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们想过没有？这样一来，也许我的孩子命运是改变了，可却有一个应该享受“加分”照顾的孩子，该进一流学校的进了一般重本，该进一般重本的却进了普本，该进普本的却进了专科，而该进专科的就要不幸落榜了。
他们纷纷摇头。说，国家这么大，招生这么多，哪这么巧就把别人给顶了？
其实，不管国家多大，招生多少，都是一个萝卜顶一个坑，“加分”照顾的名额更是严格得很。
至于整个国家这些年来，或因类似这几位长者的糊涂观念所致，或因利用职权之便有意为之，使多少个“狸猫”换了“太子”，我不得而知。2000年四川省威远县发生的那场触目惊心的“偷梁换柱”事件，我想，国人总不能这么快就忘记了吧？
那年，该县考生卿桃仅以六分之差与他心仪已久的清华大学失之交臂了。消息传出，亲戚朋友一片震惊，校园内外一片哗然。卿桃是省级的三好学生，如果按照政策加上那照顾的十五分，不就如愿以偿了吗！然而，没有如果，他那十五分已经不翼而飞了。
家长久觅不果，便愤怒地把教育局告上了法庭，多家媒体也闻风而动主持公道。最后，终于真相大白。原来遭此厄运者不止卿桃一个孩子，县里几乎所有的“加分”都被副县长的亲戚、公安局长的外甥、农行副行长的儿子、县委宣传部长的侄女等有背景的孩子给瓜分了。
虽然法律还是公正的，有关违法乱纪人员得到了应得的制裁，卿桃家也得到了六万元的精神补偿，但是这个孩子却永远失去了上清华大学的机会，给他带来的心灵创伤恐怕也是一生无法愈合的。据他母亲说，卿桃被北方交通大学录取后，以全年级第一名的成绩，成了与比利时鲁汶理工学院互换研究生的首选，可他却迟迟不敢申报，惟恐历史的悲剧再在自己的身上重演一回。
然而，实事求是地说，卿桃尚属于幸运的。因有了媒体的参与，不但讨回了说法，因本人成绩优异，也有了大学可上。至于没讨回说法，没大学可上，甚至一生都被埋在“鼓里”的被“偷梁换柱”者，到底有多少谁也说不清。正像一位记者在卿桃事件过后，所发出的感慨那样，如果卿桃当年的高考成绩超过了清华调档线，一切都将顺理成章地进行，卿桃上他的清华，顶替者加他的分，教委做他的假。这件事就要永远被尘封在黑暗里了。
我想，类似永远尘封在黑暗里的加分黑幕不知还有多少。
教育部制定的这个“加分”政策，初衷无疑是好的。给少数民族子女加分，既体现了我们党的民族政策，又有利于提高少数民族的文化素质；给国家级运动健将和省级三好学生加分，既鼓励了德智体全面发展，对当前提倡的素质教育也是个促进。但由于缺乏严格的监督机制，便不幸沦为了当前高招的黑幕之一。
那几位老练友的一句好心话，让我联想了这么多。我想，如果若让这个优惠政策真正的落到实处，应该照顾的得到应有的照顾。除了权势者要缩回黑手外，家长也要做到自律。在你高高兴兴送你因得到了那几分而侥幸升上大学的孩子入学的时候，也要想一想另一个孩子，或许他就因此而正在痛哭流涕乃至痛不欲生呢！
无言的日子
一位女孩，高考后给自己的弟弟讲了一个故事。说是很早以前，有一只叫“高三”的妖怪，它专门吃人们的语言，让所有的人都不能说话，人们只能通过眼神和动作来沟通。想要打倒它，就必须要经历一场惊心动魄的测验，人们管这个残酷的测验叫做“高考”……
这是近日我在互联网上读到的一篇文章的开头。
因为那弟弟还很年幼，听了她的故事后，连连摇头说，姐姐骗人，姐姐骗人。
她弟弟不相信，我却相信。
在女儿备战高考期间，我或是送吃的或是送用的曾数次到过她们的学校，给我的感觉所有的高三学生都处在一个沉闷的无声世界里。
操场，没有他们活跃的身影；课间，清一色地趴在桌子上打盹儿；寝室，一人占领一块地盘埋头忙着自己的事情。就是餐厅，也只能听到一片蚕吞桑叶般急促的咀嚼声。
