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情景,是我给女儿送饭时恰巧碰到的。我刚想挤过密密麻麻的人群走进校园,把饭送到女儿手里,不料她却从人群里钻了出来。
女儿一向不擅长、也不喜欢文艺,怎么竟然也来凑了这个热闹呢?
正纳闷着,女儿满脸兴奋地走到了我的面前,老爸,我想参加这个学校的“加试”。
我说你也想当歌星、当主持了?
女儿的脸微微红了一下,不是的!我想报考他们的戏剧创作专业。
这个专业也要加试吗?我不解地问,都考什么?
她说,戏剧理论和写作。
我沉思了一会说,报考一所学校不是一件小事情,我好好了解一下,你再慎重考虑考虑,咱们再做决定好吗?
女儿也沉思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
怪我孤陋寡闻,在此之前,我只知道竞技场上有“加赛”一说。两军对垒旗鼓相当,组织者不得不临时增加一项赛事,以便决出雌雄分出胜负。还真压根儿就没听说过,高考也有“加试”。一打听,原来这“加试”,已经不是什么新生事物了,不但实行了好几年,而且仅我家附近一所高中里的一个复读班中,至少就有五六个学生曾经“加试”过。
通过学校里的一个熟人,我找到了其中两个孩子。
他们一个报的是体育新闻专业,一个报的也是戏剧创作专业。两所学校都是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大学。
我问这两个孩子,加试都考什么科目?
前者说,体育常识和新闻写作;后者,和我女儿说的一模一样。
我说,这些本来是上大学以后才能学的专业知识,有没有必要“加试”不说,你们能会作答吗?
稀里糊涂呗!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所以,你们就都落榜了?
他们先后摇了摇头,尽管这样,我们加试也都合格了。
我刚想说,那是因为文化课考试成绩不佳吧?还没好意思开口,他们就似乎看出了我的难言之隐,便争抢着说,实际,我们高考时的文化课成绩也不错,都远远高于本科录取分数线。
那又是为什么呢?我不解地问。
大家都是受广告里那“择优录取”一词的诱惑,都抱着侥幸的心里去试试,收到加试录取合格证后,又都舍不得放弃去报其他院校。结果,水涨船高录取分数线就上去了。我报的那个专业,去年在咱们省录的都是进重本段的学生。前者抢着说。
实际,所谓“加试”,从某种意义上讲,就是个别高校招生的一个策略,这策略对校方来说,是一箭三雕。一是提高了学校的知名度,二是提高了生源质量,三是增加了学校收入,别看一个人只收一二百元钱的报名费,几万人加在一起就不是一个小数字了。而对大多数考生来说,就是一枪三个眼儿了。一是耽误时间,二是劳心劳神,三是破费钱财。到他们指定的城市去加试,各种费用都算上,没有个千头八百的绝对下不来。何况,初试合格还要复试。后者立刻补充道。
这两个孩子的话,虽然有些偏激,我冷静想想,也不是一点道理没有。特长生在高考前测验一下是正常的,因为音乐家、体育家、美术家确实是需要天赋的。可这种“加试”算什么呢?是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是个别学校搞的招生策略,我不敢肯定,至少有些专业是不用“加试”的。比如,戏剧创作和体育新闻专业,我翻了一下省里下发的《招生指南》,很多学校的这类专业都没有“加试”一说。
我刚想把自己调查的结果和想法,打电话告诉给女儿,女儿却来了电话。
她说,老爸,我已经决定不参加那所学校的加试了。班主任不让报,几个曾经“加试”过的重读生也不让报,都说是那个学校搞的“花招”。
我说,我也做了一番调查,调查的结果是一样的。
放下电话,我想,既然这么多人都认为“加试”是个别学校的招生“策略”和“花招”,那么,这种自作聪明的做法,还能延续多久呢?
