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说，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现在买，保险系数终归要大一些。
我冷静想想，她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就说，你既然请了假，那咱们明天就去买吧！
卖铅笔的地方很多，小至个体摊床大至国营商场，只要挂着“文具”字样招牌的地方都出售。多年的购物经验告诉我们，买“便宜”到小摊床，买“放心”到大商场。尽管大商场的多数柜台现在也都租给了个人，所出售的商品也不一定货真价实，但心里总感觉要踏实些。
于是，次日清晨，我和妻子就直奔了一家最大的商场。
或许是受了妻子带回来的那条消息的影响，一向冷冷清清，只有开学前的几天才熙熙攘攘的文具柜台前，今天却集聚了一大群顾客。我们刚走出楼梯，就遥遥地听见这些顾客正七嘴八舌地和售货员争执什么。走到近前才明了。原来代表着诚信的《信义卡》在这里大打了折扣，商家对2b铅笔只负责“退”，不负责“真”。
一个顾客说，负责退有什么用？等到那时侯一切后果不都造成了吗？我们就是让你保证这2B铅笔是真的。
售货员不愠不火面带笑容地说，实在对不起，别看是一只价值仅有几毛钱的铅笔，这责任实在是太大了，我们不敢下这个保证。反正距离高考还有不少日子呢，要不你们先买一只，试试真假？
另一个顾客说，买蔬菜怕短斤少两，我们可以到公平秤上量一量，新拿到手的钞票不辨真伪，也可以到验钞机上过一过，这铅笔你让我们怎么试？
售货员仍面带笑容双手一摊，那我也没有办法喽。实在不行，你们就到别的商场去看看吧。
又有顾客说，你们是这一片儿最大的商场了，门上又挂着上面授予的《信得过单位》的金色招牌，我们到别的地方心里不就更没底了吗？
这时，不知是哪位顾客找来了文具部经理，经理的话虽然和售货员的话如出一辙，可她却给了个口头承诺，说是该商场自成立以来，从未进过假货卖过假货，如果信得着她的话就敬请顾客放心地消费。
口头承诺虽然不如书面承诺，但在这里购买总感觉还是把握一些。所以，顾客们也就不再继续争执了，纷纷开票掏钱买了起来。我们犹豫了一会儿，也凑上前去购了几枝。
一个礼拜过后，妻子下了班，神色慌张地跟我说，咱们买这些铅笔有可能是假的？
我说，你又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她说，还是公交车上那几个考生家长说的。她们说，头些天那条消息是商家故意放出的烟幕弹，目的是想把积压在库底子里的假货售出去。
其实，使用这种声东击西的招数也不是不可能的。如今的商家只要能赚到钱，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都可以做出来。
听完妻子的话，我的大脑里一次次出现了真假李逵和真假猴王的故事。那几枝铅笔在我的眼前，一会变成了李逵，一会变成了李鬼；一会变成了悟空，一会变成了毫毛。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妻子说，你傻了？倒是想想辙呀！一旦这些铅笔是假的，咱们多年的心血化为泡影是小事，孩子12年的工夫不是白搭了吗？她又不失时机地重复了一个星期前说过的那句话。
我说，你先别着急嘛，让我想想再说。
也是急中生智。不到三秒钟，我的大脑就倏地闪烁出一个主意。我说，咱俩好好动动脑筋，回忆一下自从使用2B铅笔以后，朋友啦亲属啦同事啦都谁家的孩子参加过高考？
妻子说，参加过高考的多了，哪年光去祝贺不得花上几千块钱？可是，你想这些有什么用啊？
我说，把他们用过的2B铅笔拿来用啊！那可是经过实践检验的，保管没错。
妻子笑了，这个主意不错。
于是，我们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地开始回忆起来。然后，按照名单分别给他们打电话，遗憾的是，得到的回答，不是早就仍了，就是不知放在什么地方了。有位朋友说的更直接，孩子们考完试，都像翻身农奴砸铁链一样，把所有的学习用品都砸了个稀吧烂，你上哪儿找这东西去！
这条路也被彻底堵死了。
我们正束手无策着。女儿突然来了个电话。她说，2B铅笔家里不用准备了，学校统一到工厂去采购。
听了女儿的话，我虽然一下子轻松了下来。可又一想，中国这么多考生，学校都能像我女儿这所学校这么有责任感吗？如果有的学校疏忽了，不知还有多少考生被害呢？
战争年代出售假弹药，是要接受军事法庭审判的。假铅笔，尽管不能伤及人的性命，却也能毁掉一个人的前程，为什么有关法律部门就熟视无睹甚至视而不见呢？
想到这里，我想起了几天前，在一张小报上看到的一篇随笔中的一句话：诺大个中国整整五个春夏秋冬，竟根治不了一枝小小的铅笔。
橡皮的第二功能
本人才疏学浅，不知道橡皮何人发明、源于何代。但敢肯定一点，是伴着铅笔应运而生的。因为自从问世那天起，它惟一的使命，就是改正铅笔的错误。
晓得它还具备第二个功能，是在高考前夕最后一次家长会上。
学生即将奔赴考场，班主任和送子上前线的父亲、送女上花轿的母亲一样，似乎总有交代不完的事情。千叮咛万嘱咐之后，仍怕出现纰漏影响成绩，就又把家长们请了去再重申一遍。当然，班里的升学率高，班主任会业绩、口碑、奖金三丰收。但我觉得，主要还是出于一种高度的责任感。世人只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实际，同样可怜的还有高三班主任。