作为家长，那氛围，既让我痛心，又让我担心。
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心理正处于由幼稚到成熟过渡的关键时段。如此下去，虽然只有短短的几个月，也将会对他们一生性格的形成，造成不可低估的影响。
于是，我准备找个机会和女儿谈谈。
一次给女儿送饭，我对她说，现在上面三令五申地要求，要轻松学习、愉快高考，你们干嘛把气氛搞得这么沉闷呢？
女儿说，上面说的好听，复习任务这么重，竞争又这么激烈，谁能轻松愉快起来呀？
我说，无论如何，同学之间也不能连个话都不说吧？
女儿说，一是，老师总强调不要分散精力，要把整个心思都用在学习上。二是，确实没有时间说。三是，也实在不方便说。
我说，有什么不方便说呢？
她说，学习好的，你跟别人没话找话，人家会误认你有意干扰他人，用心不良；学习不好的，你跟人家说话，人家会耻笑你没钢没火没心没肺。所以，大家相互之间就都有了一种默契，索性少说话或不说话了。有人为了避免别人跟他说话，还在书桌或椅背上，或是写着：谁理我，谁就是谋我才害我命；或是写着：干扰我者死，阻挡我者亡。看着这些杀气腾腾的宣言，谁还能去讨那个没趣、玩那个命呢？
住宿的同学是这样，就是通勤的同学，跟家长也不能随便说话。女儿又说。
我说，那又是为什么呢？
她说，一是，你总跟父母说话，父母会责备你没全力以赴；二是，你无意之中的一句话，说不定父母就要付出沉重的代价。我有个同学，有一天和父母拉家常，随口说了一句，晚上我复习时，常常有一种孤独感。
就是这无意中的一句话，她爸爸妈妈，便像得到了皇上的圣旨般，开始轮流着为她守夜了。她的爸爸妈妈都是一个化工厂里的三班倒工人。上班时连一个盹都不能打，精力需要绝对的集中，稍有懈怠和疏忽就有爆炸的可能。好不容易盼了一个可以高枕无忧的夜晚，还要和她一起一熬熬到大半夜，她不但感到非常内疚，也时时担心父母在岗位上出事。你看，不经意间，她给自己增加了多少精神负担呀。所以，她默默发誓。从此，轻易不再和父母说话了。言多必有失，说不定哪句无心的话，就又给父母增添了烦恼。
我说，在学校在家里都不能说话，你们的心理会不会畸形发育呀？
女儿想了想说，可能会吧！我们班有个男生，长相和声音都酷似相声大师马三立。说话也特逗，走到哪里都会给哪里带来一片笑声，是个名副其实的“开心果”。同学们都非常喜欢他，就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小马三立”。可是，进入总复习之后，班主任跟他进行了一次认真的谈话，说你再这样胡闹下去，对人对己都不利，不说成了害群之马，至少也是“万人烦”了。从那天起，他的幽默细胞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整天板着一张小瘦脸，不要说“逗乐话”没有了，就是“正经话”也很难听到，仿佛一下子变成了另一个人似的。
说到这里，女儿长叹一声，真不知道高考后，他还能不能恢复成“小马三立”？
或许她怕我为她担心。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还好！因为班里有两个和我同吃同住形影不离的铁姐们儿，还能偶尔沟通一下，唠唠家常，开开玩笑。
我知道这是懂事的女儿在安慰我。她哪里知道，她越这样，我反倒越痛心、越担心。
可是，作为一个普通的家长，又有什么办法呢？
互联网上那篇文章写的很“正面”，说这是一个人一生难得的经历，也算不可多得的精神财富。而要我说，这却是一个孩子不应该经历的一场劫难，而且只有中国的孩子才能遭遇得到。
值得庆幸的是，作者的弟弟还小，他还不懂得高考这个“妖怪”为何物。否则，他将来还敢走进学校的大门吗？
模拟考试
