躯受到这阵力量的轰击,仰天而倒。砸的地面尘土飞扬。
“好。这是第一个。”
看的众人目瞪口呆。
他们当然不知道。能得左夫人夸一句剑术不错,那是需要多少的实力。而且,今天的剑三桐,也比平时更加手段粗暴。
剑三桐收回拐杖一甩,或许是心理作用吧,总觉得身体比以前沉重。连带身体活动也比练习时更不方便了。但眼下可没有功夫管这种事。
“谁是下一个?”
“好,好,好。”
连说了三个好,那原本一脸和气的队长,仿佛身上的某个机关被打开,和善的面貌一瞬间扭为粉碎,露出了极为狰狞的笑容。
“我还以为追捕小孩这种任务只不过是小题大做。原来两个小孩里,有这样的好手。”
他说这话时,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剑三桐。仿佛是发现了猎物的猎人,透出了浓厚的杀意。一旁的战士忙说。
“班巢队长。帮主的意思是活捉,您还记得吧?”
班巢转回头,与他对视的战士接触到他的眼神直打了个冷战。
“是么?还有这种事?”
仿佛煞费思量,班巢抱着手思考起来。但不到一瞬便又高兴起来。
“你们当做没见过他们不就得了?”
“这、这······恐怕······”
“你说什么?”
一接触到他的眼神,突然有种被猛兽盯上了的感觉从心底涌了上来。几个还在犹豫的战士差点吓得坐倒在地,只得连声道好。班巢的表情又变回平时的样子,笑嘻嘻地。
“这还差不多。”
他用着同样的笑脸面对着剑三桐。
“好了,俗人的事务解决了。我们开始吧。”
看到对手该是有相当实力的角色,剑三桐想起了邱元让生前教过他的礼节。
“阁下武功高强,晚辈不一定是你对手。承蒙赐教,请点到为止。”
班巢看了一愣。接着竖起了大拇指,不禁大笑出声。
“好好好,真了不起,这个年纪就能这样。”
接着拔出了随身的长剑,这把剑只是回鹿帮战士的普通佩兵,本来不是什么利器。岂料一到他手里,立时变得杀气腾腾。
“真亏你能用那张充满杀意的脸说这么有礼貌的话啊。”
剑三桐握紧铁拐,在这气氛紧绷的时刻,他却不禁露出微笑。旁观的众人似乎真的感到自己变成了班巢刚才口中的俗人。因为他们再也融不进这二人之间的空间了。
“那是我老师的劝告,说是这样比较有礼貌。”
“你老师就是邱元让吧。听说他剑法不错,可惜死了。”
“你不是回鹿帮的人吗?难道不识?”
“我是外部雇佣的战士,光是杀人都杀不过来了,谁有空去认识他啊。”
“原来如此。”
两人你来我往,问了数句,但心神却一丝也没放到刚才的对话上。
这二人如今心中所想。只有对方身体上的破绽,动作的不协调,某一方面的薄弱。只要对方稍露出了一丝懈怠,想必二人会如同扑食猎物的猛虎一般冲上前去。眼中,就只有获胜的念头在慢慢点燃。
班巢毫无先兆地开始行动。
毫无恻隐之心地满怀着将对方拦腰斩截的气魄,把铁剑划出一道银色弧线指向拄拐少年的腰侧。
剑三桐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居然向前大踏了一步,脚步——或者应该说脚与拐杖——落地的瞬间,产生的爆发力使剑三桐以极快的速度突刺到班巢眼前。
这就是使用铁拐后剑三桐一直苦练的,也是刚才一击打倒那大汉的绝技——月落雪龙。这招是易寒剑法中少有只以力量与速度与对方硬拼的招数,与易寒剑法一向幻变精妙的路数大相径庭。
这是剑三桐在身受重伤,难以行动之后,靠着苦练练出的新招数。
如果是普通的战士,看到以这种速度疾冲的突刺。都会选择先避其锋,但这么做就会陷入刚才那大汉的覆辙,被比反射速度更快的三段突刺击倒。
然而班巢却明显不是一般人。
他将手肘沉下,铁剑切入的角度修正到了可以直接斩上剑三桐脖子的程度。而脚下的速度丝毫不慢,竟然要跟剑三桐硬拼速度。
没有多余的时间犹疑,刹那间铁剑与铁拐交击在了一起。发出一声闷响。
剑端处与铁拐头胶着在一起,相持不下。
接着是一连串快速的交击之音。
两人剑去拐来,幻成一片银光。剑三桐除了开始迈出的一步之外,再没有动过脚步。以一只脚和铁拐为支撑,用另一只拐杖原地使出易寒剑法。
班巢的剑法也大是高明。而且并没有因剑三桐的腿伤而手下留情。反而每一下攻势中必定有数剑是刺向剑三桐行动不便的左腿上。可见他只是单纯地将剑三桐的腿伤当做是弱点来攻击。用最有效率的手法来抹杀对手。
剑三桐的剑法被迫变成了硬砍硬劈。主攻的剑法也变成了以反击为主的防守家数。但他居然极有耐性,并不抢着反攻。偶尔更以单脚站立,把用来支撑的左拐也加入到反击招数里,便能让班巢措手不及。班巢竟然久攻不下。
两个人的兵器互占了些便宜。
班巢的剑短,剑三桐的拐长。班巢的剑只有一把,剑三桐的拐却有一双。
剑三桐的铁拐是钝头,刺中了最多是受伤。班巢却可以直接杀死对手。
而且剑三桐身上有伤,身高又比不上班巢。可说局面对他更加不利。
可是两人仿佛没有顾虑到这些,只是互抡兵器越打越快。
拼到了一百招开外。
剑三桐大喝一声,足下与左拐一踏地面,又是一招月落雪龙。
班巢又像第一招时,手肘一沉,砍向剑三桐脖子。
两人又重新互拼速度。
这一招却不单止是速度,还有胆量与决心。
两人这时已交手了百招,对对手的力道和招数变化都有所了解。此时是全力以赴的出手,与第一招试探性的交击全不相同。已到了生死相搏的地步。
可是剑三桐仿佛不要命一般,不停加快速度。班巢也是以巅峰的速度斩出铁剑。众人只看得见两道银光一闪。
只听得又是当的一声,剑与拐杖交击在一起。
这次却是接近剑柄处和铁拐的把手处僵持在一起。情况惊险的令人气也喘不过来。两人的速度惊人的相近。如果两人再快上少许。剑三桐的拐杖可以直击班巢的喉头,而班巢的剑也可以削掉剑三桐的半边脑袋。
两人又僵持了一会。
这次班巢主动向后退开,重整架势。
此时在一旁观看的众人都感觉手心已湿了一片。有两人忍不住叫了一声“好剑法”。马上所有人为两人刚才的一场剑斗爆出震天彩声。
相对的,场中的二人却各自露出略显满足的微笑。
班巢左右甩了甩铁剑,显得犹有余力。
“对了。我有个问题,另一个小孩,也跟你一样厉害吗?”
剑三桐体力显然比不上班巢,衣衫已被汗水浸湿,气喘吁吁地道。
“不,他不会武功。”
“切,真没意思。”
“不过,你最好别小看他,他总能出乎任何人意料。”
“是嘛?”
班巢原本冷却下去的眼神登时充满了炽烈。
众人禁不住想到,这二人根本是同一种人。不管任何时候都为了遇到强者而兴奋,为了能一展身手而雀跃,为了能迈向更强更高的境界而不惜耗尽鲜血。这两人的身影在众人的眼中似乎一瞬间不再是战团战士与拄拐的少年,而是两个嗜战如狂,沐浴鲜血的猛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