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让您久等了。”
一架马车缓缓驶入肆之卿的视线,驾车的车夫老远就打起了招呼。这车夫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浑身没有多少肌肉,一副孱弱的模样。但笑起来的样子却颇为讨喜,一双泛黄的眼珠却像小伙子般极是灵活。这副形象并不像个拉车讨生活的车夫,倒有点像是个精明能干的生意人。
而实际上,这男子确实是双角镇最大的马车行地源号的少东家,名叫范舟。跟左家向来有生意来往。去年地源号卷入了一起极大的风波,多得肆之卿为他们证明了与此事无关才避过了关店之祸。那也是肆之卿第一次为左夫人办事。
听说是肆之卿要车,范舟居然亲自驾车来接。
马车一到肆之卿身边便即停下。范舟满脸笑容道,
“小的一听说是您要车,让马儿的蹄子都没敢多撂下一刻,天没亮就出发了。想不到还是您先到了。”
“······走吧。”
出乎意料之外。向来嘴上会客气几句的肆之卿,一句话也不说直接上马车。而且脸上还受了伤。但肆之卿既然不提,范舟也就不问。笑着迎他上了车。
“多久没见了呢?好像有一年多了吧。”
马车一驶出,范舟马上抛出这句话。
“······”
但回应的是渗人的沉默,范舟毫不介怀的继续大笑。
“从第一次见面算起呢?还是从第一次听说您算起呢?”
“······”
“这么算是一年还是两年呢?”
“······”
“哈哈哈,日子过得真是快啊。您说是吧?”
无法再忍耐这种无止境的单方面搭话,肆之卿无奈地说出第一句话。
“一年零四个月,没多也没少。”
“有这么久了?”
似乎是有点得意,范舟的语气显得有些高兴。
“少爷还是老样子。”
“范老板也是,总是吃不饱饭的样子。”
“哈哈哈哈,托福托福。”
肆之卿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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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密林中的激斗正酣。
班巢与剑三桐拆了上百招,仍然无法占得半点便宜。
忍不住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你叫什么名字?”
“剑三桐。”
“班巢。记住这个名字,是杀你的人的名字。”
“你真有本事破解我的剑法吗?”
班巢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充满嘲弄的神色。
“看来你对自己的剑法很自信?你说的是不是这套剑法?”
只见班巢佩剑一翻,煞气迫人的剑术登时改头换面。化作另一番细致延绵的招数。这套剑法原本是精妙细致的剑法。将冰锋藏于瞬息万变的动作之中,敌人不易察觉。偶尔一露锋芒,更是寒气四溢。
这套剑法看的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因为他的动作根本跟刚才的剑三桐一模一样。
班巢停下手来,以嘲讽的语气道。
“邱元让教你的就是这套剑术吧。寒山寺的《易寒剑法》虽然不错,可是流传的太广,会使剑的战士,五个里就有一个见过。根本没有奥秘可言。”
剑三桐根本无法反驳,因为这跟邱元让告诉他的话一样。
“再给你看一个好东西。”
班巢重新使开了易寒剑法。但这次的剑锋上的威力却比之前陡然强上数倍,铁剑在他手上如同寒星飞芒,疾速如电。最后一招‘霜雪吴钩’划出一道巨大的弧线,剑锋到处居然斩断了两棵大树。大树随即滑落地面,砸的尘土飞扬,更显得威势非凡。回鹿帮战士登时高声喝彩。
班巢手上的铁剑只是普通货色,虽然比剑三桐以前用的那把破铜烂铁强些,但剑三桐十分确定即使自己来用这招‘霜雪吴钩’,而手上是削铁如泥的利器,最多也只能砍进半棵树,而且还要是自己伤势痊愈的情况。
由此可见班巢其实懂得内功,不但会,而且相当不弱。换句话说,他之前跟剑三桐交手的一百招根本没有认真起来。
一向勇往直前,即使面对比自己强上许多的敌人仍不退后的剑三桐。脸上第一次笼罩上了阴影。
班巢犹如宣判死刑般的缓缓开口。
“你的剑法不错,反应和胆识也让我很中意。可是内力太差了。”
剑三桐不说话。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打击中脱离出来。
“我玩够了,你们两个都要死在这里。希望你说的不错,另一个小孩不会令我失望。”
“啊啊啊啊啊!!!”
剑三桐大喊一声,居然笔直地朝着班巢疾冲而出。
班巢冷笑道。
“失去冷静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靠着拐杖的支持才能勉强跑动的剑三桐。远距离对他是绝对不利的。可是他这一刻似乎来不及去想这些事。
班巢一个跨步闪入剑三桐身侧攻击他站立不稳的单脚。
但一条铁拐从中门刺击,班巢轻松格挡。当他的剑把剑三桐的拐打偏的同时,另一把原来用以支撑身体的拐杖突然闪电袭来。
“这!”
剑三桐仅靠着一只脚站立。双拐先左后右,再左再右,再一直重复层层叠叠的以挥、砍、刺、劈的方式轮流快速无比的分十二次攻击。班巢一时不察竟然被打得手忙脚乱,明明剑法和内力均胜过对方,却无法发挥出应有的威力。
“喝啊!”