第一次模拟考试，女儿考得一塌糊涂。当她带着哭腔在电话里向我们逐科汇报成绩的时候，我和妻子的心也不约而同地沉了下去。
自从进入“总复习”阶段，考试就成了高三学生的家常便饭。几乎是大考三六九，小考天天有。按理说，如此频繁的考试，孩子和家长都该习以为常司空见惯，本不应过分地在意潮水般起起落落的考试结果了。然而，这次却不行。倘若说以往那些考试只是“巴掌撇子”的练练身手，那么，这次就是真刀真枪的实战演习。
据说，模拟考试不仅试题类型、考场规则和真正的高考一模一样，三次模拟的平均分数和高考的分数也所差无几。既能从中测量出一个考生在本地区的位置，也能估计出即将考进什么档次的学校。
由此，就可以想象得出整个社会对模拟考试的重视程度了。一到这个季节，街头巷尾处议论的是这个话题，亲戚朋友间询问的也是这个话题。与此同时，也产生了很多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
几年前，我有位有点权势的老邻居，逢人就说他儿子的临摹成绩如何如何好。当时，我们都很纳闷，那孩子从上小学起就是出了名的劣等生，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一鸣惊人了呢？莫非是在一夜之间被醍醐灌了顶不成。直到他儿子上了大学又因科科不及格被退了回来，这个谜底才被揭开。一日，老邻居多喝了几杯酒，越看整天在家里闲逛的儿子越不顺眼，就用整个单元都能听到的声音训斥道，为了给你弄个上大学的名额，我他妈的花了多少钱，托了多少人不说，还到处昧着良心虚报你模拟考试的成绩。你知道吗，在我说那些话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滋味？我不就是怕邻居和同事说三道四，给你上大学做铺垫吗？谁知道到最后你还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巴。
从此，我们那个单元就诞生了一句新的歇后语：某某训儿子——实话实说。
实际，谎报模拟考试成绩的决不止我这位老邻居一个人。传说，某地有一所著名重点高中，每年都虚报学生的模拟考试成绩。其目的倒不是像我那位老邻居那样，为学生走后门做铺垫。而是一则为了提高学校的名气，二则虚张声势让别的学校不敢报清华、北大之类的名校。
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
接到女儿的电话，妻子长吁短叹，担心这些年心血白费，孩子考大学无望了。
我却信马由缰地想了许多。只要注意新闻媒体，就不难发现，几乎每年模拟考试之后，都有一些考生对考大学彻底丧失了信心，或是绝望而死，或是临阵逃脱。印象最深的是，某年某地发生一起骇人听闻的弑母案件。一个平时非常懂事非常孝顺的小男孩，在高考前夕将自己的亲生母亲杀害了。消息传出，左邻右舍亲朋好友，没有一个相信的。直到那孩子归案才真相大白。原来他三次模拟考试的成绩都一败涂地，自我感觉连专科都考不上，就想离家出走躲开高考这一关。可因口袋里分文皆无，又不敢跟家里直说，就想趁着母亲不注意之时将其打昏，然后拿着钱逃之夭夭。因不忍心下手第一下打轻了，计划尚未来得及实施，母亲就苏醒了过来。他一急之下，又打了第二下。结果，这第二下打重了，那个可怜的母亲，还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稀里糊涂地赴了黄泉。
对于这起案件，专家们众说纷纭。我觉得，最主要的就是社会上把模拟考试渲染得神乎其神所致。模拟考试考得不好，连久经风霜的家长都无法接受，初出茅庐的孩子又怎能无动于衷呢？
