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还是寂静。
冥冥中仿佛有什么不祥的东西般,霍胤的身子也在轻轻的颤促着……
识海无边的虚幻中,他这个如神一般的男人就这样静静的站着,努力地看着四周,那是一个无法清晰描述的景象。
一切,仿佛是一个虚幻而不扭曲的画面,像是隔了一层袅袅升起的水雾——他只看见鲜红如血色的一片,那是一片红如烈焰的红莲花海,花海中一个虚幻的声音中不断响起,一起一伏,不停止地做着机械般的重复,奇怪的诵唱之声如波涛般传入耳膜——这是一种奇怪的咒语,一种他重来没有听过的咒语,他有种预感这是一种极其阴毒术法的咒语。
最后,那些低喃、诵唱之声汇聚成一句不断的低吼“吃了你……吃了你……吃了你……”
忽然四周变成了血红!火!是四处燃烧的火!那片血红向他霍胤烧来了!
无边的红莲簇拥着他的身躯,这些业火在灼烧着他的灵魂与血肉。也许不久我就要消失了…他这样想着,突然,血红色幽暗的空间里变的明亮起来。在那纯白的光韵里,一双手出现在他面前这是一双美丽的手闪着洁白的光滢轻抚着他的胸口,异样的亲切与熟悉。
他笑了,看了眼胸口的刀子原来这就是心痛的感觉……隐约中那个洁白的身影轻伏在他的躯体上,那是一张看不清的脸但却异常熟悉,是谁呢?不管了吧,因为他在喝他的鲜血和啃食他的躯体……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一条河,河对岸开满了纯白的花朵,芳香四溢她就在那里……
“河岸的那边开着洁白的花朵,芳香四溢,那是伤心的花朵,用泪水灌溉成长,我把它叫做彼岸花。”无边的月色里一个慈悲的声音轻声低语着。
呼~
霍胤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紧闭的双眼,身体却是僵硬的无法动弹。他甚至无法轻轻的动下拇指,有的只是冷汗涔涔而下。
好可怕的梦境~不这是一种不祥的预兆!事实上修为到了他这种境界的人,已经不会在做梦了,有的只是空灵,无一念而得万法生。
天人感应已降下警示,这是一场威胁自己性命的大劫。
设置了一十八重结界的室内依旧安静的出奇,维持着一种不生不灭的气息。霍胤收敛心神,一分分的控制着那个虚空中的婴孩,通过细细的脐带似的白烟将那婴孩缓缓重新化作白雾一口口吞噬吸入鼻中。
一口一口,体内的力量灵力一份一份的恢复着。
“三魂拘六魄?正午灼阳,这种法术修为师傅你还真是让人敬佩呢……”
寂静的内室突然响起一个轻柔好听的声音,那是少司命天介的声音。
“天介!”霍胤先是面露怒色,接着又是一怔苦笑道,“哈哈,果真是我的好徒儿啊!我现在三魂六魄倶是出游在外,一身术法修为去之十不存一,果然是好时机!好心计!”
冥冥中,布满了一十八重结界的静室中,仿佛引来了一股异常强大邪恶不洁的力量窥视,这股力量在迅速的蔓延,与此同时原本安静出奇的静室外也隐隐的传来阵阵凄厉的阴吼声。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密闭的窗棂发出了喀喇的脆响,裂开了一条缝。
有什么东西破了这周围的结界、闯了进来!
描着的金漆的符文被这股力量震得片片碎裂,木质的窗棂也像是被撞的向内扭曲,“唰”的一声,凌厉的风从缝隙中吹了进来,将整扇的木窗粉碎,帘幕纷飞。
那是一片虚幻的人影,众人影神似同一人,只是又不尽相同,面露众生相:喜、怒、哀、惧、爱、恶、恨。
“弟子见过霍胤师傅。”
此声一出,静室中便觉一阵阴煞寒气袭来,那白中带黑的阴煞寒气中随处可见累累的白骨,有人、有妖、有兽、有禽,道一句骨山骨海绝不为过!虽知是阴灵邪煞所成之幻像,但却真是阴风阵阵,鬼泣声声甚是骇人!