会议的内容，就是布置考前的准备工作和一些注意事项。什么饮食要注意营养卫生，准考证要妥善保管，铅笔要削好尖儿，钢笔要灌满水……等等。最后，反复强调每个人都要买一块又大又厚的橡皮。
或许是相识三年已不陌生，或许是“最后一次”已无顾忌。总之，家长们不再像以往那样对班主任毕恭毕敬唯命是从了。于是，会场的气氛就空前的活跃，会场的秩序也空前的混乱。
其焦点，就是橡皮问题。
家长们纷纷提出了质疑。
有的说，送孩子高考又不是送孩子出嫁，有必要什么都买新的吗？
有的说，就答那么几张卷子，也用不着再重新买一块橡皮呀？
有的说，我孩子的橡皮刚买不久，虽说也就几毛钱，这样做却不利于培养他艰苦朴素的作风！
……
班主任边摆手边解释，都怪我没说明白，让诸位家长误会了。实际，这橡皮不是用来改正铅笔错字的，而是用它代替纸张把每一科的选择题答案都抄录在上面。所以，要比普通橡皮大，也要比普通橡皮厚。大，是为了把能抄录的答案尽量都抄录下来；厚，是因为抄完一科要誊写到纸上，然后用砖头什么的噌掉再去抄录下一科，薄就不行了。抄录的目的，就是为了高考结束后估分用。否则，光靠回忆报志愿就更没谱了。
班主任这一解释，家长们的疑义就更大了。
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用纸直接抄录不是更快捷、更方便吗？何必还要费这个二遍事呢！有个开出租车的家长说的更直言不讳：简直就是脱了裤子放屁！
班主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声音也一下子提高了八度，不行，绝对不行！用纸抄就违犯考场纪律了，考场规定是不能带进、也不能带出一张纸片的。严格来讲，就是用橡皮，上面也是不允许的。只不过监堂老师都有个默契，原则上不会管。
这是什么混蛋逻辑！
这是什么考场纪律！
虽然家长们都清楚班主任完全是出于一片好心，还是七嘴八舌地把心中的不满向他发泄了出来。
当时，我没作声，大脑里盘旋的却是和家长们一样的愤怒和不解。
考场纪律，无疑是为了规范考场秩序而产生的。至少，从有考场那天起就有了考场纪律。也许随着时代的进步，也在不断地更新和变化，但万变不离其中，无非就是采取一切手段制止和杜绝作弊现象的发生，确保考试的公平性和公正性。如果说，不允许考生往考场里带纸张，是为了堵塞抄袭的渠道。那么，不允许考生往外面带纸张，其实是毫无道理的。十几年前，我有幸参加过一次成人高考。成人高考不同于普通高考，考场纪律要比普通高考宽松得多。年龄相仿甚至比考生还年轻的考官们，普遍都对胡子拉楂的考生们网开一面。即便有人偶尔“交头接耳”、“东张西望”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就在考完最后一科的时候，我们考场却发生了一起违纪事件。一个考生在退场前，顺便将自己的演算纸揣进了口袋里。当时，监考老师正在忙着收卷子。他用眼睛的余光搜索到这个情况后，立刻像捕捉到了猎物的猎人一样，疯了般扑了过来。不容分说，就从上至下把那位考生全身搜索了一遍。尽管搜出的那张演算纸之字皆无，还是被狠狠地谴责了一顿，才把他放了出去。在走出考场的路上，我获悉他拿那张演算纸的目的，就是为了如厕。卷子答闭，他突然感到内急，一摸口袋又无手纸，就打算把那张没使用过的演算纸“废物利用”起来。
没想到就这么点小事却违了纪，差点没打碎几十年的大学梦！他愤愤地说。
实际，整个考场的人都替他打抱不平。甭说那张纸上根本没有字，就是有字，整个考区的考试都已经结束，又能造成什么后果呢？
众所周知，现在中国大部分省市，都是分数公布之前报志愿。换句话也就是说，靠“估分”报志愿。俗话说，考得好，不如报得好。而要想报得好，分数必须估得准，才好量女配夫量体裁衣。试想，高考试卷十几张，答案不下百十个，如果不把能抄录的抄录下来，只靠孩子“回忆”，估计的分数怎能准确，而估计不准，又如何填报志愿？
或许有关部门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才默许了考生用橡皮抄录。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名正言顺的作出规定呢？明明是正大光明的事，有必要让孩子偷偷摸摸地去做吗！
现在，考生在高考前都要信誓旦旦地签一份《诚信合同》。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能作弊。我不知道考生，在背着监考老师往橡皮上抄录答案时有何感想，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他们的一生有何影响！
体检
体检过后，女儿兴冲冲地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她的双侧视力都是1.5。换句话也就是说，是当今人类最标准、最明亮的眼睛。
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又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
常言道，知女莫如父。倘若说女儿每天都在想些什么我能做到一清二楚那是言过其实，对于她的身体状况我还是了如指掌的。