高考综合症
文友聚餐,一向爱说爱笑、伶牙俐齿,人送外号“王熙凤”的赵女士,突然满面冰霜、沉默寡言,变得比林黛玉还林黛玉了。大伙想逗她开心。有的说,是不是你老公包二奶了;有的说,你是不是当第三者了?她眉头紧缩了一下更加忧郁地说,其实,事情比这些都要严重得多,我被自己的亲生女儿驱逐出境了。这顿饭吃完了,晚上还不知道到哪里去栖身呢!
听了她的话,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面面相觑起来,不知如何安慰她是好了。
她的女儿和我女儿同龄,还有三个多月就要参加高考了。由于不久前我也有过类似的遭遇,饭后便凑到了她的身边,想和她唠一唠。
我说,你女儿原来性格怎么样?
好着呢,又懂事又孝顺,她不假思索地说,从上小学四年级开始,就刷碗、拖地、洗衣服,帮助我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那时候,真是人人见了人人夸。哪承想上了高三,特别是进入总复习以来,仿佛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天到晚也见不到她一丝笑容不说,只要你一提“学习”这两个字,她不是横眉冷对,就是暴跳如雷。这不,早晨我刚说了一句“马上就要模拟考试了,你一定要抓紧时间呀!”我的话音还没落,她就疯了似地和我喊了起来。大吵大闹一番后,还向我发出了最后通牒。让我立刻从她的眼前消失,马上回家上班去,绝不允许我陪读了。说着,她竟委屈地流出了眼泪。你说,我这不是好心变成驴肝肺,累死累活不讨好吗?为了她能考个好一点的大学,我省吃俭用花重金为她租了房子,还请了半年事假来陪她。平时,我连个水果甚至冰棍都舍不得吃一口,却绞尽脑汁照着菜谱给她调理伙食,十天半个月都不带重样的。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竟呜呜地哭出了声。
我忙递给她一杯水。待她情绪稍稍稳定了些,很同情地对她说,我女儿今年也高考,性格也变了许多。每个星期我都风雨不误地给她送两次饭,甭说从未从她嘴里听到过“谢谢”两个字,有时连一句话都懒得说,就像运动场上的接力赛似的,把饭盒接到手里连头也不回一下,就很冷酷地跟你拜拜了,弄得我心里也常常不是滋味。
她愣愣地看了我一眼,你不是安慰我吧?你的孩子也这样?这可如何是好啊!高考咋把好模好样的孩子都逼得不正常了呢?
我说,相对来讲,咱们孩子还算是正常的呢!比她们不正常的多的是。哪年高考前夕,新闻媒体不都要报道一些考生打仗斗殴、离家出走、甚至伤人、杀人的事件?
她说,这些报道我也看过,总觉得自己的孩子一直很懂事,绝对不会发生在她身上。所以,也就没怎么在意。
我说,不在意可不行。你说那些出事的孩子哪个不懂事?至少没有一篇报道,说他们曾经有过什么前科和劣迹。这就说明,类似的事,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生在任何一个高考生的身上。
她收住眼泪,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我接着说,为此,这些天来,我电话咨询了好几个心理学家和教育学家,他们都说是一种病,叫“高考综合症”。据说,中国40%以上的高考生都有,女孩子又占了大多数,而且越临近高考发病率越高。其临床表现是,自卑、敏感、多疑、幽闭、暴躁等等。其病因就是,家长期望值过高,老师总策马扬鞭,周围竞争对手又多,给孩子造成了无法承受的心里压力。患了这种病,不但是高考的最大障碍,对孩子性格一辈子都有负面影响。
我说到这里,赵女士已顾不得自己的委屈了。忙追问我,那些专家们没说怎么医治?
我说,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就是放下父母的架子,和孩子作知心朋友。少过问学习情况,多注意情绪变化,耐心倾听他们的苦恼,平等和他们进行交流。反正我在我女儿身上试了试,效果还是不错的,至少我现在每次去送饭,都能听到她发自内心地说一声:老爸您辛苦了。而且,考试成绩也一次比一次有了明显地提高。
她“忽”地从椅子上窜了起来,真的呀?那我得马上回去试一试!
