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石崖,有着密密的层次,象一捆书。两陡崖差错开来,便有蓝蓝的天空从崖巅展现过头顶,还有黄黄的河水从崖底涌流过脚下。天与水,同是呈正比例的扇形,而天,静得辽远;水,碰撞出铜质的乐章。石岸下,系一条古船,没有规律地摆动着,想挣断缆绳,告辞石岸,顺水流翻腾着而去。岸边伸向水面的危崖上,也泊着两条船,那是歇息着的两个人。或臀部着地,双手抱着膝盖摇动着身子;或半卧在光滑的石头上,翘着的腿脚在一闪一闪。象一对抵足而眠的弟兄,却又似睡非睡,欲醒不醒,相互叙唠些什么。
另一侧的崖顶上,有着厚厚的黄土。那是从雄浑而敦实的黄土原上,斜斜地投射下来一束夕阳的余晖,抚摸着这渡口的人与船,而使这人与船的影子长长地倒映在水面上。尽管水在涌动,在流逝,影子依然没有消失。
一个是船夫,一个是画家。两个老人。
船夫的童年、青年、壮年时代,都在这里顺水流逝了。一支木桨,划过来,划过去,划走了一轮轮太阳。祖父死在水里,父亲也死在水里。都有可以踩在水面上来往的好水性啊!正是他们那黝黑的臂膀,使河流两岸的土地连在一起,有了“秦晋之好”的称誉。也正是这条河,使生长在它岸边的人有了吃的、喝的、穿的、住的。它给了他们生命,又有新的生命在与流水一同呼吸。这条河,却永远永远不老。
画家是这条河的客人。没有厮守它的经历,竟爱得至真至深。少年时代,曾自东岸抵西岸;青年时代,又自西岸到达东岸;壮年了,重回这里拾取往日梦痕。一支笔,画流水,画船,画峡谷,也画自个儿的魂。他画着渡口,渡口便有着生命的桨,生命的此岸与彼岸。
船。一个老船夫,一个老画家。
老船夫曾在岸边捡到一块石头,上面印有鱼的模样。老画家接过去看,说是化石,鱼的鳍,有桨的功能呢,还是船的桨属于鱼鳍的作用?两个老人,为此陷入久久的沉思。
一条古船,系在石岸边。这里,是黄河流经的地方。
《深圳特区报》一九八六年一月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