女儿身体的其他部位都很健康，一年到头不要说大病大灾，就是连感冒发烧都很少光顾。初中升高中的时候，有一项体育考试。她跳高、赛跑，掷铅球……只有一科被扣掉了0.5分。据说，这样的成绩，不光她们学校绝无仅有，在整个市区也屈指可数。惟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不知是写字看书姿势有误，还是过于沉迷电脑电视的缘故，随着年龄的增长，视力却一天比一天下降。为此，我和妻子都伤透了脑筋费尽了心思，公家私家的眼科医院拜访了无数，土的洋的土洋结合的治疗方案用了个遍，最终也没见到什么成效。
进入高三后，我们虽然再没领着她做过眼科检查，但是伴着学习任务的日益繁重，她的视力不每况愈下就阿弥陀佛了。谁料想得到，不但没下降，反而还像孙悟空一样，一下子变成火眼金睛了。
这怎么能让人相信！
我说，你一定在体检时作弊了！
女儿听后，边哈哈大笑着，边把自己0.9和0.4的眼睛，变成双侧都是1.5的传奇过程说了一遍。
原来，她们学校凡是视力不好的同学，都自动结成了“一帮一”、“一对红”的对子。一个人站在视力表前测，另一个人隐藏在旁边，随着医生指挥棒的挥舞，用头或手上下左右地做着暗示。就这样，整个学校一千多名高三学生，就都神话般地变成“孙悟空”了。
我说，据说高考体检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你们这样明目张胆地作弊，医生看不见、学校不制止吗？
她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高考是牵涉到人生命运的大事，医生怕被骂一辈子，老师更不想降低升学率。
我说，其实你这样的视力，就是不作弊也不会影响升学的。何况，你学的是文科，根本就没有“受限”的专业。
女儿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万一碰上个吹毛求疵求全责备的学校，因为身体上的一点小毛病不调档或退了档，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女儿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如今，吹毛求疵求全责备的大学还真不在少数。据报载，某地一个品学兼优的女孩，以压过群芳的分数进入了高考重点分数段，就因为体检表上有脸上有疤痕的记载，便连续被几所大学拒之门外。万般无奈，她便开始到处喊冤叫屈。多亏众家媒体携起手来进行了连篇累牍地报导，最后终于打动了一所医科大学，不但免费为她做了美容，还把录取通知书送进了病房。虽然这个女孩为了争取自己应该受到的高等教育的权利，受尽了周折弄得伤痕累累，但还是属于幸运的。某地有个一只手有残疾的女孩，都入学两个多月了。有一天，学校的领导无意中发现了她的残手，就死活要把她退回去。理由是，她学的是中医专业，影响采集中草药。孩子和家长苦苦哀求不果，便一气之下告到了法庭。我不知道法庭是如何裁决的，反正那个孩子最后还是被辞退了。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可以说举不胜举。
脸上有疤也罢，单手残疾也好，除了有碍观瞻以外，都不影响事业的发展。就说当中医吧，谁规定凡是中医非得天天到山里采药不可了？我老家有个绰号叫“小华佗”的坐堂先生，自幼就患小儿麻痹，甭说上山了，就是连走平路都很难。可他却掌握了一手过硬的望、闻、问、切的本领，药没采过一棵，照样受广大患者的欢迎。
坦率地说，近些年随着时代的进步，大学已取消了很多条条框框。比如，没有了“政审”，去掉了“婚否”，放宽了“年龄”等等。教育部也明确规定，除了影响学习的心、肝、肺、胃重要器官的疾病和神经、精神病外，一般病都要从宽处理。还没有残了、伤了、丑了、怪了之类的孩子，不允许接受高等教育的规定。
个别大学的吹毛求疵求全责备，不但给这些孩子的伤口上又无情的撒了一把盐，也逼得高考体检如同虚设。更可怕的是，让我们的孩子不得不去弄虚作假，对他们人格的形成将起到不可低估的负面影响。
拿着电话，我想对女儿的行为批评几句。最后，张了张嘴终于没能说出口。
神奇的兴奋剂
大约距离高考还有半个月左右的光景。有一天，妻子神神秘秘地跟我说，听说现在有一种专门兴奋脑神经的兴奋剂，真是神奇得不能再神奇了。人，服用后，不但学过的、看过的东西，都能一下子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而且思维也会变得格外敏捷。
我说，你这是听谁说的？
妻子说，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就你整天在家里蹲着不坐班，像个外星人似的什么也不知道！
我说，即使有这种兴奋剂，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吧？
妻子已经由嗔变怒了，你大脑痴呆还是缺心眼呀？弄点儿给孩子高考的时候吃呗！实话跟你说，我都跑好几家大医院了，不知是真没有这种东西，还是没有认识人弄不出来，反正没有买到。你不是有个很要好的同学在一个县当卫生局长吗？咱们平时没麻烦过他，在这关键时刻还不用一用？
妻子的话让我想起了几天前经历的一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