放下女儿的电话后，我翻来覆去半宿也没睡着觉。尽管在电话里我已经尽最大所能对她进行了安慰，但仍觉得不放心，便决定次日到学校里跟她好好谈谈。
第二天上午，我刚要动身，女儿又来了电话，说是下午学校召开家长会，让我参加。
家长会的内容，就是总结这次模拟考试的经验教训。把所有学生和家长都惊得目瞪口呆的是，原来此次千里迢迢购来的模拟考试试卷，不知是钱没到位，还是感情有距离，竟是赝品般的几年之前的老库底子。不要说内容与现在的考试大纲相差甚远，就是类型也大相径庭。
会上，校长虽未宣布此次考试作废，但是却让成绩不佳的孩子和家长们轻松了很多。会后，我跟女儿做了一次暂短而又很有意义的谈话。
我告诫她一定要经受得住各种各样的考验，即便下两次模拟考试试卷是“真品”，成绩仍不理想，也不要灰心；即便是正式的高考，不到最后一科也不要轻易言败。只要你能坚持到最后，往往就会出现奇迹反败为胜。
回来的路上，我一次次地想，过去那些在模拟考试面前绝望的孩子，真正高考时也不一定失利。除了普遍认为模拟考试的试题要比真正的高考试题深得多这一点外，谁能保证他们解答的不是与高考试题沾不上边的“赝品”呢！
“2B”的烦恼
倘若将考场喻为战场的话，那么，“笔”就是必不可少的武器。
如同战场上的刀叉箭戟，已被飞机导弹取缔一样。考场上的笔，也由翎笔、毛笔、钢笔，变成了凡是图卡题都一律使用铅笔了。
别看只是小小的一字之差，却标志着社会的一大进步。从部分试题的人脑阅卷到电脑阅卷，不单单节省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也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卷面的准确性和公正性。惟一美中不足的是，电脑却没有人脑灵活。除了国家规定的标准2B型以外，对其他铅笔一概不买帐。这就给无数考生、家长带来了无穷的烦恼。
似乎有意验证那句流传很广的戏言——“当今社会除了妈妈以外，一切都可以造假”。随着真2B铅笔在市场上的受宠走俏，假2B铅笔也就应运而生粉墨登场了。
至少自本世纪初开始，每年高考前后，大报小报都要连篇累牍地报道多少假2B混进市场，多少考生深受其害。比如：2000年某地某考生用假2B参加高考，应得400余分的卷子只得了200多分；2001年某地某考生用假2B参加高考，满纸无缺的试卷被电脑读为0分；2002年某地某考生用假2B参加高考，本该成为名校的大学生却沦为不幸的落榜者……诸如此类的例子，可以说举不胜举。害得多少考生寻死觅活，多少家长欲哭无泪。令人费解的是，媒体年年声嘶力竭，被害者年年痛心疾首，而法律却年年束手无策，造假贩假者也就年年我行我素。
实事求是地讲，以往我读这些报道的时候，心里只是涌出一股股愤怒之情而已，真正切身体会到此事给人民带来的巨大恐惧和创伤，是在我们给女儿买铅笔的时候。
大约距离高考还有四十多天左右。一日，妻子下班后，手提包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心急火燎地对我说，我已经和领导请好了假，明天一早咱俩就上街里给孩子买2B铅笔去。
我正读一本心仪已久刚刚买到手的书，就很不耐烦地说，不就买个铅笔吗？还用得着和领导请假，也太张扬了吧？再说，时间还早着呢！
妻子说，你整天蹲在家里知道什么？早晨上班时，我听公交车上几个考生家长议论，有一大批假冒伪劣2B铅笔要走进咱们的市场。如果不提前买，就很有可能赶上这一拨了。一旦买个假的，咱们多年的心血付之东流是小事，孩子十二载寒窗也功亏一篑了。
我说，假2B又不是刚刚出笼，铅笔又不是鲜桃不能储存，假如商店里的库底子本身就是假的，不是照样躲不过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