幻像丛生,虚影环绕中九个人形幻影相合,一白衣翩翩身影豁然出现。
白衣似雪,淡淡的光辉洒在这个好似弱不禁风的身躯上,显得有几分不真实感——却正是少司命天介。
“好厉害的剑意!连师傅这种陆地神仙般的人物也……”
“哈哈!好徒儿果真不简单,你竟练成了此等邪术?!”只见霍胤须发皆张,一头碧色长发无风自动,面色阴沉道,“这种阴毒的术法你都敢练,不怕天诛么?”
“你还在等什么!”只听霍胤一声暴喝,额上那雕着桫椤叶纹及星纹的紫金额环闪出一阵耀眼的光华。
一瞬间,霍胤的整个身子都淹没在那淡淡的金色光华里。
“星魂终归不是月魄!不过是仿品罢了,师傅想要用它对付我可不行!”
霍胤微眯着碧色的眸子,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个自己最杰出的弟子:天介,这个自己亲自培养的少司命,还是如往日那般。一身素白的袍子,温润明亮的眸子,微红的嘴角微微翘起,透着谦逊的笑意。
第一次,霍胤感到这张精致熟悉的脸是如此的陌生。再也不是那个拖着鼻涕缠着自己说故事,那个努力背诵经义为自己的一句训斥而落泪,一句赞扬喜形于色的乖乖模样了……
无言以对,静室再次陷入寂静之中,霍胤与天介隔着罄心散花状的玉盏静静的望着对方,两人一时间都陷入了冷漠中。霍胤忽地开口:“天介,你随我多久了?”
“二十一年。”天介眯了眯眼,想了想然后开口回答道。
“才那么短的时间啊……”霍胤忽地笑了,略微有些诧异又像是在感慨,“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弟子了。看来我的眼光还真没错——什么出身贵贱高低根本不值一提!当年,你不过一个快要毙命的弃儿,可如今整个苗疆山寨族老的子嗣又有哪个能比得上你?”
“师傅再造之恩,天介永生不忘。”天介温润明亮的眸子里闪过些许迷离和不忍,良久,方才微微欠身恭谨地开口说道。
“哈哈,”霍胤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一阵大笑,震的护身光环也轻轻浮动,却并没有回应,良久,方才望着天介的眼眸,忽地发问,“你自问、如今学到了我几成本事?”
天介怔了一下,一时间居然不知如何回答。许久,才道:“弟子远不及。”
“远不及?自然是远不及的,我原猜想你会例外可是……”霍胤眼神转为严厉,忽地又像是想起什么扬眉笑起来,若有所思,“你可知四十年前,风衍想杀我继任大司命位,被我所弑。二十年前,冰凌又是如此,你们这些师兄弟为了权力总是如此前仆后继……”
仿佛在回忆着什么,霍胤伸出手比了一比:“你、风衍和冰凌一样,都是从那么小的时候被带入月宫,还只有那么一点大。”嘴角又浮起了一丝笑意,雪白星辰法袍的霍胤那一瞬间的神色变得分外温和:“真是可爱……人只有在什么也不懂的童年时才是最可爱的——一旦长大了,心魔也就生出来了。”
“我带大过多少孩子?早就不记得了,也不过是无聊找些事情做罢了——也不指望你们真的感恩。”霍胤抬头看了眼天介,忽地一笑道,“说实话,这么些孩子中最得我欢心的也许就数你了吧,你最有天赋为人谦逊且很是努力,最让我感兴趣的就是我竟然看不透你的心,你的那里空空如也。当然我也没指望你能例外,所以很早我便加封你为少司命,这司命宫中你只位于我之下只盼着这一天可以晚些……”
“霍胤,你真的不应该杀了冰凌师兄的!”天介的眸子里闪过冷电般的光芒,好看的眉宇间透露出一丝丝杀意。
“当初你于我面前毫无怜惜杀了冰凌师兄……师傅你太可怕了,——以前我不明白为何师兄会如此,终于有一天我十五岁那年修有所成,得了惊人的法术修为,但此后每一天随着力量的增长,我却越来越清晰地知道、自己有生之年是再也不可能超越师傅——那个强悍凌厉得超越了善与恶宛如神明的大司命。每一天随着修行力量的增长心中却越来越烦躁,师傅你知道么?你仿佛成了我的心障,前进的绝壁,直到有一天我偶然翻到了一卷手书羊皮卷……”
天介温润眼睛显得几分迷离仿佛沉溺在一些不好的回忆里,精致的面容上露出一丝狰狞,又好似更多的只是委屈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