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青陆续接到国兴银行各省级分行招标、议标的通知书,有的分行请他亲临现场指导,有的只是书面知会的礼节性语言。他把所有的请柬交给解欣。解欣浏览之后,凝思片刻,说:“你还是在总部坐镇及时答复下级行提出的问题,“文革”结束时,有一个话剧叫《于无声处》。最近一段时间,两家公司无声无息,我怀疑他们正在筹划更大的阴谋,我们一定要提高警惕,防止工作上出现纰漏,被他们抓住把柄。”
解欣的话音刚落,鲁青的助手小张急匆匆进来说:“鲁处长、解部长,《经营日报》要给我们的广东省分行曝光。他们说广东省分行进行招标时,暗箱操作,违反了国家的有关规定,反而把有基础有能力的公司拒之门外。”
解欣问:“报社是以个人还是以单位的名义打电话来?他们讲的有基础有能力的公司是哪一家公司?”
小张说:“《经营日报》打电话的记者姓刘,他没有说是代表报社,只是说想找领导落实一下情况是否属实。也没有讲是哪一家公司有能力参加竞标而没有入围,他只是说有一篇文章要登报,要给我们国兴银行曝光。”
解欣说:“如果《经营日报》的刘记者再来电话,你客气一点把他请过来。你先回去吧,我与鲁处长有事商量。”
鲁青的目光盯住解欣等待她发话,解欣却一直看着小张走出办公室。小张随手把门嘭的一声关上,方把解欣从思索中拉了回来,她对鲁青说:“你对新闻部门比较了解,你看这事怎么处理?刘记者讲的那家有能力的公司,我预感可能就是原来国兴银行定点的两家公司中的一家。”
鲁青说:“同感!本来两家公司与我们纠缠不休,突然‘销声匿迹’,是有些蹊跷。如果真是其中一家公司从中作梗,我们的广东省分行招标,就不一定像《经营日报》刘记者所讲的那样,可能在客观事实上存在一定的出入。我在报社工作多年,太了解有些记者了,他们在自己得到利益的时候,往往在报道时掺杂一定水分,有的甚至写出失实的报道完全背离职业道德。比如中国农业银行,不知道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国务院还没有明确改革的方向,就有记者报道说要把中国农业银行进行分拆,要进行‘斩首’。结果搞得这家国有商业银行人心不稳。好在国务院及时对农业银行的股份制改革进行表态,提出整体改制、择机上市的原则,才反击了舆论界的不实报道。对照这个事例,我认为不必听信刘记者咋呼,如果他想发表,根本不用给我们打电话。既然打了电话通知我们,说明他底气不足,或者想从我们这里再得到些什么。我的意见,我们与刘记者见一面,摸清底牌,然后对症下药,把这件事情处理好。”
解欣脸上露出了笑容,她叮嘱说:“你亲自请刘记者来一次,让他把了解的事情讲清楚,如果事实确凿,新闻自由,我们不要横加干涉。如果是虚假报道,绝对不能让他发布!”
鲁青说:“我一定争取把这件事情处理好,有什么特殊情况,再向部长汇报。”
小金鱼从广州市回到深圳南方大业公司,详细向林少彬汇报了国兴银行广东省分行招标的情况,说明了深圳南方大业公司迟报投标书的有关细节。林少彬愤怒地问她:“晚了几个小时?”
小金鱼说:“晚了五分钟。”
“晚了五分钟就取消了我们参加竞标的资格?这也太过分了!哪一家公司竞标成功?”林少彬愤怒的表情渐趋平和,明白从小金鱼的谈话中一定能得到线索。
小金鱼对国兴银行广东省分行的招标着实不满意,参加竞标的深圳南方大业公司业务部经理委屈地对她说:“国兴银行广东省分行的招标完全是走形式,根本不按照招标的有关程序来,他们行的长泰公司,要资金没有多少,要实力不足二十人,为什么就能一举夺冠,而我们公司资金实力雄厚又轻车熟路,为什么不让我们入围?”
小金鱼听了业务部经理的介绍,同样感到愤愤不平。竞标是让众多的企业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向着同一个目标奔跑,如果提前指定,暗箱操作,就失去了竞标的意义。国兴银行广东省分行对这么一件大事视同儿戏,对投标的企业毫无责任感,是一种很不规范的行为,与国有大型金融企业的名称极不相配。但小金鱼潜意识中也感到,深圳南方大业公司没有中标可能还有其他原因,并不一定完全像公司业务经理讲的那样。这件事没有操作成功,业务经理为了推卸责任,也可能把未中标的原因“归罪于”国兴银行广东省分行。想到这里,小金鱼惊诧地问业务经理:“一共有多少家企业参加这次招标?为什么单独把我们拿下来?国兴银行广东省分行到底有什么意图?”