说完,便迫不及待地挎起背包就要走。
我说,要想对症下药,你最好还是根据你孩子的具体情况,咨询一下心理学家和教育学家。一个家长,特别是高考生的家长,是要掌握一些心理学方面的知识的。
她边点头,边千恩万谢地走了。
半个月以后,我接到了她打过来的一个电话。第一句话说的就是,哪天我请你喝酒。
我知道,现在她女儿的“高考综合症”,一定是有了明显的好转;瞧她那高兴劲儿,也一定和女儿成了朋友。
高三恋
高三下学期,女儿和本校的一位男同学关系很密切。短短三、四个月时间,仅书信往来就多达十几次。
当然,这种事儿没有一个孩子会主动跟家长汇报的。是高考结束以后,我和妻子到寝室里给她往家拉行李,无意间在褥子底下发现的这个秘密。
其时,女儿正在楼道里和管理员阿姨告别,我们想先把她的被褥捆绑在一起,那些信就很显眼地裸露在了我们的面前。虽然里面的内容在那一瞬间里不可能拆看,但从信封上,既无邮票、笔体又很苍劲,这两点来分析,定是出自本校一个男孩子之手。
捧着信,妻子的表情很复杂。趴在我耳畔悄悄地说,原来她也早恋了!否则,高考的成绩肯定要比现在好得多。
我也把声音压得很低。你先别忙着下结论,再说,也事过境迁了。
妻子说,还有啥不能下结论的?这不是铁的证据吗!事过境迁也不行,她毕竟年龄还小,上了大学如果天各一方,仍牵肠挂肚地藕断丝连着,势必还要影响以后的学习。
我想了想,觉得妻子说的也对。就劝她先不要声张,等我找个机会好好和女儿谈谈。
就在这时候,女儿进了屋。妻子对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我的意见。
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我们三口人都很高兴。在一家比较上档次的饭店庆贺了一番后,我装着漫不经心,实则蓄谋已久地跟女儿说,你马上就要到几千里之外的地方上大学去了,咱们父女俩聊聊天好吗?
女儿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电视,就很干脆地回答了一句,好啊,聊呗!
我先问了她们班,一共考上多少重本、多少普本、多少专科。
她一一作答后,我便把话引到了正题上,那个男孩儿考到什么学校了?
哪个男孩?女儿的目光仍然没离开屏幕。
就是和你通信的那个呀!我很温和地说。
女儿一愣。继尔,又恍然大悟地说,你说的是他呀!他家住在很远的一个县城里,我又不知道电话号码,真不清楚他考到什么学校了。
我说,你们关系不是很好吗?怎么连个电话都不留呢?
就是一般的同学关系,随着高考结束也差不多就断了。
我说,你是不是骗老爸呀,一般的同学关系还能通信?
女儿的脸“腾”地红了一下,老爸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们是纯洁的“高三恋”,不谈感情!
尽管现在恋爱的名堂很多,什么“姐弟恋”、“同性恋”、“黄昏恋”、“跨国恋”、“网络恋”等等等等,可这个“高三恋”,我还真是头一回听说。心想,如今的孩子真是聪明透顶了,为了掩饰自己蒙蔽家长,什么花招都可以使出来。嘴上却说,“高三恋”不也是恋吗?
女儿见我的语气和态度不像是“闲聊”的样子,就“啪”地一声把电视机关了。表情很严肃地说,老爸,高三恋,绝对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我们之间就是用通信的形式诉诉苦、减减压、逗逗乐、鼓鼓劲什么的。
我笑了,世界上还有这种恋吗?
