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人高马大，可惜，高也好大也罢，中看不中用。
中看不中用，指的是打架。一般来说，男孩子不会打架是很让人瞧不起的。越让人瞧不起，就越遭人欺负。我从不惹是生非，平时破皮流血，或衣服被人抹脏扯破之类，却三天两头地发生。
在学校里受到欺负，最方便的办法是告诉老师。可这是女生的护身法宝，为男孩子所不屑，再说，被老师批评了，人家指不定更变本加厉。得不偿失的事，当然不干。
受伤回家，爸妈问起，我大多会说是自己不小心。然而，有些大伤瞒不过去，只好老实交代。爸妈向来不肯谅解或同情我，他们一致认定是我惹事，要不，人家为什么不打他们或者扯破他们的衣服。这种说法，听似有理，实际上荒诞不经。我没有反驳他们的口才，直至多年之后，爸妈相继受到无缘无故的迫害，有一次说到小时候对我实施的这种教育，他们感叹不已。
经常找茬的人其实不多，或者干脆说也就那么一个阿刚。阿刚个子不高，站在一起，起码矮我半个头。不过，他长得结实，身手机灵；学习成绩不好，打架斗殴一流。他极具号召力，周围总聚集着几个追随者，人称“头大王”，貌似今天的黑老大。
那天课外活动，操场边围着一群人。我好奇地过去看，阿刚正用小木棒往一个稀泥滩里拨弄死老鼠。有女生尖叫一声，阿刚抬起头，很得意。看到我，他狡黠地笑笑，随即用小木棒刺透老鼠的肚皮，挑起来晃了晃，然后直接朝我身上戳过来。大伙儿一哄而散，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死老鼠就上了我胸前的衣襟。
我被激怒了，容不得多想，一个箭步上前，双手猛然一推，阿刚应声倒地，滚在了泥滩之中。那一刻，也许我想到了许多曾经受过的屈辱，除了恨，什么都抛诸脑后。反正我动作迅速地从地上捡起半块断砖，使劲朝阿刚的头上砸去。一片惊呼声中，脑子突然清醒了，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这一砖头砸过去，他的脑袋肯定开花。
不知是情绪过度激愤，还是老天开恩，总之砖头并未落在阿刚头上，在紧贴他左耳边上，溅起了一摊污秽的泥浆。阿刚身上不必说了，头上脸上也开满了黑花。更可怖的是阿刚的哭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瞎掉了……
我也吓傻了。
接下去所发生的事，都是同学们事后告诉我的。
阿刚的眼睛根本没事，污水并没进到眼睛里，他自己吓自己。
老师闻讯赶来，从七嘴八舌的同学那里了解到情况后，看看泥猴似的阿刚并没大碍，狠狠地训责了他一顿。老师的意思，连一向软弱可欺的我都怒不可遏了，可见阿刚有多么可恶。
接近我的几位同学非常替我担心，怕阿刚加倍报复。说真话，我心里也很没底，嘴上却很硬，我怕什么，他阿刚别当虾公没有血，要真把我逼急了，我还真敢砸碎他脑袋！
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这话一点不假，起码打那以后，阿刚再不敢明目张胆地欺负弱小了。