业务经理吞吞吐吐地说:“参加的企业共有十二家,我们递交标书晚了五分钟,失去了参加竞标的资格。依我看,他们对深圳南方大业公司有成见,不想让我们参加竞标,因为当时业务员告诉我晚了五分钟,递不上标书。我立即赶去,直接找到负责这一次招标项目的经理。他的架子很大,我介绍说自己是深圳南方大业公司的业务经理,这个项目经理说,你们总经理来了也不行,晚一分钟都没有竞标的资格。我说我们做这项业务已经有几年了,积累了一定的实践经验。他说,你们这几年赚了国兴银行许多钞票,也该知足了。你听听,这是什么话,分明是不让我们参加竞标,就是我们把标书递交上去,他们的这种态度,也不可能让我们中标。”
小金鱼听了业务经理的介绍,虽然对他行动迟缓贻误战机有看法,但对国兴银行广东省分行这种傲慢的做法也非常反感。小金鱼想,大小企业都是平等的,为什么以这种态度对待参加竞标的企业?难道国有商业银行就可以这般无理地对待其他企业?
她安慰了业务经理几句,就回到深圳南方大业公司向林少彬汇报。
面对林少彬的询问,小金鱼坦诚地回答说:“中标的是长泰公司,听说这个长泰公司原来是国兴银行广东省分行的三产公司,现在已经与国兴银行广东省分行脱离了关系,成为独立的法人。我认为我们公司参加竞标的人员也存在问题,耽误了五分钟,让人家找到了拒绝我们参加竞标的理由,我们就失去了竞标的资格。”
林少彬的眼睛里闪出一道寒光,他挥了一下手说:“你这个月扣掉广东省业务经理的奖金,现在就结算送标书耽误五分钟的那名业务员的工资,让他下个月滚蛋!”
理清头绪之后,林少彬站起来,离开老板椅,向前走了两步,向小金鱼伸出双臂,小金鱼摆摆手轻声说:“你规定的制度又忘了,不许在办公室进行不文明活动。”
林少彬随即解释道:“对不起,几天不见,心里发慌,晚上我请你吃饭。”
小金鱼说:“今天晚上我要和孩子在一起,你先忍耐几天好吗?”
小金鱼说完就向外走去,林少彬又叫住她说:“你等一等。”
小金鱼站在门口,回头听候老板差遣:“你把马富贵、房律师叫到我办公室,我有要事与他们商量,你如果愿意参加,收拾一下马上过来。”
“好吧!”
小金鱼答应一声,忧心忡忡地走出林少彬的办公室,一边琢磨着林少彬为研究什么事要找马富贵商量?难道短短的几天林少彬已经对马富贵转变了看法?不可能!林少彬不是一个随意改变自己主意的人,也许马富贵的突出表现赢得了林少彬的信任?但凭马富贵那种处世的态度,很难达到这种效果。为什么林少彬要找房律师和马富贵呢?小金鱼大惑不解,本来由于旅途疲劳,她想回家好好休息一下,但林少彬提到马富贵,让她实在不放心。或者马富贵在这几天里违法乱纪或者触犯了公司的有关规定?让房律师依照法律的有关规定对他进行说服动员,避免矛盾激化,那样对“多事之秋”的公司更加不利?小金鱼边走边想进了财会部办公室。
马富贵的位置在财会部的一个角落,就是平常大学生实习期间,经常用的那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财会部的人员称那个角落为“实习园地”,也有人称是学徒工专用桌。马富贵面对一摞账本,两只算盘,双手在算盘珠上有节奏地拨动,财会部人员都停下手中的工作,看着这位新来的同事,相互传递着敬佩的目光。见上司进来,都站起来向小金鱼问好,一个年轻的女会计走到她面前,撒娇说:“刘姐,你可回来了!我们大家正念叨你呢!”
小金鱼拍着她的肩膀说:“我也想你们,真想早点回来!”
小金鱼的目光毫不避讳地投向马富贵,马富贵竟然不抬头,继续专注地拨动着算盘,急促清脆的算盘珠声,噼里啪啦敲打着她的心房,小金鱼觉得马富贵在用手中的“武器”在向公司发出抗议。此时,他不动声色旁若无人地默默工作着。大家琢磨不准、猜测不透这个“不可思议”的会计是哪方“神仙”,无法与他交流,任其沉默寡言地工作与生活。
小金鱼并不责怪马富贵无礼,她了解北方人的性格,决定与马富贵一起参加这个神秘的会议。马富贵继续飞快地复核那些老掉牙的账目,对小金鱼和整个财会部不加理睬。实际上在财会部很少有人打算盘,大家用的是计算器,噼噼啪啪的算盘声令人难以接受。小金鱼只得开口叫他:“马会计,林总让我们两人到他的办公室开会。”
马富贵抬起头,目光冷漠地射向小金鱼说:“你搞错了吧?你们领导开会,我为什么要参加?”
小金鱼解释说:“不单是我们两个人,还有其他的同志参加。”
马富贵说:“财会部全体同志都参加,我才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