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大理云滇之南的苗疆境内,地处于澜沧江以南,有一仙山--灵鹫山。
相传此山脚下镇压着九道大地阴脉,是阴邪汇聚之地。山势诡异,上锁月华寒阴,下囚黄泉幽冥之水,乃天下间至阴至邪的阴山。
山顶上有一方圆不到一里的圣湖,湖水中开满了红如烈焰的红莲,相传湖水中聚集了天下至阴的恶毒魂魄。湖水的水脉来自万丈深的地底,一路沾染了黄泉幽冥的阴气,最后倒流汇聚到山顶——形成了至阴的圣湖。
为了保持圣湖的至阴特性,光有地底的阴脉和黄泉之水还是有所不足的,因为白日的阳光总能消去几分阴气,这样一来灵鹫山的阴气难免有所逝散。故自拜月教开山祖师选择此处为开山立教之时,教中便把灵鹫山脚下的大片土地捐出来当了义庄,并不是为了让贫苦人死后得一个葬身之所——而只是为了聚集更多的魂魄达到以阴魂养阴山的目的。
苗疆瘴疠之地,百姓多病,多贫苦,人的寿命往往很短。那些没有钱安葬的贫苦人死后,也往往被亲友送到此处,由拜月教负责一切后事。
于是数百年来,拜月教在山脚下开辟出了一望无际的义庄,专门收敛无主的尸体。
山底下的一个个坟堆“基座”,充满了无数的普通魂魄滋养着山顶的湖水。
拜月教总坛便建在这样极阴的灵鹫山上。
拜月教总坛月宫规模十分庞大,各宫各殿布局规整,严格遵循着天方地圆的古训:外墙为方形,东西南北四个门喉,各设有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宫。居中的是方圆不到一里的圣湖,圣湖旁边依着山势建造了供奉月神的神庙和神坛、及众宫殿。长而曲折的游廊,将所有建筑连在了一起,无论刮风下雨、月宫中的人均可来去自如。
拜月一教教规森严,教主地位最是尊贵,居于灵鹫山月宫群殿中最高处“月神宫”,除大祭司居圣湖畔断月崖上的天心宫中外,其余各宫各殿皆是按其主地位高低分布于月宫群殿中。
居于“月神宫”右侧的是瞻星台“司命宫”。
地理位置极高,尚在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宫之上,与“月神宫”左侧的“侍月宫”遥相呼应。
清晨,司命宫的大殿里,朝阳的光影透过镂花的窗子投进室内,洒下一片暖暖的辉晕。
“师傅么,还真是让人为难呢……”卷起帘子,望了一眼窗外艳阳普照的天空,司命宫里的白衣男子淡淡道,“师傅啊,还真是想知道是什么人伤的你呢。”
明亮的眸子闪着异样的光芒,那一袭白衣仿佛焕发出光华来。
他站在窗前凝望北方,衣带当风,沉静而高华,俨然已是一代宗师的风范。
“咱们的这位沉香教主还真是深藏不露,连侍月宫的司星女吏也被其说动……呵呵。”
“大司命深不可测,还是小心为上。”云漓面露忧色望着窗前那个人,摇了摇头,“天介,你有几分把握制服他?”
“几分?我连半分把握也无。”天介缓缓摇头,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师傅修为天人,几乎没有任何弱点——这次或许是一个好机会。”
“连你也无把握?”云漓望着他,有点不信,“以你现在的力量——如果你…你也说无法,那么霍胤他……”
“阿漓,这本就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天介手指叩着窗棂,轻声叹息道,“师傅他……顶上灵光无风可凭生三尺,周身灵力充盈,深渊浩瀚如海。灵力到了如此地步,便已经参破生死玄关,超出三界不在五行之中了,他的修为早已经到达了飞升之境——在凡人眼里,那已经是神仙了。”
他放下了帘子,将光隔绝在外面,整个人隐入阴郁黯淡的光影里。
骄阳渐渐升起,快到正午阳气最重的时候了。
正午,天地间阳气即将升至顶峰之时,这是破除一切分属阴邪的拜月术法最好的时机。
“好了,云漓,你该回去了。”他的手指轻轻掠过一卷磨得发亮的羊皮卷上,盘膝而坐,借着光影逐字逐句开始阅读。接着淡淡的说着,“昨夜,月芒化光归来,师傅随后便下令封闭司命宫内室,我便猜想他老人家已是受了重伤。今日,你又这样冒冒失失跑来找我,想必沉香教主也已知道,依她谨慎的性子,此事料来是断断无假的。阿漓你不必再试探我了……”
云漓见他不愿再说,只好退下,心中好奇只是借着阴暗的光影依稀瞧见那卷磨得发亮的羊皮卷上,赫然写着三个字:
《噬魂术》!
