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人们以白为美,尤其是女孩子,更对那些以增白为诱饵的美容化妆品一往情深。常有人羡慕我的皮肤,殊不知白有白的烦恼,我小时候就十分讨厌自己的白皙。
据说孩提时,我是全校最白。这么说也许有些夸张,但在班上,我的白却确属首屈一指。可正因为长得白嫩,蚊子小虫最喜欢咬我,公鸡母鸡动不动啄我,班上同学也特喜欢捉弄我。当然同学们没有恶意,他们只觉得我好玩而已。这些全不消说,让人最为不安的,白,在当时象征着一种耻辱。
有一天,教政治的赵章木老师在课堂上发明了两个新名词:“白脚梗”“黑脚梗”。他断定,劳动人民是黑脚梗,剥削阶级是白脚梗。我相信老师并非存心与我过不去,只是他的论断一出口,全班同学统一行动,齐刷刷地朝我行起注目礼来。有人窃笑,有人挤眉弄眼,更有人提着裤腿,拍拍脚干。我呢,除了满脸羞愧,就只有无地自容了。
下课后,不少同学迫不及待地拥过来“亲切”地叫我“白脚梗”。从此后,我就有了这么个“专用名词”。要知道,当时那个“千万不要忘记”的年代,这名词多让人憎恶惧怕呀!我没敢争辩抗议,只觉五内俱焚。一向木讷的我,愈发寡言少语了。我为白而自卑之极。
好在还算聪明,我终于创造了一个新发明:用人为的黑掩饰天生的白!晒太阳是无济于事的,我试过。但我能用泥土“化妆”,效果还真不赖。于是,至少在学校里,我的脚和手总是黑不溜秋的。不过,这仅仅是自欺欺人,同学们一律视而不见,“白脚梗”“白脚梗”地照喊不误。
前些日子,有位同学来看我,感激之余,我对这位多年不见的同窗说:“真难为你还记得我这么个……”她抿嘴一笑,妙语惊人:“怎么会忘?你这人印象最深了——手墨乌,脸雪白……”
原来我忘了,脸是不可以用泥巴“化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