女儿说,要不咋叫“高三恋”呢,是非常时期的非常产物嘛!实际,这种信就跟手机短信什么的差不多,他给我写的同时,说不定给多少同学写呢!说着,女儿“忽”地站了起来。你如果不相信,我拿给你看看。多亏我还没来得及毁掉呢!要不,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说,信我就不看了,那可是你的隐私啊!只要不是真恋就好。
女儿说,得,什么隐私不隐私的,还是请你老人家过过目吧。否则,你会老惦记这回事儿,我也会被蒙冤一辈子。
说完,她就回到卧室,把那一摞子信递给了我。
我草草地翻了翻。果然像女儿所说的那样,每一封信都很短。有的是一首歌词,有的是一幅漫画,有的是一则幽默,有的是一道智力测验题。十几张信纸,别说没发现一个情啦爱啦之类的字样,有的连称呼都没有。
我放下信,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
怎么样?老爸我没骗你吧?女儿以胜利者的姿态,歪着脖子问我。
我点了点头,你们同学搞这种“高三恋”的多吗?
她说,挺多的。你想想高考冲刺阶段,复习那么累,考试那么多,心里那么苦,又都是独生子女,跟老师、家长有时又无法交流,没个倾诉对象可怎么熬啊!为了少说话不影响别人的学习,就只能跟这个交流对象写写纸条什么的。
说着,她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我也有一滴泪在眼圈儿里转。
随着校园里的早恋现象越来越严重,家长的神经也变得越来越敏感了。只要发现自己的孩子和异性同学有一点密切接触,就不分青红皂白地给扣上“早恋”的帽子。一旦学习成绩有了滑坡或者有了不良的行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罪责一股脑地推在“早恋”身上。岂不知这种做法不知委屈了多少孩子,酿造了多少悲剧!
去年,我有一位老同事的女儿,在高考前几个月的一次全校摸底测验中,名次下降了十几名。按理说,名次升升降降只要幅度不是很大,在考试中本属于正常现象。可他却如临大敌般地到处查找原因,最后,终于在女儿的书包里发现了几封一个男孩子的来信。他如获至宝,自以为觅到了症结之所在。先是对女儿大搞逼、供、信,紧接着,又到那个男孩的寝室里大吵大闹一番。他满以为这样一来,就可以刀枪入库、高枕无忧,只要耐心地等待着收获“北大”、“清华”之类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就行了。结果,却令他大失所望。本该进一流学校的孩子,却不幸跌进了一所普通大学。
在那孩子入学前,老同事邀请了几个老同事,到他家里去撮了一顿。席间,老同事怪女儿不懂事,如果不早恋,一定会走个好学校;女儿怪父亲无中生有,又搞得满城风雨,弄得她多少天没脸面见人、没心思学习。否则,她就进京了。两人各抒己见,各执一词,互不相让,互不服输,弄得我们这些局外人,也不知谁是谁非。
现在说来,十有八九是那个女孩蒙受了不白之冤,保不准她搞的也是纯洁的“高三恋”!想到这里,我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倘若女儿的这些信几个月前被我们发现,她也免不了要蹈那个女孩的覆辙!
因为高三家长,在这方面比任何时候都敏感。有时,竟机灵得如一只惊弓之鸟。
加分
我每天早晨或晚上,都要风雨无阻雷打不动地到附近广场,去锻炼一次身体。日久天长,就结识了不少“练友”。
高考前夕,至少有五六个年近花甲的老练友,以长辈关切的口吻先后问我,没想想办法,给孩子加点分吗?
我摇了摇头。论血统,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大汉民族,历史上纯洁得连个“杂交”都没有。她本人呢,既不是三好学生,又不是运动健将,我还有啥招可想呢?
他们说,这些东西是死的,人可是活的呀!
接着,就如数家珍般地数落开了。某某的千斤一夜之间变成了鄂伦春人,某某的公子转瞬之间变成了省级三好学生,某某的公主眨眼之间变成了国家运动健将。
我说,一是,我根本没有这个门路;二是,我也实在不想这样做。
他们说,没有门路可以找门路啊!你如果不想这样做可就不对了。别看这些玩意只能加个五分、十分、十五分的,往往就改变了孩子一生的命运。能进专科的,有可能就进了普本;能进普本的,有可能就进了重本;能进一般重本的,有可能就进了一流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