剑三桐最后一击硬生生刺中了班巢胸口,班巢有内力护体,没有受伤,但猝不及防下中招也十分疼痛。何况在十拿九稳的情况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更是惊诧。
他连退了五步,跟剑三桐拉开了距离。
“这······怎么可能。”
剑三桐喘气不止,刚才那一下交锋虽然占尽上风,但似乎牵动了身上的旧伤,比起气力、精力均完好无损的班巢其实情况要差得多了。
剑三桐的眼神,如同一把咄咄逼人的锋刃。
“你用了这么多的手段打击我的自信,最后再想轻易收拾我。所以才隐瞒了真正的实力吗?你这个人真是无聊。要打,就用尽全力把我放倒!”
似乎是被剑三桐说中了,班巢的眼神变得更加险恶。
“臭小鬼······你死定了。”
剑三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显然刚才的一轮双拐抢攻,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可他依然仅靠着一条腿,笔直地站立着,仿佛一柄永不断折的剑。他深吸了一口气。
“我不会死。”
语气冷静镇定到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然而他的话却有着莫大的说服力,剑三桐的眼中根本没有半步退让和放弃的意思,纵然面对这个强大至不成比例的对手,他的眼中还是燃烧着熊熊不灭的斗志。
“在见到那个人以前,我绝不允许自己死。”
此时班巢却安静了下来,忽然说道。
“不错,刚才一斗,论剑法我是输了。”
班巢忽然爽快的承认了自己的失败。可他眼中的战意却未消减半分,反而似乎在说着真可惜。战士对于输赢,有着疯狂一般的偏执与自傲。班巢正是一个自尊心比天还高的战士。他跟一个后辈,还未正式成为战士的小鬼交手,还在显露全力时输了一招。以他一向的原则,他一定会放过这小鬼。给这小鬼,也给自己一个将来一战的机会。可惜这不是个好时机,班巢再随性也好,毕竟也是隶属于回鹿帮的战士。
班巢既然已承认了自己的失败,那么接下来,他就要抛开个人胜负,开始完成帮主交待下的任务了。他要活捉这两个少年。
“输了一场,我本来是可以给你机会,让你回去练好内功再来的。可惜时机不对啊。”
剑三桐听得皱起眉头,朝旁边一瞥。王二虎居然已经被回鹿帮剩余的几人绑了起来。班巢苦笑道。
“这就是现实。在这个世界,只靠着手里的剑,是走不了多远的。”
这句话自嘲的意味很重,班巢重新一抖剑锋,运起了内力。
这次他全神贯注,内力运遍全身,剑尖一颤不颤。可以肯定,在他再次出手时,不管任何的动作都会比原来多上数倍的破坏力。换句话说,即使是同样的招数,这次再打,班巢能轻而易举砍下剑三桐的头。
如果平手交锋,剑三桐绝对不是班巢的对手。他再怎么斗志旺盛,在内力、招数、经验、状态甚至客观环境都比对手差的太远了。这样的状况,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绝望。
然而这两个字并未出现在剑三桐脸上。
一副久远的画面充塞了他的脑际,令他无法思考。
那是好久不见的人,令他决心要成为剑手的人的身影。
“剑三桐,约定好了,你要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我们一定要在这片大陆上再见。那时候,我也会成为这大陆第一的——”
“我答应你,我会······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
剑三桐眼睛里似乎喷出了熊熊的烈焰。
“我,要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挡在面前的人,我要一剑劈开。”
剑三桐缓缓举起了两支铁拐,仅靠着一条腿支撑着整个身体。此刻的他,已不需要拐杖来保持平衡了。他的腿伤还没好,他也从来没有过单腿站立去战斗的经验,甚至连练习的时间都没有过。只是此刻的他,打算要拼上性命打败敌人的他,根本无暇去考虑那些事。班巢所不熟悉的双剑合击,这是剑三桐唯一能致胜的招数。
班巢看了剑三桐的姿势,不禁微微一凛,这哪里是要投降,根本是要决一死战了。
理智告诉班巢,这小鬼已经撑不下去了。他大口呼吸的胸腔,在诉说着他的体力已见底,根本无力支撑。他赖以支持平衡的单脚也发出悲鸣般的微微颤抖。而他的姿势,乱七八糟的,不但不是任何一个门派的起手式,也不是任何一门剑法的招式。这少年现在只是在勉力支持。目光独到的班巢已默想出了三种不同的攻击方式,能一瞬间令这少年措手不及,然后生擒下他。正得意的舔了舔嘴唇。
多年来的丰富战斗经验却忽然警铃大作,警惕着班巢千万不能因为这个少年的外在就小看了他。班巢从剑三桐的姿势上收回目光,注视着他的眼神。一个状态濒临破灭,勉强支持的人,会有这样的眼神吗?班巢丰富的经验告诉他,如果按照刚才的想法出手,他会死。而且不一瞬就会死在这少年的扑咬下。这不满十五岁的少年,身上正散发着不同寻常的杀气。
“好小子。”
班巢不得不改善姿势,换了一个起手式和进攻路线。他也改了主意。如果无法生擒,宁愿杀了他。
因为以这样的气势来看,班巢很清楚,你不杀他,就等同于自杀。
剑三桐的心中已空无一物。
但他的知觉仍在,所以他没有漏听这密林里的每一下动静。
所以他听到了。
在这生死决战将要爆发的时刻,从远处似乎传来了马蹄声。
是错觉吗?
夏风习习,健马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