拜月教的七大禁止修行邪术之一,传闻数百年来一直被列为教中禁止修行的术法。这是一门极其阴毒的术法,难道他想……
想到这里,云漓不禁打了个寒颤暗自加快了脚步。从司命宫出来,云漓一路沿着游廊低头疾走,避开了月宫内星罗棋布的结界阵势,她要在动手前回到司星殿,也许拜月教表面的祥和即将被撕破,这次又将是怎样一场腥风血雨……
昏暗的司命内宫,那雕着桫椤叶纹及星纹的紫金额环闪着血红色淡淡的光华,那是额环正中一颗形如血滴的红色宝石。
低矮的伏案上三盏罄心散花状的玉盏,那方寸大小的玉盏中琥珀色的灯油,只有一团橘红色的光华轻轻跳跃在油面上燃烧着,一缕淡淡白色烟气从灯上飘散而出。
玉盏的中间是青木所制的龙首小鼎,鼎中点着白龙灵犀角制的香薰,一股若有若无的异香从鼎中飘散而出。(这白龙灵犀角乃是取自百年白犀牛角辅以数百种灵蛇涎秘制,有引魄固魂之效乃不可多得的灵物。)
白烟在寂静的室内萦绕,幻化出千奇百怪的形状。
而在那团白色烟雾萦绕中盘膝而坐的,正是一身雪白星辰法袍垂地的霍胤。面对着那三盏罄心散花状的玉盏所围的青木小鼎,微合着眼睛,静静的坐在香蒲所编的蒲团上,手指轻扣了一个奇特的手印,静静地放在衣襟上。
整个室内安静得仿佛时间都停滞了,连外面的风也不能进入,只是隐隐听得到平静而又悠长的呼吸。一呼一吸,对着鼎中飘出灵香吞吐出肺腑内的生气,霍胤放在衣襟上的手不停地动着,随着呼吸的频率而调整,摆出各种手势来。
他在集中全部心神,压制着神魂受损所带来的损伤。
这教中那有什么不会反噬的术法,拜月教的法术就是这样,阴毒不单是对人也是对己,不能伤人便要伤己,术法被破便要受到反噬。这分神化身术也是一样,将自身的魂魄分出寄托在桫椤木制的法牌上辅以秘法便可通灵施展出神通。这种术法是很难练习成的,一旦习成便可远在千里外以自身分出魂魄寄托在某些灵物上与人斗法!可以让本体免受很多伤害,很是神奇。
霍胤这分神化身之术被破,不单分出的魂魄灵力来不及召回被灭杀,本体的主魂也被这纯粹的剑意所惊,三魂不稳,六魄出游,一身的灵力更是险些四散而去。而这一身灵力若是散去只怕瞬间这肉身便要化作飞灰……
所以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加紧时间召回六魄巩固三魂,以稳固的主魂镇压周身沸腾的灵力。若是失去了灵力,那么梦寐以求的“长生不老”的力量也将随风而逝,肉身瞬间崩溃。
随着霍胤平静而又绵长的吐纳,那些诡异的白烟渐渐凝聚在室内的虚空中,缓缓的凝成一团氤氲的乳白色。慢慢的白烟越来越多,越来越浓重,到了最后竟然凝聚出一个奇特的形状来!
那团乳白色的幻影,瞧着像是一个三朝未满婴儿,在昏暗的室内浮动着,若隐若现。
在那婴儿的光晕下,一条极细的如丝线般的白烟隐隐连在霍胤的口鼻下,随着他的一呼一吸间微微的颤动着——就仿佛是母体孕育生命般脐带连着胎盘,仿佛霍胤吐出了体内的全部元气才孕育凝出了这个婴儿。霍胤的呼吸有些微弱下来,先前不停变幻的手势也停止了,双手做出五指并拢一簇向上的姿式(结莲花宝相状),长久地停滞着不动。
室内的虚空中,那婴儿手足慢慢舒展开来,渐渐得连面目变得清晰起来,那婴儿眉眼间依稀间瞧着与霍胤的神态面容倒是有些相像。渐渐的室内的烟雾也慢慢淡散开来。
这样诡异的一幕,就这样出现在无人的静室里。
这婴孩便是霍胤的主魂本源,本源离体出游这已是与道家传说中元神出窍、元婴仙身等诸般神通无异,即便有些不同也已是难得了。
“呔!”霍胤发出一声低喝,并拢的五指瞬间打开成莲花状,双手交相挥舞,连结数道印诀,只见瞬间其双手间,方才指尖划过的虚空冥冥中一些印迹相连,生成一个奕奕生辉的符咒,他抬手对着那个婴孩一挥,一指窗外远处的虚空,“去!”
仿佛得了指令般,那婴孩先是一怔,接着便十分不情愿的扭动着娇憨的的小身体,在虚空中盘膝而坐。接着便见那婴孩周身竟发出一层淡淡光辉,隐隐淡淡只见三个虚白的“人影”在那不满三寸的婴孩身上时隐时现不断的交替着,骤然三道毫光从那婴孩身上激射而出,那三道毫光迎风便长,渐渐高大起来,转眼间便化作常人般大小。
虚空中那三个虚白的“人影”,空手虚立,面容模糊,依稀间瞧着却是与霍胤本人一般无异!三个虚影虽是瞧来一般无异,但其各间神态却是略有不同:一个清明飘渺出尘,一个浊实庄严厚重,另一个却是面露悲色人情味十足。
却正是先贤古籍中记载的天、地、人三魂。(人间先贤注书立传有曰:人者,三魂六魄也,三魂者,天魂,地魂,人魂,天魂者,上勾通天。地魂者,下安连地。人魂者,主七情掌六欲。故有三魂应三才之说。六魄者,正对上下左右前后六向,又有六魄合六合之谈……)
那婴孩分出三魂后,仿佛一下子萎靡了许多,先前周身奶白的光晕也一下子暗淡了不少。只见婴孩面露疲色,晃动着肥嘟嘟的小手凌空遥指窗外的远处,小嘴微合着像是说了些什么……
三道虚影仿佛得了指令,迅疾地飘飞,化为细细的流光钻出了帘子,消失在空旷的青天白日里。
冥冥中,仿佛有一条线连结在三魂上,透过主魂上的那条脐带似的细细白雾与霍胤相连。
霍胤仿佛轻嘘了一口气,手势却随即变动,结狮子印,安放在胸口,作抱元守一状,守护着元气尽出后的躯体。罄心散花玉盏中渐渐枯尽的灯油,弱细的火焰幽幽地映着他的脸,那是一张近乎透明般苍白的脸,透露出一种说不出的诡秘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